在去学校的路上,马年来受到了他新人生中最深刻的一次训斥。他估计如果不是开学第一天,不是厂大门离学校的距离太近,马解放说不定都要动手了。这件事给他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象,在潜意识中甚至烙下了“主动送上门的没有好货”的印记。
站前广场上的小吃同样不能乱吃,除去在价格上可能会挨宰之外,卫生条件也实在堪忧。高中时,县城里有名的几个道上的人物,都跟这个火车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听说有人被砍了,想到的第一映像就是这个乱糟糟的站前小广场。夏天,总会有一群光着膀子,背上臂上涂得乌七八糟的痞子在人群中晃荡,他们似乎就是这里秩序的维持者,其实他们也是这里秩序的破坏者。车站派出所从来都只看到白底黑字的牌子,却从没有看到正经八百的警察叔叔,甚至以为这个机构早已经撤消了。
马年来在政府街对过的一条巷口吃了两个火烧,这里的味道是和武汉完全不一样。同时跟摊主打听一下,去镇里的班车两个小时才有一趟,一天最多也就是跑四五个来回,如果赶上人少,有时候半天都等不上一趟。偏偏不巧的是,马年来刚坐下的时候就有一趟过去了,这意味着他还要等上小半天。
不打表四十块钱,出租车直接到了村口,再说什么司机也不愿意进村。等马年来交完钱准备下车,司机才苦笑着解释,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惹不起,不知道那个就犯浑,这趟活儿白拉了算是便宜,如果再不小心挨顿揍也是常有的事。
马年来拎着大包小包推开满是锈斑的绿铁皮门,院子里堆着刚收下来的玉米,黄澄澄的颗粒饱满,玉米皮和落下的树叶混在一起,吹得满院子到处都是。马年来走到院中央,西院房屋门打开,一个女人站在台阶上问:“你找谁啊?”
马年来站住脚,仔细端详眼前这个胖胖的女人,是马旺来的媳妇赵天华。两年多没有回来过,都有了些变化,难免都生疏了。何况每次回来都不过是来去匆匆,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
“我是马年来。”马年来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站住,微笑着自报家门。
“大哥?”赵天华的脑筋反应还算迅速,有些犹豫的问道。
“爸,我哥回来了!”赵天华没有迎出来,而是顺着屋檐溜到马解放他们的窗子外面,敲打着玻璃朝里面大呼小叫。
马解放对赵天华过于激动的情绪有些不满,何香草好不容易才刚刚睡下就又被她的大嗓门吵醒,翻动着身子问:“怎么了?”
马解放丢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朝外面看两眼,也不禁皱起眉头对这个眼熟的胖子产生刹那的迷惑,然后便大步流星的迎出去。
何香草看到马年来回来,说什么也不再躺着,非要下炕。在马年来的反复安抚下才勉强在炕头上坐下,没有说几句话,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泪。赵天华抱着孩子过来,一张小老头似的脸蛋从紧包着的毛毯里露出来,脑门上青嘘嘘的针眼还没有完全退去,一双不大的眼睛迷迷瞪瞪的透着一股浑浊。马年来就算不会夸奖孩子,可是也明白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换上一张笑脸在孩子面前晃晃,张罗着让还不会啊啊的小屁孩叫伯伯。他掏出路上准备好的五百块钱,不用塞进毛毯中赵天华就直接揣进兜里。他又把两罐进口奶粉拎出来,让赵天华拿过去。
赵天华转回来,把孩子塞给马解放开始张罗着做饭。何香草也在炕上坐不住,嚷嚷着下来,谁也拦不住。马解放开玩笑的说:“你看,就你妈这生龙活虎的样,什么毛病也没有。”
何香草看见了儿子精神大好,连虚白的面庞上都有了一丝血色,她扶着炕边在堂地上慢慢适应腿脚,隐隐的有汗丝从鬓角花白的发间渗出来。她不敢再逞强,扶住炕边坐住,问马年来怎么会有时间回来?马年来不知为什么就撒谎说自己是到北京去开会,顺道过来看看。何香草认实的点点头,休息一会儿后慢慢的挪到厨房去帮忙。
马解放抱着大孙子喜笑颜开,一张瘦削的面庞上满是笑纹,不过看他抱孩子的架势,大概这不是头次也差不多。马年来等他新鲜够了,才犹豫着开腔说出自己的打算。如同预料之中一样,马解放一听要让他们到武汉去,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笑眯眯的逗着孩子说:“等过两年吧,你妈一直嚷嚷着要哄孩子——哄孩子,这旺来他们刚生了孩子,我们就走肯定不合适,你妈也不会同意。”
