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鲈、袁奏凯、范壁光进了内书房。或许是因为李三鲈骂完之后心情好了，或者是因为李三鲈早上鱼羹吃美了，总之李三鲈心情不错，难得的给两个人指了座位，吩咐“茶，上茶，上好茶！”之后是李三鲈的个人演讲，中间未给袁奏凯和范壁光发言的机会。在之后很多年，袁奏凯和范壁光分别靠回忆复述了李三鲈的话。全文节选如下：
百年前，神学一统，水手起帆之前，星象、占卜能定旅程。近年来，西陆先贤，从艺术入道，创格物之学普惠天下，神学日渐式微。追其根源，骡马国骆轮杀城一工匠尔。曾有人问我，神术和格物孰能执牛耳？几十年来，我已明晰，格物一统，势不可挡。或许百年之后，以唯格物论灭有神论亦未可知。当今世界，日新月异，然唯有人才方可推动……不惑之后，我仅能做到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而已。你二人，可谓我东洋人杰，可惜，我东洋未必能延续多久。汝等切记，人才兴民族兴旺，人才强则国家强。今后汝二人无论如何飞黄，遇可不杀之人才，尽量不杀……
神历895年6月，朝廷水师战西陆联合水师，败；7月东洋、南洋水师战西陆联合水师，大部战沉，仅击沉西陆一等舰一艘，二等舰多艘。8月，西陆陆战队登陆，东洋、南洋与西陆签订互保协议，以一成股份为价，换取东南两洋互保，西陆陆军长驱直入。18日，交通部第二、四师战败，23日，西陆陆军攻陷京师。至长春园，汪则单人匹马立于长春园前，阵斩敌将三人，力竭，坠马而亡。24日，西陆军欲焚烧科学院、工程院等，康天隽蹈火而亡。
25日，李三鲈受叶赫委托，求和。
至9月7日，和谈初成。签约地点同样选在镇海卫马市，在窗外遥望镇海港，各国水师大小舰船随风游弋——炮口签约的滋味。
开始各国要求验明李三鲈的身份。因为25日李三鲈请求和谈是受叶赫委托，而现在帝国合法皇帝是汪杰——此事还算在李三鲈的预料之内，出示了汪杰全权授权的圣旨，然后被屈辱放行。
9月7日马关条约，主要内容有五点，第一点，赔偿各国累计4.5亿银元，分为39年还清，年息4厘，不得提前偿还，以海关、内陆指定地点税务关、盐税收入为担保，还清之前，这三项税收由各国指定代理人负责监督。划定使馆区，帝国国民不得居住。拆除京师至海全部防御炮台，沿途12点允许各国驻军，各国驻军10里范围内不得有帝国军队驻扎。禁绝练拳，有反对各国练拳之地，禁止科举5年。在京师长春园门口，设罗波德纪念碑。惩治支持练拳官员。东洋公司、南洋公司转让股票由外交部代持，外交部合并东洋、南洋公司，改组为外务部。
然而7日签约的时候，惩戒支持练拳官员名单未出。各国公使和全权大臣，为了名单上该有谁，该没谁彻夜商谈。至18日，给出最终名单。
皇族有端郡王、辅国公、定斩监候，汪飞作为瑞郡王继承人，发配九原郡圈禁。庄亲王、左都御、陆军部尚书赐令自尽；陈塘郡守、外交部尚书即行正法；陆军部侍郎等3人、海军部侍郎等3人，绞决……
康士林拿到李三鲈发过来的名单，直接哭晕在家里。这里对他最大的打击，在于谭不负等人因他而死。至此，昔日上书改组前安排的掌握地方
李三鲈看完名单。给叶赫手书“臣尽力了！”给袁奏凯交代后事之后，吞枪自尽。沈佐医听闻南洋公司合并至外务部，投炼铁炉自尽。
自此，八里庄一战之后，中兴名臣，全员去世，只余下当时的女王叶赫。汪则在匹马对敌之前，留给汪杰一封手书，直接指出一个事实，叶赫是汪杰的亲妈，直到条约签订完毕，才由汪则的管家呈送给汪杰。然而同时呈送给汪杰的，还有一封手书，康天隽向汪杰承认康士林是他亲儿子，请求让康士林远离朝廷。
师傅死了，亲爹死了，后娘变亲娘。这对汪杰的打击十分巨大——在他看来，整个事情的起因，就是水师因为“后娘养的号”商船，觉得侮辱了皇帝。然而后娘竟然不是后娘——那么实际上关键点就不该存在，太荒谬了。汪杰等待了15年，才攒下一批青年才俊，但是这次，一下就给收拾掉一半。里边每一个，可能都是准备以后外放封疆的，结果哗啦啦，展露头脚的都没了，剩下这批，使用上顺手与否不说——人是西陆逼着他汪杰杀的，剩下的人怎么看？这是一个大问题。看着朝廷朝会，开会的人少了一半，汪杰的心就在滴血。众臣子的心也在滴血，前些天还兴致勃勃讨论拿下哪项权利的同僚，转眼就被砍杀、被处决、被流放、被免职，论谁也不好过。
节气到了寒露，天气由秋奔冬天转了。按照以往的规矩，应该去叶赫那里拜会——本朝以孝为先。汪杰到了叶赫那里，叶赫正对着长春园门口的罗波德铜像发呆。铜像并不大，按照李波德的样子塑的，眼睛斜楞的看着长春园门口。自铜像立起来之后，周边就禁绝人行了，但是皇帝显然不在禁止之列——有记者看着，皇帝也只能走这里。
