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相比于其他四个区万家灯火沸沸扬扬，平日最为辉煌严肃的王城却显得格外寂静。
王座之间，侧厅。
萨隆王终于将旧年所有文件批完，坐在椅子上长呼一口气，将自己头上王冠摘下放在眼前桌子上。身着华服的签云王子已经来回跑了不下十趟，将父王手边的最后一批文件交给守在大门口的哥特宰相后终于累得坐倒在一旁的长椅上。
他本身先天体质就不好，小时候一场大病更是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做剧烈运动。虽说长大成人后拜托教会施加祝福魔法，体质也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改善，但是活动久了却也是比一般人更累。
唯一让国王感到欣慰的就是王子静动态视力远超常人，甚至比天上飞的老鹰还要优秀不少。他三岁时就能够在王城阳台上看到铜区一名妇女跌倒，并且大喊大叫着救人，当时将他身旁的王后吓了一跳。
得知自己儿子天赋异禀之后，国王便以整个菲尔多城为训练场测试了签云王子视力极限。
测试的结果十分惊人，甚至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王子静态视力的极限是能够看清城门口橡树叶脉。王子动态视力的极限是能够看清城墙下苍蝇飞动。
萨隆王觉得这种能力的来历十分蹊跷，索性也不去追查，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关于这种能力的应用上。
签云王子从小就被迫学习弓箭，因为这种武器是最配合他那惊人视力的一种。想当初王子第一次拿起弓箭时，脸上的那副不情愿。
他本不想做一个拿武器的人，因为他有些先天晕血。
虽然没有到那种会昏倒在地的程度，看到成片鲜血却也会头晕的站不稳脚，连一些最基本问题都没办法思考。所以萨隆王理所当然得让他的儿子选择这种看不见敌人哀嚎和鲜血的武器。
格斗术一点都不会，近身烂到面对几个街头的小混混都会被打得哭爹喊娘，不过这种情况目前还没有出现过。由于自己的哥哥被发配到泛乎斯石堡，签云王子作为帝国王位唯一继承人似乎没有感到多少压力。
这完美体现在了他那平静又温和的性格上。
至于他的哥哥……
看着自己父王将王剑王盾遣散，签云王子起身半鞠一躬对萨隆王说道：“父王，今年历代节您还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的话……”
“汉斯，无人时称我父亲就好。”萨隆王将自己的杀手和保镖送走，并对自己最宠信的二儿子说道，“今年没有什么特别安排，我会直接回寝宫。”
“父亲，您能不能将顶塔钥匙给我？”
萨隆王将身上厚重的毛皮斗篷脱下，对满脸期待的王子说道：“天气也怪冷的，你去顶塔做什么？”
“儿臣看今天天气不错，想要去观赏月色。”
“哈哈，亏你还有闲心赏月。”萨隆王疲惫的笑了两声，将腰间一串金钥匙中的一把取下来交给王子，“今天是历代节，月亮也会分外的圆。可惜我却没有办法赏月。”
“父亲何出此言，不是已经将国事处理完了么？”
“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没有那种心情。”
萨隆王靠在椅子上，背后是燃烧得噼啪作响的炉火，他看着签云王子脸庞，似乎回想起自己当年还是王子时的雄心壮志满腔热血。
如今自己年过半百须发皆白，仿佛已经将一生心力燃尽，但国家和人民的发展是如自己当初所想象一般么？那么多豪情万丈都被时间所消磨，化成无用飞灰。自己非但没能让臣民过上更好的生活，反倒是让战争烈火烧尽国家领土。
这些事情是自己所想看到的么？
“我也曾经和你一样，一到新年就吵着闹着要去看月亮。”萨隆王喝了口桌上杯里的热水，对眼前王子说道，“继位之后也去看过几次，不过后来就没有闲心了。”
“为什么？多看看月亮也有助于缓解压力。”
“你即将面对的文件都是些平淡无奇的数字，但是这些数字却关系着国家运转。如果你不小心打个瞌睡，手中笔落错了位置，可能后果就是无辜的人因此死亡。”
“父亲您似乎言重了。文件都是要经过宰相校对和复审的，没这么容易出现错误吧？”
“傻孩子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还当真？”
签云王子尴尬一笑继续听着父亲的话。
“我继位时正是国内形势一片大好。虽说东边战争还是没有尽头，人民却也富足安心。只可惜我没有趁着国力富足时灭了那个该死的北原国，铸成了今天大错。”
王子摇头否定道：“这不是您的错，要怪的话也应该怪那个风狼骑士和龙心公爵。”
“这件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风狼骑士邀他单挑时是我下令让他竭力取胜的。”萨隆王右手按着一个古怪节奏敲击桌面，“现在想来，当时身为王子的我还是太天真了。”
“父亲，您为什么要这样说？”
萨隆王回忆着当年情境，仿佛又身处在血腥的战场，缓缓说道：“他若是杀死风狼骑士，北原国就得以保存。他当时实力虽然不及风狼骑士却也差距不大，取胜因素有很大一部分在意志上。”
