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味道？好臭啊！”
“我草，谁拉屎拉裤子上了？”
“老板，你这屋里怎么了？怎么这么臭？”
“……”
面馆里正吃饭的闻到这股臭味，都七嘴八舌纷纷抱怨起来，感觉像撵开了一屋子麻雀。
在杨大牙怒目注视下，黄毛捏着鼻子将放了屎坨的食盒和炒面一齐推向桌边：“说你还不信，赶紧的，过来闻闻，你这面比这坨屎都臭！”
屋里正在吃面的人一个个义愤填膺盯着黄毛站了起来，其中几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嘴里骂骂咧咧，边骂边往这边走，看架势不出意外马上就能打起来。
威晓宇眼眯开一条缝，瞄了一眼，依旧坐着纹丝不动，瘦子小刀慢腾腾从腰里抽出两根一尺多长的钢管，腾的扔在桌上。黄毛从大裤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崩”的一声，雪亮的刀锋弹了出来。
走来的几个年轻汉子立马蔫了，远远绕开三人逃也似的出了面馆，眨眼间，面馆里人像炸窝的鹌鹑，夹着头跑得一干二净，不知谁走时匆忙中踢倒了个啤酒瓶，骨碌碌晃晃悠悠滚到柜台旁，柜台里收银的小姑娘娟子脸孔煞白煞白，显然吓得够呛。
杨大牙看这架势，知道不能善了，慢条斯理拉个圆凳在三人对面坐下，顺手将装屎的食盒盖好，免得闻这股恶心臭味，然后摆出一副黑社会老大谈判的架势，撇嘴恶狠狠问：“滚犊子的，来老子店里撒野，出去打听过没有？说吧，几个意思？”
黄毛看了眼杨大牙张牙舞爪的架势，嬉皮笑脸道：“吆，老哥也是道上的？怎么转行改火夫了？”
杨大牙心里鄙夷，老子混社会时你们还在娘胎呆着转生呢，跟老子提这个？干脆吓死你们。心里发着牢骚，杨大牙将身上油污成一片的厨子长衣脱了下来，露出赤裸裸花花绿绿上半身，左胳膊盘着条青龙，右胳膊绣了条白虎。腰上还纹了条青牛。这些是年轻时混社会吓唬人用的，特好使，一般人潜意识里总觉得纹龙刺凤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见着了也敬而远之，尽量不招惹。
黄毛可能没料到杨大牙有这一手，看了眼对方肥踏踏肉上龙飞虎啸，青牛踏腰，三种纹身六个眼珠子都似乎发狠望着他，不由一愣，然后下意识去看眯着眼睛不动声色的威晓宇。
杨大牙明白了，这个是头儿，身边这俩是跟班，想的同时眼睛往自己身后不为人知瞄了瞄，唉，要是自己身后也站俩跟班就完美了，那才是完美黑社会大哥谈判架势。只不过现在自己一人对仨，更能体现出单刀赴会豪气来，就这么气定神闲一坐，气势上也能完全压住他们。
就听威晓宇叹了口气，声音里好像有些出乎意料、不知所措的味道。
杨大牙听得心里直笑，扭了扭粗壮脖颈，发出一阵细碎咔哒颈骨摩擦声，想：“小崽子，毛还没褪完呢，就敢跟你爷爷斗，火候可差老远了，想当年，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横行菜市口。那威风你们这群小崽子是想不到的，还想学别人混黑社会，连纹身的钱都掏不起，省省吧。”
就听威晓宇淡淡说：“老板，让那女孩子回里间去，社会上的事，别吓着孩子。”
杨大牙听着这淡淡不带丝毫情感的话语，心里却腾得冒出一股凉气来，好像不对头啊，没唬着对方？当年这一招可百试百灵，道上朋友一脱衣服晃晃纹身，然后就互相请茶喝酒，说些大水冲了龙王庙的话，彼此拜把子结成兄弟，以后去夜总会压场子时互相打电话叫人，随叫随到，非常好使。
心里虽然泛着嘀咕，杨大牙也不愿在三人面前弱了气势，当下粗着嗓子回头喊：“娟子，你回里屋休息，二叔跟这几个兄弟谈点道上的事，记住，不用打电话报警，这点事出不了人命，不值得让警察过来扫地，我们黑社会的名堂你不懂！”
杨大牙说话时特意把报警两字重点咬了咬，这是当年纹身拜把子吹牛皮学会的一招，故意提醒对方实在不行还可以报警，当年混社会黑吃黑时百试百灵，马上就能唬住对方，然后互相扯扯牛皮各走各的。
娟子慌慌张张从柜台钻出来，推开最里面隔间，躲了进去。
杨大牙看着娟子躲进里间，回过头，却不像先前粗声粗气，把声音放缓道：“谈谈吧，兄弟们，几个意思？”
威晓宇猛然睁眼打量了杨大牙一眼，绿油油的就像饿狼，这一眼凶光闪烁，直凉到杨大牙心里，胳膊上青龙白虎也跟着微微哆嗦。
然后就听威晓宇对左右跟班说：“给他一刀。”
