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宫闱日月 > 第五回 婉月出闺江府添丁

到了正日子这天,江婉月居住的院子披红挂彩,一派喜庆景象。十六岁的江婉月坐在妆台前由全福娘子绞面梳妆,全福娘子请的都是父母健在,儿女成双的喜庆之人,象征着新妇将来的生活也能和和美美、子孙满堂。但见那全福娘子以两根棉线交错着绞净江婉月脸上的绒毛,再替她挽上妇人发髻,从今以后,江婉月便要告别少女的岁月,告别家中的亲人,成为另一户人家的妻子,是好是歹全由不得自己。

    江婉月带着羞怯又期盼的神色换上嫁衣,大红的嫁衣映衬得整个人更加娇艳美好。她的生母孙姨娘在一旁又喜又哭,不时拿帕子掩住双眼,孙姨娘本是江肇林的通房丫头,生了孩子才抬了姨娘,她身份卑微,即便是亲身女儿出嫁,也是得了夫人的话,才能伴在身边瞧着。

    江娑月在一旁见着孙姨娘的样子很是感慨,她心中想必也以为这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吧,嫁与做官的人家做正头娘子,对于贱妾所出的庶女来说已经是不错的出路了,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将跳进怎样的火坑。

    未等江婉月梳妆完毕披上盖头,江娑月便从她房中退了出来,这喜庆下暗藏着的悲剧实在让她窒息,同时更让她焦灼的是自己的命运,她站在廊下望着碧空如洗的蓝天,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伫立良久。

    待听得一阵喧嚷之声,见着江婉月由江家的长子江庆曙背着,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去了前厅,她的眼角竟滑下两行清泪。

    江婉月的亲事一了,天气便渐渐转凉。及至深秋,宁姨娘的预产期也到了。说起来宁姨娘还是有些手段的,在江田氏明里暗里的招数下,虽有些小波折,到底还是安然挺了过来。当然,这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江肇林十分看重这一胎,指望江家能够再添丁,因此江田氏行动起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江娑月心中期盼宁姨娘能生下弟弟,这个时代的女子诸多束缚与无奈,她深有体会,尤其是在这个家里,庶女更是身不由己。若是弟弟,得了父亲的看重,宁姨娘的日子也好过些,这孩子也有机会去选择更好的道路。

    这一日,珍珠得了消息,说是宁姨娘生产在即,她连忙告知江娑月。

    “珍珠,快些走。娘什么时候发作的?稳婆可来了?”江娑月急急地朝着宁姨娘的院子走去。

    “听说有一会了,奴婢一得了消息就告诉小姐了。只是姨娘身边人少,现在都忙着走不开,没人过来报信。稳婆已经请来了,还有张妈妈守着,小姐你就放心吧。”

    “咱们也快些去看看。”说着,江娑月越走越快,,只差没跑起来,珍珠也快步跟着。

    到了宁姨娘的院子,刚进门就听见产妇痛苦压抑的呼痛声,知秋端着热水匆匆进了屋子,紧张得竟是没瞧见走进来的江娑月。

    江娑月环顾一周,没看见张妈妈和稳婆,猜测应是在屋子里。果然听见稳婆的声音透过帘子传出来:“快了快了,看见头了,再加把劲。”

    江娑月一时着急,打算进去看看,且不说宁姨娘是她这躯壳的母亲,单凭她对自己无私的照顾,异世而来的孤独灵魂也将之视为姐姐一般的存在。这种亦母亦姐的复杂情绪让江娑月对这一深陷险境的亲人之安危无法坐视不理。

    珍珠却拦住江娑月道:“小姐,产房不吉,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不能进去的。”

    “这时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江娑月推开珍珠。

    此时,正听见产房内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江娑月掀开帘子,稳婆正在给宁姨娘道喜“恭喜姨娘喜得贵子,是个小少爷。”

    宁姨娘撑着的一口气霎时松了下来,脸上笑着,眼角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又有一个孩子了,她在这世上除了女儿已无亲人,如今十月怀胎,她又有了一个骨血相连的亲人,怎能不叫她欣喜!

