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院长微微一笑道：“别发这么大的火，在办公会上我们也只是讨论了一下，应该是还没有形成决议，可是会后我就接到通知要去做小马同志的工作，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啊，恰好他今天来了，要不然你就给我们答疑解惑一番。现在的人事变动不是都在推行透明化，民主化吗？”
院长看了眼马年来，微微的叹口气问：“昨天不是张副院长已经同你谈过了吗，你表示同意院里的决定，暂时从x项目实际负责人的位置上退下来，专心的进行科研工作，怎么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又反悔了呢？是不是受到什么人的鼓动，还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其实，作为领导也好，作为一个比你年长的人也好，我觉得你是个人才，如果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科研事业中去，将来是必然有所成就的，说不定哪一天武汉院就因为有你这样的优秀人才，而成为行业翘首。很多的优秀科研人才就是在你们这个年纪忽然转型去做了管理工作，结果把一辈子的精力都耽误在那些婆婆妈妈的琐碎小事上，反而把本身的业务耽搁下，也只有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才发觉悔之晚矣。说句通俗的话，走上行政这条路，一步步的走到院长的位子，又能怎么样？我也是从最底层的技术岗走过来的，现在是在院长的位子上，显得人模人样的，可是我能够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成绩？貌似我的论文数量，职称等级都不低，可是在同行的眼里，我们反而是最不受尊重的，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真正的课题，我们只是个管理者，而不是他们口中的科学家，充其量我们不过是个臭满街的专家。不信，你可以问问张院，如果当年能够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会不会走上这条所谓的仕途？”
院长的一大段话，让办公室里鸦雀无声，马年来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却也觉得这只是他的一种说辞，自己要争取的只是一个x项目实际负责人的位置，这根本不是一个什么行政上的职务，这更像是一个学术带头人——当然，他还不敢以这种称谓来自居——或者说是团队带头人的角色，至少有百分七十五以上的都是个技术性的职务。
“这些能够写到通知里面去吗？”
马年来的一句话招来所有人的白眼球，马年来这几天受到的各种眼神已经够多的，虽然一直都在试着调整心态，可是那颗敏感的小心脏早已伤痕累累。今天这一突然的刺激，不禁让他立马就产生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这些天的隐忍都可以灰飞烟灭，但是心里有话不能不让说出来。
“行了，我对这个荒唐的要求表示无可奉告。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手头上还有些工作要安排。”又一个马年来不熟悉的面孔矜持不住，猛地站起身向院长告退，拿着自己的水杯径直走出去。
张副院长脸上一直浮现着若有若无的表情，让屋里所有人看着都有些讨厌，院长瞟了他一眼，说：“你们都先去工作吧，我和小马同志再好好地聊聊，张院，你是留下还是也跟他们一起出去？”
“那看您的需要了，我的几个项目运转还都算正常，也就是这个x项目总是会有或大或小的意想不到发生。”
等着其他人陆续的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院长才语重心长对马年来说其实把他从x项目负责人的位置上暂时调整下来，也是一种保护他的措施。虽然韩部长倒下去了，可是他和张副院长都是韩部长当年的老部下，他们的提升不无韩部长的提拔相助，他们是懂得知恩图报的。鉴于马年来和韩部长之间的这重关系，是很容易被推到风头浪尖，目前武汉院中也不是没有人对马年来没有意见，年底的奖金分配、团队人员组构，都让他伤害到不少的人。张副院长一直没有表明态度，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听，到了最后才发表自己的意见说：“其实小马真的是挺难得的人才，x项目有他主持才有今天的成就，换了任何人在这种时候被突然撤下来，都难免在心理上接受起来困难。其实，直到今天院里也没有对小马的正式任命，我看就维持原来的状况吧，在项目内部还是由小马来具体的管控，外面的事我就多做些，大不了有事情我去扛雷，肯定不会让领导操心。”