“您是说，龙心公爵的意志比风狼骑士更加坚定？”
“他当时已经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甚至连遗书都写好，只是为了让大军一鼓作气灭掉北原国。而我却让他竭力取胜保全北原国的存在。”
签云王子想不通，于是问道：“……您为什么不让龙心公爵殉国以此来换取大军压境的机会呢？”
“我当时认为北原国不能灭。”
“什么？”
“我把当时想法和龙心公爵说了，他的反应和现在的你差不多。”萨隆王回想着当时那人的惊讶与不解，“也是拼命追问我为什么保留北原国，差点和我翻脸。”
签云王子走近两步，在国王对面坐下来，声说道：“您当时是怎么想的？难道不知道这样会留下大患？”
“如果当时灭了北原国，不过是多了块荒芜不堪的草原和干燥寒冷的沙漠而已。能够产生什么价值？我们需要他们的什么呢？牛羊我们已经有温热长河大牧场。金钱？他们的流通货币对我们没有丝毫价值。资源，那种破地方除沙子和干土外还有些什么？”
“……”
“所以说灭了北原国，我们能够得到的不过是几百万张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而这几百万张嘴的价值不过是将我们都吃光罢了。”
“您是说，现在的情形真比灭了北原国要好？”
“不，这就是我错了的地方。”萨隆王长叹一口气，一瞬间似乎衰老很多，“当初若是灭了北原国，也不会有今天的战事，百姓能够过上真正和平的日子。”
签云王子难以置信却分外严肃地说道：“但是您却让北原国苟延残喘下来，以至于造成现在战火连天的局面。”
萨隆王惨然一笑对激动的王子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先皇就曾经给我讲过的故事。”
“爷爷给您讲过的？”
萨隆王脸上皱纹舒展一些，对眼前这年轻王子说道：“不错。你听好了，这个故事只有短短一句话，但你要记牢，这辈子都不要忘了它。”
“儿臣明白。”
国王仔细回忆着先皇的话，眼里充满无奈悲苦，开口说道：“不要因为狮子肉不好吃就不杀掉眼前的狮子。”
沉默。
在这个只有两人的屋子内，国王和王子一番并不长的谈话却潜移默化影响了古雷格大陆历史走向，也决定了北原国的生死存亡，更决定成千上万人的命运。
萨隆王当初的决心错的是多么离谱。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过错误导后代，却也不曾认真想过这么做的对错，是不是在重蹈自己以前的覆辙。
王子内心形成一种极其复杂的思想。
他不明白北原国和博雅国究竟是怎么了，但他知道一切都到该了结的时候。再拖下去只会加深民众的痛苦。尽早结束战争，成了未来国王的唯一目标。
而了结战争的方法，也早已了然于胸。
这么做真的对？也许谁也说不清吧。
……
“啪嗒”一声脆响，顶塔那扇鎏金窄门上的锁被扭开，门后现出一个修长身影。金发碧眼高挑身材，这是最典型的博雅帝国人长相。而这个人也从此变得非凡起来，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更是因为他日后作为。
签云王子穿着淡红色面料的棉服，上面绣着金丝图案装饰让他显得分外高贵，外面套着的毛皮斗篷正是萨隆王处理政务时所披的。
顶塔塔尖是透明的，所以能够在塔内看到天上月亮与星辰，但是今年的王子却不同以往。无论星星再怎么亮，月色再怎么美，他都不觉得放松。
自己是将来的帝国国王，手中掌握着无数人的性命。那些人虽然没有天上星星这般多，却也少不到哪里去。而这些人不过只有两种命运，过上幸福日子或者葬送在自己手里，却也取决于自己的几个念头。
自己真能够做到么？自己真能够为国家而杀死数百万人？自己真的能够让战争的火焰烧尽，为此不惜背上刽子手的名号么？我明明是个王子！我明明比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要幸福。我又为什么会感到困惑和无助？
我的命运真的很安逸？
我明明是个晕血的人却又为什么不得不杀人？只是为了那虚伪和平？北原国的人真的有罪么？
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是这片大陆上的居民，也和我自己一样是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的人！他们也有自己情感，也会哭也会笑！为什么和平就一定要付出牺牲？
我又为什么会哭泣……
天上月亮放出柔和光芒，洒在了年仅二十四岁的王子肩上，将他那落在地上的泪水照亮。;
(https://www.duoduoxs.cc/biquge/32_32881/c9576886.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duoduo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wap.duodu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