马年来急了,站起身嚷嚷道:“我又没说让你们住下就不回来了,就是跟我回去看看病也不行吗?你们要是不跟我去武汉,明天咱们就去北京的大医院,我妈刚六十,身体就垮成这样,我不愿意。”
马解放心平气和的说:“你嚷嚷什么?别把孩子再吓住。你妈这腿脚软是月子里落下的毛病,有你们的时候就有了。行了,过两天等她恢复点了,我会带她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的。我觉得吧,她身上这毛病多了去了,不只是什么脚软出虚汗之类的,要做个彻底检查也不急在这一时。主要是这两年好不容易她闲下来,结果反倒变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就是窝在屋里看电视,一看就是一天,就是好人也得憋坏了。”
马年来下定决心,不管马解放怎么阻拦和解释,明天不行就后天,他都要带着何香草去医院了,否则他千里迢迢的回来为的是什么?想好了,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三个男人闷在屋子中。
下午马旺来早早的赶回来,今天过的也并不容易。他的那个同学刘建成介绍了点工地上的活儿,水暖安装的清工,只不过可能需要垫部分钱,另外就是要先把刘建成的介绍费结清。马旺来有点压力,打算再去拉上一个同行的师兄弟一起来干,虽然会少赚点钱,可也能把风险转移出去一些。在工地转了一圈,没有等到项目经理,只有几个工程部的人在逗闷子,他发了一圈烟,看也没人理会,便溜达出来,在一个水暖超市的门口找到自己的破电车。
超市门口的阳光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躺在竹椅上磕着瓜子,一圈白皙的肉肉从短款的外套下露出来。马旺来不由自主的多看两眼,却不经意间和这个女人的眼光碰在一起。他感觉脸上一红,慌乱的收回目光,反而那女人眉眼一瞟却根本不在意,却在嘴角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
风韵犹存的骚娘们儿!
马旺来心里想着,又把电车支上,迈步朝店里走去。女人慵懒的站起身,这才把小褂子用力的往下拽拽,盖上圆鼓鼓的肚脐眼,溜溜达达的跟着进了屋。马旺来发现这个店面里的货物比较齐全,而且档次也不是太高,很适合工地这种地方用料,如果是家装的话,就略微显得有些不够档次。
他转一圈,随口问问几种管件的价格。虽然是包清工,可是现在工地上也都聪明了,主材他们供应,而那些管理起来麻烦,容易丢失破损的管件配件都一律的承包出去。女人爱答不理的随口报个数,已经明白他只是来踩踩点,根本不会买任何东西。马旺来在柜台前站住脚,问:“你们当家的呢?”
“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女人手心里一直攥着一把瓜子,掐一个放进嘴里,波的一声嗑开,吐出个完整的皮丢在台面上。
马旺来早晨来工地之前才买了一盒二十的玉溪,在工地一圈发出去十来颗,他从有些干瘪的烟盒中抽出一颗叼在嘴上,又去口袋里摸索打火机。这时候,女人随手从抽屉里掏出个脏兮兮的打火机丢在台面上,翻着眼珠等他的下话。马旺来这才注意到女人的两只手又白又嫩,保养的就像两个刚蒸出锅的小馒头,连带着短款上衣里露出的两截藕断似的小臂,让人垂涎欲滴。
“对面工地的货是你家供的吗?”
“是啊,这县城里那个工地不是用的我们家的货,有事吗?”
“能按给他们的价给我不?”
女人打量他两眼,反问:“看走量吧!”
马旺来深吸一口烟,问:“一月一结,什么价码?”
“加百分之五。”
马旺来从女人手里接过一张名片,顺便在女人的指尖上轻轻地摸了一把,他大致猜测出这种女人不会因为这个翻脸,反而说不定能够增加双方的感情。果然女人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厌恶的瞟他一眼,接着嗑她的瓜子。
他骑着电动车在县城中又转了半圈,去了两个水暖店询价,基本上大同小异。这才给刘建成电话,招呼他中午在小饭馆里喝点酒。刘建成没有时间过来,只是让他不用担心,他跟项目经理都是老关系了,活儿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马旺来琢磨着两次邀请都没有请动,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事,这活儿干还是不干,心底里有些犯嘀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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