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养蚕期终于结束。技术人员打包准备回临安。这些人在村里待了大半年,中间虽然也抽空回杭州,然而此次终于能够真正回去,看得出每人的笑容都发自内心。
“诸位辛苦了。”身为村长,胡大全自然要摆酒相送,“来,先干了这杯。”
酒桌上的有胡大全,有技术人员,还有村里各家的家主,大家一起举杯相庆这个美好的年景。今年每家的收入是去年的四倍到八倍之间,虽然村民并没有凑钱摆这次的酒席,全是村长胡大全掏钱摆的这一席,然而村民来参加此次的酒席的心情很诚恳。他们最初对这帮公家派来的人员很怀疑,辛苦半年之后,村民对这些技术人员都抱以真诚的感谢。
这个也敬酒,那个也敬酒,技术人员很快就扛不住了。趁着技术人员晕乎乎的时候,胡大全问道:“这几位同志,之前的村里用的煤炭都是朝廷给的。我看现在新筹建的供销社单子上,煤炭在上面。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倒朝廷以后不给煤炭了么?”
“不给煤炭?”年轻的技术人员晕乎乎的不知道胡大全在说什么。
“就是烧石灰烧热水的煤炭。”胡大全尽力提醒着这些晕乎乎的技术人员。他们虽然在干活上还不错,空着肚子被一众村民热情敬酒,立刻就呈现出醉猫的状态。
好在年轻人的酒量也没有那么差,还是有人答道:“这个就得看朝廷。在杭州,自家烧煤炭一直是用钱买,这次朝廷是自己掏钱让大家用煤炭。以后可就不知道了。”
听到这个,胡大全心里面还希望这不是真的。就想趁着这些技术人员喝的晕乎乎的时候,从他们这里多套出些他想听到的消息。然而这帮技术人员本就不知道那么多,村民们又非得各个上去敬酒,各个上前套近乎。尝试套出些养蚕的诀窍。
等胡大全发现这波操作有些过份的时候,那些空着肚子喝酒的技术人员已经被灌倒了。这下没了主角,村里人只能先把技术人员搀扶进屋休息,自己随即吃喝起来。酒席上的气氛很开心,官府收生丝的时候都直接给钱,不刁难,不拖欠。也没有凶猛的税吏跑来催逼钱粮,如此多的钱直接进了口袋,所有人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至于明年的事情,蚕种已经留下了,竹制的器具都由村民们亲自打造,制作不是问题。铁质器具都被大伙给藏了起来,只要官府不派人强行索要,这些东西就归村里所有。掌握了这些技术与设备,大伙觉得靠自己就能应付明年的局面。
众人越聊越是开心,满是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豪情。胡大全见到村民如此高兴,心里面反倒隐隐感觉到不安。要是好日子这么容易就能到来,为何之前的几百年上千年就没出过这样的局面?虽然不至于要求村民事事都把赵官家挂在嘴上,可当下局面必然是赵官家强力推动的结果。然而村民不自觉流漏出防备官府的心思,让胡大全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对劲。
村民们喝的尽兴而去。第二天,基本什么都没吃就被灌翻的技术人员脸色发白的爬起来。他们一个个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袋,看来是头痛的厉害。
胡大全觉得心里面有些过意不去,但他还是忍不住套话。供销社的清单上有关煤炭的部分让胡大全感觉非常不舒服。煤炭是个好东西,用起来比木头和稻草可要好太多。胡大全和村民一样偷拿烧石灰用的煤炭自家用,他已经开始习惯这东西。然而用钱买煤炭的话,会不会很贵?有没有办法和之前一样薅朝廷的羊毛?