见了叶赫，室外只能简单行礼。汪杰不言不语陪着叶赫盯着铜像。
“卧薪尝胆，也不过如此了。每天我都过来看看，看看怎么的这样一个外国人，就跑到我家门口了呢？。”
“朕有生之年，一定移除此铜像，把咱娘俩的铜像塑到这些西陆国家首都里去。嗯，连我爹的。”
“不必了。人家把雕像塑咱这，咱不敢动。你把雕像塑过去，子孙要镇压不住他们，可就遭殃了。杀了我们这批老人本来也就罢了，还要杀年轻人，这是要断了咱们的根啊。我这些日子寻思着，要是李三鲈在，会如何处理。”
“若非他李三鲈东南互保，我们也不会败的一塌糊涂。”
“你要知足，至少李三鲈给你留下了大笔家当，败了就是败了，咱不应该是输不起的人。李三鲈留下的光是两洋的财产么？留下的是人才啊。就说哪个范壁光，打水战，先后两次都保住了船，打陆战，在乐浪打的也不错。两洋这次财产损失倒是罢了，人才没什么损失，我们要懂得感恩啊。再说人家都打到京师了，真要办了咱娘俩，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是你爹，就在这个位置，堂堂战阵阵亡，你娘我当时就在门里看着……”
说着说着，叶赫就开始掉泪。
汪杰陪着叶赫伤心了一会，也就直接走了。回到宫里，仔细琢磨朝堂的局势。老一辈死的死，亡的亡——如果倒退一年，他绝对会开心，没有老的限制着，靠着一群少年，创下不世基业，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而现在，想法变化了。老的没了，少的也没剩几个了。到了深夜，汪杰还是迟迟不能入睡，开始第一次真正思考政治局势，翻来覆去直到天亮。
第二日，汪杰开始布置。先把汪则当年准备练新军的事重新提起来，人呢，谁靠谱而又碍眼？袁奏凯，这个人说老不老，说新不新，一直跟着李三鲈的，按照李三鲈对皇家的忠诚，应该不会不靠谱吧。现在两洋归了外务部，暂时没必要把这么多人才窝在这里。命人刷了圣旨，这差事就打发出去了。
想起旧事，忽然又想起李三鲈当时上书，自己也批了，要兴办教育。现在科举怕是一时半会无法用了，干脆另起炉灶弄吧。一时没有合适的人，想了半天，想起汪飞来，在九原圈禁归圈禁，不能白养着啊，干脆，主抓办学吧。继续想，这三十六郡加上直隶，改制还没弄完呢，一批自己笼络的人，官是不能当了，怎么才能用起来呢？
紧急传见康士林和栗启明，结果底下回话，这个点了，不合规矩，实在不行。汪杰没办法，换衣服，朕见人进不来，朕出去总行吧。
微服出宫，几个侍卫开道，就砸开了康士林的家门。进去一看，康士林家正摆灵堂——康天隽有正牌儿子，所以康士林没办法办丧事，在自己家另布置了一个灵堂。都是死了亲爹的孩子，感情再也按捺不住，汪杰又哭了——一半是为了汪则，一半为了康天隽，毕竟康天隽也是他师傅。
汪杰这一哭，直接就把康士林感动坏了。汪杰瞬间又想起叶赫教的帝王之术，就坡下驴，权当这次是过来吊唁康天隽。
到天蒙蒙亮，虽说按常理，该回去上早朝了，汪杰打发侍卫回去传了口谕，他要闭门思过一天，今日无早朝。要是康天隽在，估计就指着鼻子骂了，皇帝不早朝，不带这么作的。但是可惜敢指着皇帝鼻子骂的，没几个了。
简单在康士林家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素馒头，就算吃早餐了——康士林家象郡风味，又混合着桂林郡和南海郡的特产——他娘白家算是桂林郡的大族，在康士林被启用之后，特地给象郡的这只送了一大堆土特产，然后又给康士林送了一点。两千里送几坛子腐乳，东西不值钱，炫耀的是这个能力和态度。
然后就听见栗启明在外边吼！栗启明这次，因为表态不早，而且没什么主导作用，所以就混了一个免职。当然，骨子里栗启明没看上练拳的拳民，觉得是乌合之众，不堪大用。论个人追求，栗启明的屋子挂的是“献身甘作万矢的；著论求为百世师。”论家族传承，宗祠挂的是“耕读传家远，诗书济世长。”跟练拳什么的没啥关节。这点和谭不负不同，谭不负科举是刀兵，想来崇尚“就是一卷手纸，也有他的用处。”所以谭不负对练拳是非常积极的，江湖朋友也多。然而就义的时候，除了老王敢过来拦一下车，别的江湖朋友都鸟兽散。
官方的早朝没有，汪杰、康士林、栗启明三人开起了小早朝。汪杰觉得这次出来，真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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