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全身还是火烧般灼灼的痛,卿寻扎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真的躺在一堆火里!卿寻急忙一个鲤鱼打滚站了起来,疼得几乎掉下眼泪,但是当她离火远远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疼痛感并没有减少半分。她这才想起,她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卿寻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发现这里还是那个村庄,不过样子很是残破,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四处都是被火舌吞噬的房屋,碎木。地上全是死掉的鸡鸭等牲畜,偶尔还躺着几个已然死去的人。那些人的死状看起来都很可怖,或是浑身布满啃噬的痕迹,或是全身乌黑,口吐白沫。
毒…..
卿寻一一查看着尸体,蓦地想起了之前那对夫妇说起的蛊香分家的事来,看这情形八成是有人来寻仇了。
糟糕,不知道那夫妇一家现在如何了。
卿寻赶到那对夫妇家的门前,发现火光已经冲天而起,木屋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逃了出来。卿寻跺了跺脚,忍着浑身的疼痛四处张望着,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哭叫声响起,急忙赶了过去。
天色是一片漆黑,前方隐隐有无数的火把的光,再走近些,就会发现那是两拨人马的对峙。其中一批人马为首的就是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一对夫妇,徐叔抱着孩子和大概几十人一起站在他们夫妻二人身后,所有人都是怒目而视。
对峙的另一批人为首的看起来是一个少年,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火光中有些看不太清容貌,只是觉得笑容异常的狰狞。
“骨枯族长,”少年冷笑着开口,“事已至此,你是不是该把祖传的寻香经交出来了?”
族长?卿寻愕然,这对年轻的夫妇居然是骨枯一族的族长。那么,这个阴冷的少年肯定就是分族的蛊毒一脉的领头人。
等一下….徐叔?骨枯?
卿寻的头突然开始剧烈的疼起来,全身火烧的疼痛骤然蔓延开来,卿寻倒在地上,不住的哀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感才逐渐减退,全身无力,卿寻倒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试了好几次,鼓足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头,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了。浓雾又慢慢向她袭来,把她整个人包围其中,在她眼前转动,时而浓,时而淡,但无论如何都是一片虚无。
卿寻浑身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空了,头又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然而卿寻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眼里满是空洞。她很想知道后来那对夫妻怎么样了,然而却已经自身难保。她也很想知道自己是谁,但是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她突然有些隐隐的恨,恨那些所有和自己有过羁绊的人,为什么她倒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来找她。是不是也没有人念着她,就像她念不起任何人一样。
浓雾好像有生命一样,渐渐汇聚在一起,仿若一只巨大的有形的手,向她的脑袋靠近过来。卿寻已经没有力气闪躲,或者也没有想过要闪躲,任凭那只手穿过自己的头,然后消散。但是脑中突然多了一些画面,许多镜头零散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看见对峙的两派人动起手来,香和毒混杂在一起,纷纷扬扬洒满了整个天空。
她看见制香一脉的人克制得住毒但是对于蛊虫却无可奈何。
她看见无数的骨枯族人倒下,男人高喊着撤退。
她看见年轻的夫妇力战蛊虫,为逃走的族人拖延时间。
也发现夫妇两人的香料不禁能克毒,也治得了蛊虫,从阴冷的少年口中,不难推测出事情的始末,这对夫妇制作的是寻香经上最纯粹的香料,汲取日月精华,无毒可比。
她还看见逃跑的族人被蛊毒一派埋下的伏兵所袭,虽有年轻夫妇浴血奋战,却无一人生还。
夫妇在那便浑身是血,互相支撑,为族人努力争取着时间,族人在他们身后,浑然不惧地与蛊虫战成一团,最终一个个倒在血泊里。夫妇渐渐不敌,男人使出最后的力气护着妇人先走,最后战死在虫群里。
卿寻看见,他的身体尸体虽然被万虫啃咬,但是仍旧身姿笔直,屹立不倒,一向如沐春风般温柔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卿寻看见妇人浑身是血的救下徐叔和婴儿,将一本破旧的书交给了徐叔,然后再婴儿身上下了一味香料。最后,妇人带着无尽的眷恋摸了摸婴儿柔嫩的脸颊,然后用一把刀□□了心脏,手抽搐着,把血抹在了婴儿和徐叔的身上。她的心头血…虫蛊不侵。
