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杰觉得两人是自己人，康士林和栗启明觉得汪杰算明君。靠着大同书和少年说的激励与自我激励，汪杰把问题和盘拖出。
康士林做了归纳总结，一般情况下，臣子敢归纳总结君主的话，这蠢事没几个干的，不过现在康士林是已经一身祸，是否把皇帝拉下马，其实无所谓了。
当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的，也就不在乎失去了。
康士林总结的颇具技巧性，有些时候总结换个顺序，可能就会影响一大片人。康士林总结的顺序是这样的：第一，想要中兴就要有人才；第二，目前帝国的问题是人才总数不足；第三，已经有的人才当中，能够信任的只有一部分，不能信任的还有一部分；第四，怎么才能获得足够的可信任的人才。栗启明这心里就挑了一个大拇指，啥叫老谋深算，康士林这年长几岁，没白长啊。这是要是换成栗启明总结，第一点是一样的，之后会变成“第二，现在自己人里人才数量不足，第三，不是自己人的那边还占据着资源，第四，怎么弄到足够的自己人，干掉不是自己人。”一个紧扣人才，一个紧扣自己人，这事如果是换康士林这样的哥俩在一起讨论，那么论述重点应该只有两个“怎么让自己人夺权，怎么打击敌人。”但是大臣们的思路，显然不能和帝王思路一样。帝王要这么想，首先就比较扯淡，所谓政治不正确，“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现在活着的，政治上都是皇帝自己人，不是自己人的，皇帝有充足的资源干掉。
事情自然是要捧着说，栗启明虽然没学过帝王之术，但智商优势属于全面碾压级别的。完全可以现学现卖。于是栗启明跟着分析，那么事情就变成两部分，增加人才，增加可以信任的人的比例。本着这两点，三个人开始思考，康士林和栗启明开始凑方案——汪杰的帝王之术要求，这个时候是不能说话的，一说话可能就下了定论，轻易下定论，是很恐怖的事情。文人的招数，比较歹毒，很多时候直指人心。
第一个结果，讨论长期人才解决方案，结论是按照现在的体系培养，在科举被严厉打击的情况下，已经不足以完成人才培养。那么就提倡新式教育，按照有教无类的模式走，扩大各等级学堂的招生规模，招生人数纳入行政考核指标，末尾淘汰，一罪否决。这里当然会有问题，万一教出来的都是反贼，那就出大事了，所以学堂增设忠君爱国课。另外，把科和举分开，扩大举的范围，科的部分，只是国家考试，到了什么程度，完成什么考试，就设证书。至于举，跟科无关，这个控制在自己人手里。
第二个结果，讨论现有人才的使用方案。首先一堆没了官职的自己人，要用起来，或成立咨询公司——公司这是新词。没办法，不当官就没办法领俸禄，现在官途掐死了，那么只能走采买的办法了——这在乡村，如果有人不愿意服徭役，那么出钱，由愿意赚钱的去服役。所以把俸禄变成采买，这个事情就好办了——这是针对朝廷的做法。各郡万一不能控制，就不出这个采买钱，该如何弄呢？分权，设荣誉院，由皇帝授予自己人荣誉贵族，赐皇命旗，绣春刀，允许这帮荣誉贵族对地方上的事情指手画脚。康士林想了一个好名字，区别于原有荣誉仪仗，这个叫抬旗。
到讨论第三个结果的过程，栗启明有点欲言又止，汪杰赶紧鼓励他说，于是栗启明做出一个豁出去了的表情，往地上一跪，开始说。
“350年前，李朝的时候，出了一个女王，姓武，功勋卓著，治国几十年后又将国交还给李氏一族；本朝前王叶赫，治国二十年，近无差错，朝政交还汪氏一族。本朝立国逐鹿之初，祖王家眷，及众大臣女眷，多能弓马娴熟，上阵杀敌。追溯200年前，本朝还出过女博士差点被聘为驸马的奇案。就说康士林高堂白家，多有女子可通晓学问，栗家更是不干涉女子传承家族学问。现在会稽郡鹤城，大户人家颇购置瘦马，端是一个诗词歌赋，记账持家……”
康士林开始听着还点头，忽然听到瘦马，急忙咳嗽一声，跟皇帝举这个例子，太过分了，不是为臣子该干的事情。
汪杰倒是不以为三俗，“瘦马，这个朕知道，有个唱小曲特别好的，叫花……花什么来着？”康士林又重重的咳嗽一声。汪杰当即明白，脸上微微一红。“卿是说，女子之中也有人才？可以解燃眉之急？”
栗启明急忙回答“臣正是此意”。
于是第三个结果就是，放开一部分对女子的限制，在学问领域，男女采用同样标准。
当天下午，汪杰拖着疲惫的身躯，浆糊一样的脑子，跑到长春园跟叶赫汇报这事。现在遇上大事，汪杰不是不能自己做主，而是自己做主时候心里没底。叶赫听完，特别是听到学问不分男女的时候，微微一顿。
“孤是不能和武王比的，武王一生，惊天动地的大事做了太多了……不过，即使孤是妇道人家，也明白，这事在学问上是没问题的，如果放在朝廷，还是有所不同。女子毕竟是要嫁人的，夫家有时候影响比皇家大。还有，子嗣是皇家大事，这点你要上心了，想好要什么样的，孤就发懿旨，给你选妃……”
