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旺来一边往家走，一边给工人打电话，告诉他们可以开工资了。到家的时候，屋里已经等着几个人，马旺来回来的路上又支了点钱，勉强能够发工资的。钱发完了，他招呼人们在家吃饭，都急着回家，只有李万才留下来。李万才只拿了两千块钱，剩下的只能来年再补给他，他倒也大方，自己喝了一瓶白酒，把马解放都看傻了。马旺来盘算着，等有了钱必须如数的把工资开给这个师兄，拿走的两千就算是利息。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马旺来趴在被窝里浑身打着冷战，这些天的火气都集中在一起，让他大病一场。赵天华打电话叫来镇上的大夫，挂着盐水，顺便给孩子测了测体温。
初一，马旺来挣扎着出去拜年，转了一圈回来就又给大夫打电话，直到傍晚大夫才骑着摩托过来给他继续输液。
这个年，马家潦潦草草的过去。马年来没能回来，何香草继续吃草药，孩子有点低烧，马旺来病在床上，赵天华也是满嘴的燎泡，吃什么都没有滋味，只有马解放还是个完整人，整天里叼着烟在院子里转悠。
长江大堤上烟花如火，马年来和萧晓霄静静地对坐在饭桌前，桌上摆着六七个菜肴，一瓶空的黄鹤楼摆在桌角上。这就是他们的年夜饭，显得有点冷清，与外面鞭炮齐鸣火树银花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萧晓霄下午四点钟才回来，她们今天有慰问老客户的活动，早早的就过去准备礼物，匆匆忙忙的分发。马年来一直躺到十一点钟才起来，昨天在导师家聚会，他有点失态，本来就不能喝酒的他不知为什么就灌了两大杯。中午，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马解放接的，说家里一切安好，过年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何香草自从吃了中药，明显见好。马年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挂断电话才觉得慌慌的心踏实一点。
两个人一起准备的晚饭，本来说是一起到外面去吃又临时改变的主意，萧晓霄的理由是在家吃的舒服。吃饭的当头，马年来忽然说起家里的烦恼，长吁短叹一番后又问起萧晓霄的童年。萧晓霄把一纸杯白酒一饮而尽后，满脸痛苦，一言不发。沉默许久后，萧晓霄才勉强露出一丝苦苦的笑说：“咱们能不提这个吗？”
马年来起身搂着她晃晃悠悠的回到沙发上，新闻联播中正在介绍今年春晚的特色，闹闹哄哄的。他提议去外面转转，萧晓霄蜷缩在怀中不动地方。两个人依偎着，大半夜就这样过去，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萧晓霄突然在马年来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声：“新年快乐！”马年来顺势紧紧地吻住她紫红的小嘴。
“又长了一岁，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就三十五岁了，再不结婚就成老女人了。”
“我们去领结婚证吧！”
“什么时候？”
“等放完假上班后我们就去。”
“你真的打算娶我了？”
“你不想嫁吗？”
“可是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家人。”
“这是问题吗？你见过我就足够了，不是吗？”
“我害怕！”
“害怕什么？”
“怕你有一天不要我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就是怕。”
“怕什么，平常你不是风风火火的吗？”
“你发誓不会有一天抛弃了我。”
“我发誓，我这一辈子只爱笑笑一个人，如果我变心，天——”
“我不要你说。”萧晓霄直起身子，用嘴堵住马年来下面的话，深深地一个湿吻过后，她低声地说：“要不然明天我们回你家吧！”
马年来凝望着她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萧晓霄叹口气说：“其实从我内心里，一直渴望能有个家，可是却又害怕这样一个地方。我从来不想过去的事情，就是因为怕想到家。我十五岁便离开家，再也没有回去过，甚至已经忘记了回家的路，唯一记得就是家里的地址，因为以前我要每个月往回寄钱。你并不知道，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妹妹和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弟弟。家是什么样，他们过得好不好，我从来都不敢去多想，只是每个月发了工资，我就跑到邮局把一半的工资寄回去，直到有一天收到四妹的一封信，告诉我她要嫁人了，想让我给她买一件红色的嫁衣，我才知道她们都已经长大。其实她出嫁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七岁，对方给了两万块钱的礼钱，父亲就把她卖了。我曾经打听到她就是穿着我买回去的红嫁衣，循着我当年的路从家来跑出来，再也没有了音信，家里退了彩礼，我也不再往回寄钱。那个家就跟我彻底没了关系??????”