最后,徐叔抱着婴儿离开,妇人倒在了地上,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伸出去的手向着……死去的丈夫的方向。
眼泪一滴一滴下落,不知不觉中卿寻已经泣不成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在哭泣,只是觉得莫名的哀伤,那种感情仿佛洪水决堤一般,在她的心里汹涌成灾。
浓雾渐渐散开,卿寻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河的旁边,那是一条充满古怪的河,河里是一片漆黑的河水,河水岿然不动,也没有正常河面应该有的波光粼粼,沉沉宛若死了一般。
河上有一座桥,很多人排着队,等待着过河。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他站在桥边,却执着地不肯过桥,四处眺望着,仿佛在找什么人,他一直等一直等,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也不知道究竟在等谁。
终于有一天,轻的妇人来了这里,她带着满脸温柔的笑意,一步一步走向男人。男人仍旧身姿挺拔,带着初见般如沐春风的笑意,携了女子的手。两人却并没有上桥,也没有喝桥上人手一碗的汤,两个人徐徐走进了漆黑的河水。然后两人的身影逐渐变淡,竟是渐渐消散了。
囡囡,宁肯从此消失,也不会选择忘记你。
虽然他们没有说,但是卿寻就是体会出了他们的意思,看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身影,泪眼婆娑。
两个人突然转身,看向卿寻的方向,两人脸上都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眷恋地看着卿寻,缓缓消失。
“你们看得见我?“卿寻一惊,出声问道。
“寻儿,最好的香,都在你心里。”妇人轻柔的声音传来,两人的身影终是缓缓消失在漆黑的河水中,从此再也不见。
卿寻脑中蓦地一轻,仿佛一把锁被抽走,瞬间轻松了不少。但是同时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脑中冲击着,回响着,又是这种头疼欲裂的感觉。
卿寻扶住桥上的把手,撑住即将倒下的身体,之前的那种感觉又来了,身体仿佛被火灼烧一般,剧痛无比。桥骤然消失,卿寻手下一空,再次扑到在地上。浓雾仿佛驱不散的噩梦,不断围在她的身侧,翻腾,嬉闹。
“为什么!”卿寻疼地在地上不住翻滚,“为什么你们要这么早就离开我!”她用力把脑袋向地面上磕去,以减轻这蚀骨的剧痛,然而,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灼烧的痛如影随形,抹不去,刮不掉,也掩盖不了。
“我不要自己在这个地方!”卿寻扑腾着,哭喊着,“我要离开!求你了,谁都好!带我走!”卿寻在地上不住翻滚,挥手打着身边的雾气,“滚开!我要离开这里!”
身体渐渐又没有了力气,卿寻安静的趴在地上,全身的疼痛仍旧没有减少,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她觉得,她也许一辈子就留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浓雾似乎看出了她的软弱,又聚集在她的身边,嘲笑着她的软弱无能。卿寻无力地勾了勾唇角,心一丝一丝凉下去。
突然,头上,心口,颈间几个穴位一痛,接着,一丝清凉的感觉涌入体内,一点一点,霸道又强势地驱逐着体内的灼热。卿寻睁开眼睛,眼前的浓雾好像之前的她一般,不断地翻腾,嚎叫,隐隐有变淡的趋势。
一缕光芒从浓雾中透了进来,好像暗夜中的星辰,照亮了卿寻冰凉的心。卿寻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缕光辉,却是无济于事,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把那微弱的光芒握紧手里。
“我抓不住你,我抓不住你啊!”懊恼,焦急,委屈,卿寻哭地声泪俱下,“为什么你来救我却又不靠近我,我抓不住你,我抓不住啊!”
光芒又浓了些,隐隐带上了温暖,黏住卿寻,照耀在她身上,无论雾气怎么阻拦,坚定而执着地照在她身上。她不用伸出手去,不用抓,就会有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在她的身上。
全身的灼热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清凉,全身都舒展开来。
“卿寻,别再睡了。”微微低沉的声音传来。
卿寻第一次发现,这个声音念出自己的名字是那般的好听。这好像,也是这个声音第一次念自己的声音。
“卿寻,该起来了。”带着让人贪恋的温柔,这个声音轻轻地呼唤着。
是谁?这个声音是谁呢?
雾气终于全部消失,头上是一片洒满繁星的夜空,卿寻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祈羽。
她带着满身的疲倦,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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