院长瞟了张副院长一眼，平静的说：“只要你不怕喊苦，我是无所谓的了。他们这帮人想要干什么，其实你我也都看的清楚，他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出成绩，又借着这个风口想要弄点事。不过我也有必要在这里提醒你们两个，包括张院你在内，我们跟楚海的合作有协议，这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在一些具体问题上你们需要慎重，这其中指的是两个方面：一，就是跟钱有关的，目前国家的大形势摆在这里，反腐开始深入到各个角落中，我不希望你们在钱的问题上出任何事，这是底线，一旦在这个问题上出了问题，不但我保不住你们，也没有人能够保得住你们。二，就是涉及到技术秘密的扩散，我们院是国家直属院，承接了很多国家计划，包括x项目，虽然大部分解禁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恪守职业道德和保密协议，维护好我们的自身利益，不能让楚海直接的或间接地得到我们辛辛苦苦创造的价值。在双方协议之外的成果，要严格做好保密工作。据说楚海派过来的两个人员目前都在小马的直接领导下工作，这样有好处，就是能够直接监督他们的工作，但同时也存在问题，就是你作为项目的负责人，能够接触到整个项目的精髓，也给了他们窥探的机会，所有我建议你们慎重考虑一下这个问题，最好还是从你的身边把他们调开，放到一个专业组中去，这也算是对你的保护吧！”
侯志远和程实钟被调到实验三室，马年来的身边就只剩下严晓玲和耿努力，他也很少在公开的场合露面，李清远被提拔上来成为项目的负责人助理兼管实验室工作，协助张副院长出席一些会议。马年来只有在项目内部的技术性会议上才露面，更多的时候，他是在自己的实验室中忙碌，偶尔会到各个实验室转转，了解一些情况，然后到理论室中去坐坐。理论室里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呆子，他们除去在研究上有自己非同一般的见地之外，对外面的流言知之甚少，马年来感觉跟他们坐在一起十分的轻松。
自从丁老怪来了之后，胡景润说话的频率明显增加，但是两人之间爆发的争吵也成为理论室中的一个看点。当他们两个各不相让的时候，一群研究员就会举着本子专心致志的围着他们记录，往往到了最后是要举手投票来确定输赢的。投票是要有充分理由的，可往往是你的理由还没有阐述完成，就有这两个人中的一个站起来把你驳斥的面目全非，可是你又不能改弦，因为还有另一个人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你就必须要硬着头皮坚持，用一切论据来站住脚。马年来有些喜欢这种方式，觉得这就像是头脑风暴一样，完全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康庄大道，只不过这其中需要一个引导人，防止最后的激辩成为真正的为辩论而辩论。
李清远却明显不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的方式，他路过两次，便后悔自己的屁股坐在椅子上，不等他们有了结果便悄悄地溜了，回到实验室之后，到处宣传说搞理论的都是疯子。
马年来每天陪着韩冲聊会儿天，可是韩冲却高兴不起来。父亲母亲都已经被拘押，弟弟也被限制居住，虽然自己还是个自由身，可是在无形中也受到牵连。国内的供货商纷纷提出解约，甚至有人宁可违约也要解除合同，说是为了避免嫌疑。这些都不是韩冲能够左右的，她觉得自己能做的只有更加的勤奋更加的努力。暂时她还不想回国，就算是回来了，也见不到父亲母亲，估计要等到结案，亲属才有机会见面了。
马年来尽其所能的安慰她，有时候会懊恼自己的这张笨嘴拙舌，根本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反而只能做个安静的听众。韩冲已经习惯了他的角色定位，自己发几句牢骚后，心里也痛快了，就像是手机充满电，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渐渐地，他们的话题也扯到婚嫁上来，韩冲自己提出来最晚年底就把那边的生意结束掉，如果公司还有业务就转给自己的合伙人，如果不行了，索性就关闭掉，回国和马年来结婚。马年来自然是十分的高兴，不过却也安慰她不用这么大的压力，其实生意做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没有大的起色，也算是有了经验，回到国内再白手起家也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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