马年来问：“后来找到了吗？”
萧晓霄摇摇头，说：“一个人出来了，如果不和我主动地联系，哪里找得到。何况我也换了好多地方了，现在就算见了面，恐怕也不认识。我偷偷地回过一次镇里，办完身份证就跑回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家的温暖是什么，为什么非要有个家。”
马年来深情的说：“那你就记住了，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有我的地方，就是个家？”
大年初一，马年来没有回家，她们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萧晓霄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摆弄着一身新衣服。这是特意为了参加马年来的同学聚会她从专卖店里采购来的，这也是她唯一一套专卖店里买来的衣服。结果，马年来一个人悄悄地去了，说不过是几个留在武汉的同学一块吃顿饭，都没有带家属，也就没有带她。而第二天碰到萧敬文，他则问她怎么在同学会上没有见到她，她就一切都明白了——似乎那种场合不是她能够参加的。
今天第一次穿起这套衣服，马年来的眼睛看的有点发直，不停地要她在床前转过来转过去，嘴里啧啧的称赞。萧晓霄扯开被子，把给他准备的衣服丢在床上说：“起来吧，懒猪。”马年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我媳妇打扮这么漂亮，这是要去勾搭那个小白脸？”
萧晓霄笑吟吟的说：“你忘了，你那个同学中午要请咱们吃饭，再不过去就晚了！”马年来拍着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酸酸的说：“对，对，咱们要去给你们老板拜年，你看我把这么大的事都忘了。你是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能给我马某人丢人。”
“我们萧总那点得罪你了，怎么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吃醋了？”
“你们萧总？我是得多吃点酸的。”马年来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是一套新的，袖口上的标签还没有剪掉。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衣服的牌子，居然是件最新款的利郎商务男装，这个牌子他在橱窗里看过，年底打折的价钱也要五六千块钱。他不仅产生一个疑问，她哪来的这么多钱，卖房子能有这么高的收入。
萧晓霄把一双锃亮的皮鞋丢在他的脚下说：“试试吧，前些天给你买的，不知合适不。”马年来默默地打扮整齐，简单的洗漱后，看到萧晓霄已经准备齐全，肩上挎着小包，手里拎着一个礼盒，大概是两瓶红酒。她的解释是，别人请吃饭，总不能空着手过去吧！马年来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说了多半会惹得她不高兴。
饭局定在解放大道的一家酒楼，大厅里人满为患，不少的客人戳在门口等座。萧敬文提前定的包间，来了几个，都是留在市里的，一个个拖家带口，孩子们喜气洋洋，马年来这才发现自己忘记带红包了，只得一个孩子拽了二百块钱算作压岁钱。大人们谦让着收下，萧敬文里里外外的忙乎，俨然一派主人风范。有人问马年来他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马年来红着脸敷衍过去。王伟强姗姗来迟，一席白色风衣，风度翩翩，惹来两个女同学做做的尖叫，几个孩子争论着这个叔叔到底是中国人还是韩国棒子。
这次算是小聚，都是在武汉这个九衢通商重镇留守的。大家也不客气，推杯换盏，席间王伟强当仁不让的成为明星，萧敬文有些尴尬，估计他正在后悔请了这个抢风头的明星。席间不可避免互相打听工作状况，大老板萧敬文才有一席出头之地，就如同向客户介绍一样，他嘴里吐出一大堆数字和豪言壮语，真正听明白记得住其实只有一句话，这哥们儿现在更有钱了。
马年来讨厌这种应酬，尽管都是一起生活过的人。他在饭桌上差不多是最沉默的，甚至没有身边的萧晓霄吃得开。王伟强在自己人面前，问答一律报以迷死人的微笑，却也聚集了大批粉丝，他挨个的敬了一圈酒，到了马年来身边时低声的说：“少喝点，晚上导师还说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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