技术人员一来根本不知道这等消息,二来头痛的很。胡大全最后什么消息都没得到。又过一天,终于缓过来劲的技术人员给留下话,要村民派人在十一月十五到县城接受养蚕培训。每个村可以派十个人,男女不限。
“我们也不可能每年都来带着大家养蚕,所以今年就请大伙到县里学习,明年我们就不到村里。”
讲完了理由,技术人员拿起行礼就告辞离开。把技术人员送到村口,胡大全觉得依依不舍,又多送了几里路。看着那些年轻人的背影,这位前班长觉得大大的失落。他能依赖的靠山离开了,能真正说些正经话的人离开了。在秋风中,胡大全只觉得很是落寞。
感受着从窗户中吹进来的秋风,赵官家的心情非常愉悦。到处都是好消息,以至于赵官家在看在四份报告书之前要先给报告排排顺序。
第一份被拿起来的是海事局的消息。占领海峡之后,大宋在海峡中建立了数个港口,航路畅通无阻。进入到天竺洋的船队无论是数量或者是吨位都创新高。
第二份是生产蒸汽机的企业终于持平了营收。在强劲的需求下,以往得靠赵嘉仁不断投资来维持营运的机械动力企业都靠卖设备不再赔钱。
这是一场长达二十年的持续投资,赵嘉仁看着盈余表,那四家企业的盈余从两千多贯到四千多贯。和二十年来的投资相比,这个盈余实在是勾不起赵嘉仁的丝毫兴趣。他曾经以为重工业很容易就能赚到钱,事实给赵嘉仁好好的上了一课,资金、技术、劳动力密集的重工业想赚钱实在是太难了。赵嘉仁根本记不清在这一路之上到底有多少次觉得胜利就在眼前,他能记得的只有每一次的期待最终都是失望。
心中大大的唏嘘一番,赵嘉仁拿起了第三份报告。经过过去的半年时间,大宋在黄河以南开垦出五十几万亩南瓜田和玉米田。报告上讲,每一亩地能够提供超过五十斤的作物。也就是说,能提供两千五百万斤食物。六十万人的军队能够靠这些粮食作战四十到五十天。
这些土地都是由黄河以北逃到黄河以南的难民所开垦。大半年的时间以来,蒙古使用他们最擅长的屠杀手段,在黄河以北建设了一条大概一百里的无人区。在黄河以南新开辟的土地大多都是由红巾军拯救的河北人口。
现在张世杰、刘宠、林登万等将领正领着红巾军在无人区中建立起交通线,越过无人区在更北的地方作战。从地图上看,大都政权距离红巾军的前锋不过四百里地,宋军可以在八天里面越过这个距离,抵达大都城下。
赵嘉仁以前觉得人民战争很厉害,等回到宋代之后,他又觉得人民战争也就那样。蒙古人屠杀了无数的大宋百姓,大宋的朝廷也竭尽全力的呼吁过,动员过,组织过。然而没什么卵用。起作用的只是赵嘉仁麾下组织得力训练有素的常备军,这支常备军把蒙古军与各种宋奸部队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红巾军又让赵嘉仁看到了人民战争的威力。河北风起云涌的战争只是源自赵嘉仁一道三心二意的命令,‘允许在黄河以南的百姓把黄河以北的亲戚接过来逃荒’。
从事后分析,这道命令出于人情,充满了人道主义精神。执行的时候不强迫,不拐卖。政策准确击中河北受灾人民最需要的部分。
然而赵嘉仁自己最清楚,这不过是他一时怜悯的决定。其中也稍微糅合了一点希望能够借此手段去发展大宋在河北情报网络的小心思。根本就没想到不久还在拼命利用河北百姓从军的蒙古大都朝廷翻脸如翻书,转眼就用屠杀来对付河北百姓,以至于把河北人民逼到了大宋这边。
赵嘉仁思索好一阵,觉得自己一个人并没有能力把所有内容都考虑到。便在写了‘交学社总社会议讨论’的标签,贴在了报告书上。
处理完前三份报告书。赵嘉仁喝了杯茶,定了定神,这才打开最后一份报告书。
报告书的抬头上写着标题,“关于大宋交钞发行范围与使用情况分析”
这是由各个钱庄汇总的报告。因为钱庄经营货币业务,他们对于交钞的发行范围最清楚。根据前面的介绍下的标注,赵嘉仁很轻松的就找到了相应的内容。在简单的大宋地图上用笔圈出交钞通行的范围。
大宋交钞以前只在大城市流通,连大地主们都很不怎么用交钞。现在不仅江南的大城都完全通行交钞,江南县城同样是交钞使用范围。除了江南之外,福建、江西、广南东路,两淮,这些地方通了有线电报的城市同样是交钞的使用范围。有线电报让这些城市的钱庄可以提供钱庄票据服务,这种服务只限于交钞。于是在远方的城市开始接受全国通行的交钞。
这份报告内容很多,赵嘉仁慢慢的看,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赵嘉仁的女儿赵敏就跑了进来,体贴的给老爹点上蜡烛。赵嘉仁放下报告,他没忍住先开口了,“有什么事情想让我做么?”
话说出来,赵嘉仁就觉得有些后悔。他亲眼见过夫人连续两天对女儿试探的样子视若无睹,最后不肯放弃的赵敏怀着极大的畏惧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虽然知道自己做不到,但是赵嘉仁觉得这才是当爹娘的范儿。
赵敏拉张凳子做到赵嘉仁身边,亲切的说道:“爹,文件这么厚,你真知道在讲什么?”
“再厚的文件都有个主题。譬如这一份。”赵嘉仁敲了敲手边的报告,“里面其实就讲了一件事,所有商品针对货币都在贬值。”
大大的卖弄一番自己的学识,赵嘉仁再次看着女儿,等着赵敏说出她到底想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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