汪杰告别叶赫，回到宫中，就开始琢磨这次选材录用变革的整体思路，想着想着，忽然想起叶赫和栗启明都提到的李朝武王，这事好像有点印象，于是命内侍把李朝武王时期的史书和相关记录找出来。翻看一下，大吃一惊。尤其读到“先王，大王之夫；王嗣，大王之子。大王身有天下，当传之子孙为万代业，岂得以侄为嗣乎！自古未闻侄为王而为姑立庙者也！”之后，大汗淋漓。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叶赫的侄子，又曾经以为，自己是叶赫的儿子。从爹妈这件事上分，会有四种可能，他爹是汪则，妈是叶赫；他爹不是汪则，妈是叶赫；他爹是汪则，妈不是叶赫；他爹不是汪则，妈不是叶赫。赵氏一朝，有两大奇案，一个叫赵氏孤儿案，一个是狸猫换太子案，本朝，或者说自己，究竟该如何判断父母呢？
我从哪里来？这是正常人类几乎都会思考的问题。
这事太过于重大，几乎打断了汪杰所有思考，各种判断方法几乎失效。第二日早朝，汪杰问第一个问题就是，“朕，近日总做噩梦，然而醒来之后，除了记得做过噩梦，其他毫无所忆。众爱卿可有办法？”
良久之后，一个大臣回复：“陛下之事，恐怕难下断定，不如问问神学院是否有方法。”
到了下午，神学院的几个大法师过来，汪杰直接就说，我的事情，不仅仅是噩梦的问题，但是不能说，不能查，所以你们如何解决我的问题？几位大法师面露难色。一会之后，最年轻的大法师，年仅14岁的黄青铜站出来回复。
“陛下之事，在无法祈神的情况下，神的指引不会清晰。臣请陛下测个字。”
汪杰一想，这事不复杂，姑且信之。想了一想，提笔写了一个“清”字。黄青铜从怀里取出一个卦桶，念念有词之后排出卦象，然后一口血就吐到地上。汪杰没想到这么大反应，也是一呆，其他法师急忙拿出各种丹药，给黄青铜服下。黄青铜服下之后，挣扎着跪上。
“陛下，此事涉及天机太大，这个字，臣不能测。若陛下真要一个答案，要么臣编一个答案，要么陛下移驾神庙，以天地之气，或可窥探一二。”
“所测之字何解？”
“清字，拆之，汪出一头，月占一角。赵朝有大法师留下一词，特现于陛下。”
词曰：
白蛇宵断，逐鹿人、交趁罾鱼群起。
赤帜雄张军缟素，龙种天生大器。
堪鄙猴冠，自为狼藉，楚帐多尘垒。
胆寒下，一鞭东窜休。
亭长空舣扁舟，文武群辈，尽涂脂流髓。
望断边关无限恨，羞面长春山水。
购首千金，若为名利，黯黯斜阳里。
石炉冷，美人落烟翠。
“此词，无解。”
“词与清字何关？”
“此词词牌名为“汪清月”，大法师曾言，皇帝测清，黄青测，清皇侧，清皇不测。相关记录应在齐郡神庙，臣游学时曾见过。”
汪杰紧急传召康士林，问，神庙处，何人可当大任？答曰，剑南郡硕士李铁牛。于是汪则火速刷了一道圣旨，令李铁牛带着卷宗过来。
李铁牛这里，其实刚刚安顿完夏婉荷——经过不懈努力，他提前报备的单子，在东南互保的时候，递上去了，所以夏婉荷等他保举的并未受到牵连。然后郎情妾意，准备提亲。提亲的聘礼都准备个差不多的时候，圣旨下来了。
这事大事，李铁牛点齐一营魔兵，押送着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赶赴京师。到李铁牛到了京师的时候，几位大法师还在宫里供奉着呢——名义上讨论神学问题，实际上防止串供，暂行关押。
李铁牛这是第一次面圣。皇帝命他打开某卷东西，呈上来。这是规矩，因为有之前图穷匕见的著名案件，所以先打开，这是规矩。李铁牛于是就打开，呈上去，顺便用余光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这是李铁牛家传的本事，侧视实际上能比正视看的更远，但是练出侧视的功夫，一考天分，二考努力，缺一不可，碰巧李铁牛有，他弟弟李铜牛就没这个天分，咋努力都没戏。谁知道李铁牛打开呈上去的过程中有没有传说中的“大内高手”盯着，所以所有人都看到李铁牛目不转睛，根本都没有往东西上看一眼，但是实际上李铁牛全看到了。这个“罾”字不常用，所以如果出现，那必然是典故“乃丹书帛，置人所罾鱼腹中”。李铁牛心中暗想，这玩意出来，这是要出大事啊。神庙出来的这件玩意，看起来有年头了，要是里边真有事，估计要早做准备。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究竟要出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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