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淡檀香味,在凛冽秋风中倏然飘来,虽然庙内劲风呼啸,尘土弥漫,但香味清雅,凝而不散,直冲高恩华与司马雪鼻间。
司马雪被来人无故抢白,正欲出声反诘,未等张口,自庙门口出现三名男子。
为首青年男子锦衣束发,剑眉朗目,目中神情冷漠而忧郁,一只手负于背后,自庙外施施然而入,先用眼晴的余光乜视了两人一眼,然后便负手昂首察看庙内的朱漆彩绘。
两名中年男子尾随青年男子身后进入庙内,两人身材高大魁梧,但是落步轻盈,飘移迅捷,一直低眉敛目的站在青年男子身后。
高恩华见三人行为如此怪异,又见司马雪满面怒色,不想招惹事非,抢上半步,站在司马雪身前,伸手背后晃动,示意司马雪安静。
青年男子仰首缓缓四处观看半晌,黯然不语,忽然抬手一召,庙内灵力波纹扭动,“啪”的轻响声中,一张九弦古筝自虚空中凝聚而出,悬浮于青年男子面前。
世人传说;秦人有瑟,兄弟无义而争之,瑟被破分为二,世间便有了五弦筝,传到晋室年间,建康民间多为十二弦筝,九弦筝极为罕见。
青年男子面前的九弦古筝,面板与筝头古香古色,筝弦绷直细长,整根墨绿透明,似是用什么妖炼制,面板上的岳山与雁柱个个纯白晶莹,泛出森森寒意,竟似用兽骨化成,远观便知是非凡之物。
“铮、铮、”的数声清鸣中,筝音如璞玉击水,锵铿顿挫,在庙内盘旋飞舞。
高恩华不通音律,只觉筝音清脆动听,但是青年男子等三人神情冷漠,一付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喜,便反手拉起司马雪,欲出庙离去,背后筝声突变,原本锵铿飞扬的筝声,在“铮”的一声长鸣之后,渐渐缓慢厚浊,曲调闻之令人伤怀。
青年公子旁若无人,一边弹筝,一边放声吟唱: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唱的竟然是曹魏王所作的“短歌行”,筝音伴着歌声,越发哀伤凄婉,司马雪熟通音律词意,立觉筝音渺渺,犹如大漠暮雪,游人迷途无路可返,更似十面埋伏,将军困守孤城无援,当青年公子吟唱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时,直接触动情怀痛处,联想起孝武帝离奇驾崩,自已更是饱受江湖颠簸之苦,眼圈禁不住一红,泫然欲泣。
高恩华不通音律,心境素来淡泊自然,太玄诀灵力浑厚,不为筝曲歌声的意境所诱,回首一看,只见司马雪神情凄婉,正独自悲伤,连忙纵近身前,伸手握住司马雪双手,将一股温暖醇厚的灵力,缓缓自掌心传了过去。
司马雪得高恩华灵力相助,心头一暖,登时醒悟过来,又羞又怒,手一抖,一张“梦遁符”巧然翻现纤指之间,急促的咒语声中,“啪”的火光一闪,符纸被甩了出去。
高恩华连忙阻止,叫道:
“不可!”