    “珍珠,快去向老爷和夫人道喜。”江娑月忙吩咐道。她心知这对于江田氏来说可不是喜事,但那到底是江家主母,添丁之喜本该告知,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

    “是,奴婢这就去。”珍珠也一脸喜色,忙不迭地转身去了。

    稳婆将洗干净的孩子包上襁褓,递到宁姨娘旁边。江娑月取了装喜钱的荷包赏她,“辛苦您了,拿着喝茶吧。”那稳婆轻轻掂了掂,倒是不轻,笑嘻嘻地收下,将胞衣一收,又说了些吉利话,便告辞了。

    望着宁姨娘身边这个软糯的小人,江娑月的心里也升起一股感动和喜悦,热泪盈眶。

    相依为命的母女俩相对而泣,曾经受过的苦,面对未来的忐忑,都在这无声的哭泣中得到了释放。

    张妈妈在一旁劝道:“小姐,小小姐,这是大喜的事。小姐快别哭了,这月子里的人哭得多了,要落下迎风落泪的毛病的。”

    “不哭,不哭。我们都不哭了。”江娑月拭了拭眼角,又替宁姨娘擦干眼泪。

    却说那江田氏得了消息,关起门来摔了一地的瓷器碎片。

    吴嬷嬷开解道:“夫人息怒,保重身子要紧。她便是得了儿子又如何,只有嫡子才能继承宗祧,往后这江家的一切还是属于大少爷的,他一个庶子,将来分家分出去便是了。”

    江田氏见她说得在理,这才稍解怒火,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见不得那贱人猖狂,明明已经失了宠,竟叫她死灰复燃,还得了儿子,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吴嬷嬷替江田氏换上一盏新茶,道:“这世上夭折的孩子可太多了,来日方长哩。”她在“夭折”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江田氏自然领会她的意思,遂眯着眼睛,恨恨地盯着空气中的某处,道:“老爷对这个孩子只怕着紧得很,那贱人防得又严实,恐怕不太好下手——罢了,你说得对,来日方长,机会慢慢找便是了。”她攥紧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一句话。

    江田氏猜得不错,这个小小的新生儿果然得到了江肇林的重视和喜爱,江家本就少男丁,江肇林又是中年得子,自然欢喜得紧。孩子满月那日江府大摆酒席宴请亲朋,江肇林当即宣布给孩子起名江庆晖,更特意为他开了宗祠,将名字入了族谱。如此待遇,比之快七岁才得了名字的江娑月,可谓云泥之别。但也因着这孩子,江肇林对宁姨娘又多了几分宠爱和怜惜,连带着对江娑月也比往日更留心了一些。

    江庆晖满月之后便又是一年年关,各家各户都忙活起过年的事宜来,江家自然也不例外,江田氏除了安排人采办年货外,还要操办人情往来的诸项琐事,又是打发人给江家在徽州的老家亲戚送年礼,又是应对京里一些同江家走动的亲戚同僚,倒也着实不轻松。

    即便如此,江田氏也不忘了带江皎月出入各银楼、布行,挑选过年时候穿戴的行头,给江皎月选了一匣子款式时新的首饰,又取了颜色鲜亮的织金妆花缎子和狐狸皮子做新衣裳。过年时应酬交际最是频繁,也是结识勋贵人家的好时机,江田氏打定主意要将女儿打扮得光彩夺目,让人人都知道她江田氏的小女儿姿容出色,将来一家有女百家求,她的女儿能许一门羡煞旁人的好亲事。

    不得不说,打着这样主意的人家不在少数,近日那些银楼、布行可谓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只是这些却与江娑月无关,江田氏既不会给她添置多少新衣新首饰,更不会把她带在身边应酬往来。她与几个庶姐只得了一根支赤金折枝梅花钗,一对鎏银喜鹊珠花和一对金丁香,另外一人分了两匹布做新冬衣。而江皎月不仅得了许多新的衣裳首饰,还添了些时下流行的顽物,什么琉璃的灯笼,象牙雕的棋子……

    让江娑月诧异的是,最会为了衣裳首饰斤斤计较的江莹月竟一反常态,没有像往常一样私下里抱怨,仿佛突然间对这些事情不在意一般。还是四姐江如月的一句话提醒了她,江如月意味深长地对江娑月说:“过了年,她就十三了哩。”

    江娑月恍然大悟,江莹月马上要十三岁了,在这里十三岁正是说亲定亲的年纪,虽说也有一些及笄之后再定亲的,但许多大户人家的女子,十三岁左右便定下亲事,及笄之后再成亲。想来如今江莹月心里有了更在乎、更着急的事情了吧。

    定亲之事对江娑月来说为时尚早,长大一岁对于她的影响只是到了年龄,不能再来族学里上课了。要说这不过一年的时间,学到的东西十分有限,但她前世毕竟受过高等教育,这一年的进学不过是给她识文断字一个合理的解释罢了。因此,除了她自己之外,人人都以为她不过是粗通文墨,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这倒是她乐见其成的,锋芒毕露不是上策,扮猪吃老虎才是她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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