啥？杨大牙还没回过神来，绣着青龙的左臂被一直闷声不响的瘦高个一把拉到餐桌上，然后眼前明晃晃刀子一闪，黄毛眼睛不眨握着弹簧|刀‘夺’一声对着他的手就扎了下去。
直到手指缝间感应到了钢刃特有的锋利和冰寒时，杨大牙才反应过来，妈呀嚎了一声，想往回抽手，却被瘦高个紧紧按着。
弹簧|刀锋恰巧扎在指缝间，没有伤到皮肉，不过对杨大牙心灵已经造成了巨大震恐。
杨大牙额头冷汗直冒，硬撑着头皮道：“兄弟们，有话好好说，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管这片街区的乔二混子是我连襟的兄弟，弄不好大伙儿都认识。”
“乔二混子？那个满嘴龅牙的家伙儿？”黄毛手按着弹簧|刀，盯着杨大牙问。
杨大牙一听有戏，赶紧堆出几分笑，道：“对，对，就是他，一嘴龅牙，兄弟你也认识他？我就说嘛，都是一家人，不打不相识。”
黄毛看了威晓宇一眼，然后似笑非笑道：“认识，怎么能不认识呢？前几天他无眼调戏威哥的马子，是兄弟我亲手挑了他一条腿筋，现在医院躺着呢，他留了条命没敢报警，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杨大牙头上的汗珠子立刻吧嗒吧嗒往地上掉，再不敢炸翅了，耷眉臊眼问：“兄弟们，有啥难处说，别不好意思。”
黄毛冷冷道：“也没几个意思，就一个，以后你这家店，威哥给你罩着了！月供钱你晓得吧？”
“晓得晓得，”杨大牙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认识兄弟们也是缘分，兄弟你说个数。”
黄毛瞅了威晓宇一眼，才慢条斯理的说：“威哥的意思，大家都是文明人，别非要打打杀杀的，我们也不过分，我们三人，每月你出三千，行不行？”
杨大牙心里滴血，咬了咬大黄牙，不得已肉痛道：“行，就当给兄弟们烟钱了。”
接过杨大牙苦瓜脸递来的三十张大票子，黄毛嬉笑着拿在手里摔了摔装进兜里。
郭昊在门外透过大玻璃看着面馆里的动静，一时有些茫然，就这样愣愣看着威晓宇带着两个跟班推门走了出来，两人立刻整了个面对面。
威晓宇望着隔了不到两尺站着的青年，记忆里的一张面孔立刻浮现出来，眉宇间的警惕和戾气被诧异取代：“郭昊？”
郭昊望着威晓宇，终于伸出手和对方用力握了握，抛开心里顾虑：“是我，好久没见了，威晓宇。”
“真的是你，五六年不见，差点没认出你来。”威晓宇冷酷的脸上终于洋溢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好久不见，一起聚一聚！我请客。”
“不用了吧，”郭昊有心推脱，却被威晓宇一把拉住胳膊，拽着走了。
屋子里杨大牙颓然坐着，心里有些想不通，这社会究竟怎么了？以前自己混社会时明明靠纹身就能摆平的事情，今天怎么就不好使了呢。想当年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横行菜市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人敢惹。
都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要是年轻二十岁，哪能这么轻易服软，那个瘦高个一按我手，我就顺势往过这么一拉，将他直接半个身子拉到桌面上，然后一肘子打他脖颈，让他半天喘不过气来，黄毛小崽子刀子往过一刺，我一侧身反手叼住他手腕，然后一个霸王扛鼎摔到他地上，然后揪住他一头黄毛使劲往墙上这么一撞，别的不说，脑震荡妥妥的。
那个眯着眼的看着不好对付，不过这两个跟班一倒，他也是纸老虎没了牙，假凶。到时肯定都吓呆不敢动弹，只会谄媚对我笑。也不用别的，我就先轻轻拍拍他的脸，然后对他脸上吐口唾沫，接着猛力一拳打他嘴上，把他门牙直接打掉几个。让他以后每天刷牙时都得仔细数数缺了几个，心里后悔曾经得罪过我，马勒隔壁的，敢跟我斗，省省吧。
这也是我不愿脏了手杀人，要不直接就咔嚓一声扭断他们脖子，搁到一千多年前，我老祖宗杨家将大破辽兵时，那才是杀人盈野哩，陷军冲营所向披靡，血都淋满盔甲，顺着缝儿往下淌。其中最猛的杨七郎，也不过身上才纹了条虎，还差我一条龙和一只牛呢！
也就是老了，想当年…，想想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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