庙内景象一暗,气流一片起伏,凝聚成一个个波纹漩涡,向青年男子三人威压了过去,青年公子正自独奏狂歌,猝不及防,被符纸咒力一击,筝声顿时散乱。
两名中年男子目中精光一闪,各自抢前半步,持了一个法印,未闻如何颂咒,庙内马上暗流涌动,数股灵力激撞之下,庙中尘土飞扬,四壁的泥胎塑像也“轧、轧、”作响,一付就要碎裂的模样。
青年男子“哼”了一声,九弦古筝凭空消失,剑眉微微挑起,扭成一个疙瘩,瞪了司马雪两眼,挥袖拂了拂身上的尘土,一语未发,负手于背后,施施然出庙而去。
司马雪叫道:
“后生小子,怎知谢太傅何等胸怀,竟然妄奏伊野王的‘泪落哀筝曲’,真是东施效颦,不自量力。”
高恩华道:
“公主也算久历江湖,仍然这般小孩子脾气,此次冒然出手,若暴露了行踪,让恒少的追兵发现,恐对云渺宫诸位女修不利。”
司马雪跳起来道:
“道长大叔不早点说,我们现在就去找卫姐姐她们汇合。”
在程家坞堡时,高恩华献计,派卫氏姐妹与司马雪乱御剑至长安城附近的驿道上,购换了数十套流民衣服,让云渺宫一众受伤女修扮成流民模样,沿着山间栈道,步行向荆州进发,一路上数度遇到恒少派人探查,但确有惊无险的到达白帝庙。
一路之上,高恩华发现云渺宫诸位女修所中之毒,只起瘫痪麻痹之效,能令中毒者长时间不得运用灵力,并无致命之忧,遂四出采药炼丹,助众女修排毒。
两人一路急赶,奔回云渺宫诸位女修休息的树林,卫氏姐妹远远迎了上来,姐妹俩也是一身流民打扮,除了衣衫破旧处,脸上各用一条烂帛布胡乱缠了几道。
司马雪道:
“卫姐姐,刚才在白帝庙内,遇到一个傲慢的无知小子,气死我了。”
卫子怡笑道:
“什么人会这般无礼,公主妹妹说来听听。”
司马雪晃头道:
“不知道是什么人,一个全身薰香的男子,当时白帝庙内气息污秽,薰香味和污秽味一混,成了一股酸味,袍子上扣了个名贵的双体钩环玉佩,神情蛮横,和恒少有些相似,一付当世‘名士’的派头,要多气人,便有多气人。”
高恩华进树林,察看诸位中毒女修恢复情况,时间不长,便又返转回来。
卫子怡道:
“高道长,眼下我们向那里去?”
高恩华笑道:
“当然去荆州,现在恒少一定正派人四下追捕我们,荆州是恒氏一族的老窝,荆州刺史殷仲堪乃天师道‘大祭酒’,天天右手持麈尾拂尘,左手不离道德经书,乐善好施,现在正在荆州城内开设粥场,救济各地流民。”
卫子姬道:
“就依道长之意,去荆州向殷仲堪大人讨碗热粥喝,然后再转道江南,想那恒少纵然奸滑如鬼,也料不到我们会钻进他老窝寻吃寻喝。”
荆州刺史殷仲堪数月前与恒玄联手进攻建康,因相互猜忌,独自率兵退回荆州,先命儿女亲家杨佺期驻守雍州,然后每日和一群名士谈玄论道,“清谈”度日,很少过问军政之事。
有一日,负责守卫城门的尉官禀报;
“最近附近郡州普受天灾,大量流民云集荆州城,露宿街头,每到夜间,会有许多流民被秋风冻死,问大人如何处置?”
殷仲堪独目微闭,手中麈尾拂尘轻拂,回道:
“天师道素来以普济天下万民为已任,本刺史更有好生之德,马上在城内增布粥场,开办‘义舍’,施粥救人。”
流民们个个欢天喜地,奔走相告,一时之间,大量的流民源源不断的从四方云集荆州,殷仲堪得到报告后,命令城官开库施粮,救济涌来的流民。
杨佺期来荆州探访,见状劝道:
“殷大人,现在晋室司马元显掌权,各郡、州之间相互吞并地盘,荆州位置乃兵家必争之地,现在西有羌贼姚兴虎视眈眈,北有魏帝拓跋珪不怀好意,江州刺史恒玄更是视荆州为自家后院,乱世之中,粮食比金帛还重要十分,岂能如此放粥施粮,日后若强敌来攻,我们拿什么来给守城将士发放军粮?”
殷仲堪将手中麈尾拂尘挥了几挥,回道:
“杨将军不必担忧,上苍有好生之德,荆州四周虽然强敌环视,但都欲得而甘心,若羌贼姚兴来攻,拓跋珪与恒玄必不甘心,定然伸手施援,若恒玄来攻,其余两家也会如此办理,荆州若有天助,定然有惊无险。”
杨佺期闻此奇谈妙论,瞠目结舌,又苦劝一番,怎么敌得过殷仲堪平素“清谈”老庄之口,无可奈何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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