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已经蒙蒙发亮,在正府军控制区和酷儿德人控制区交集的地区,持续了整晚的战斗还在继续。
塔梅尔大校开始痛恨起战争,也痛恨起自己。枪声和炮声分分秒秒的不停作响,像是倒数计时的秒表,他愈发觉得自己把酷儿德人的命运交给一个恶魔是个无比错误的选择。可眼下他除了等待之外,无力掌控任何事情。只能不断的麻醉自己,只要那个恶魔等到了海勒的消息,就会宣布退军。
此刻除了海勒,他没有别的希望。
当副官再次在对讲机里大声的报告伤亡情况时,塔梅尔大校再也忍不住,让司机把车开向了远处停在安全位置的那辆黑漆漆的豪华越野房车。
红发女郎给他打开了车门,车厢里响着愉快的对话声。塔梅尔走进了车厢,看到那个自称路易斯·霍华德的魔鬼换了身睡袍,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部叫做《苹果派》喜剧电影。
“早上好,塔梅尔。”科斯塔·卢卡斯笑容可掬的说道,“要不要来一份早点,我这里有上好的咖啡和美味的芝士派,如果你都不喜欢,我也可以叫我的生活秘书莉玛,为您做一份火腿三明治。”
“谢谢您,路易斯先生,我现在不想吃东西,海勒那边还没有消息?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让这该死的战斗结束?我们已经不眠不休的战斗了十多个小时,把战线已经推进了五十公里,这里离大马士革已经不远了!等天亮,正府军的飞机出动,我们只能溃败!”塔梅尔沉着脸冷声怒吼,“你不能拿我们酷儿德儿郎的命不当命。”
“别着急塔梅尔先生,你得给海勒一点时间。”科斯塔·卢卡斯巧妙的转移了责任,他拿起遥控器按下了暂停键,“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放松,我只是在紧张的时候喜欢看看喜剧解压而已,我其实压力也很大,但我不会表现出来。所以,塔梅尔先生,先控制好你的情绪,我们才能达成共识。”
“我管不了那么多!天亮了我就会下令退兵,我的兄弟孩子需要休息,我也不能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科斯塔·卢卡斯谆谆善诱,“塔梅尔先生,没有任何伟大的成就能够轻而易举获得,尤其是民族独立这样能够载入史册的历史性事件。你不会以为你们酷儿德人轻轻松松的打上一仗,就能够完成这样的伟业吧?看看你们的邻居尤太人,他们经历了多么艰苦卓绝的斗争才能享用胜利的果实......”一番长篇大论之后,魔鬼认真的说,“当然,一切都是值得的。”
毫无疑问科斯塔·卢卡斯是个能言善道的成功学大师,将随机的事件描叙成了只要通过牺牲和努力就能获得的回报。就像资本家们跟996的社畜们洗脑,你们不够成功,是因为你们不够努力,只要拼了命的工作,你就能获得福报。
信以为真的社畜们,除了掉头发,大多数只能把青春消耗在房贷上。他们获得的福报就是老的时候,能够替孩子带带孙子,又或者作为被掏空的钱包,再次帮自己的儿子套上金钱的枷锁。
说实话,这一套真的很洗脑,因此塔梅尔大校再次被科斯塔·卢卡斯说服,又或者被那甜美的前景所诱惑,塔梅尔大校选择了妥协,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至少你们要帮助我们应付正府军的空军。”
科斯塔·卢卡斯笑了笑说:“放心吧!我保证正府军的空军威胁不到你们。”
塔梅尔大校转身准备走下房车。
“真不吃早饭了吗?”
“谢谢您。不用了。”塔梅尔按开车门,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希施看着塔梅尔大校萧索的背影,摇了摇头说:“真可怜。”
“这就是弱小国家的命运,尤其是还附带‘战略要地’诅咒的国家,它们注定成为超级大国或者地区大国的角斗场,看看叙力亚,人口已经被死亡和逃跑带走了一多半,再打个两、三年仗,这个国家就彻底的废了。如今就连我这样的实力,都能随便的在这里掀起一场战争,很残酷吧?如果战争是奥运会,那么叙力亚就是体育场,一座用叙力亚人民的血肉和累累白骨铸就的体育场.......而每一个主动加入战争的人,都不无辜,也不可怜......”科斯塔·卢卡斯意味深长的说,“酷儿德人,真的可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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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难民营就是被栅栏围起来的几百座简易房屋,大概是晚上没有供电的缘故,整个难民营一片漆黑,只有进口处亮着微弱的灯光。成默远远的观察了一下,看到一个满脸胡子的叙力亚中年男子,正拿着手机坐在简陋的值班室里看视频。
在这么一大片地方,潜入进去找酷儿德探子斯坦格当然不切实际,成默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卸下面具,露出自己真实的面孔,通过看门的守卫来找斯坦格。
实际上找斯坦格并不是最稳妥的主意,可成默既然放了海勒回去,就必须要抢时间,眼下时间才是最关键的因素。他们下车的时候,那辆武装皮卡已经没油了。海勒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回到酷儿德人那边,成默只要赶在这之前进入了大马士革,就基本安全了。
毕竟大马士革是“太阳花旗帜”的地盘,一个星门天选者跑到“太阳花旗帜”的地盘上,无疑于送死。“太阳花旗帜”在这方面还是继承了战斗民族的特质,就是“刚”,你敢不通过正规渠道过来我就敢杀。
退一万步讲,就算星门的人潜进了大马士革,肯定也不敢肆无忌惮的找他。而大马士革人口众多,又信仰圣罗兰教,只要他们搞一身黑纱装罩着,十分便于隐藏行踪。
因此,对方想要在大马士革城内找他和雅典娜,实属难上加难。
等把雅典娜的那只“黑死病”手机修好,他们就能通过多种途径离开大马士革。所以,基本上只要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大马士革,就意味着他们安全了。
至于控制酷儿德探子,成默认为并不是一个难事。
这么多天第一次卸下面具,感受真实的温度,成默却一点也不觉得舒服,他甚至觉得戴上面具才会更令他有安全感。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颊,向着值班室走了过去,敲了敲玻璃窗。
拿着背后有两个大喇叭山寨手机模样的大胡子被吓了一跳,放下了手机,抓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枪指向了成默。
成默连忙举起了手,用沙乌地语说道:“别开枪,别开枪,我是华夏人,我是华夏人。”害怕对方听不懂沙乌地语,他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
大胡子男定睛看向了站在黑暗中高举双手的成默,当瞧仔细成默典型的亚洲面孔时,才放下了手枪,推开窗户用沙乌地语狐疑的问道:“华夏人?”
成默点头,“是的,我是华夏人。”
大胡子又用憋足的中文说道:“你好!”
成默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说道:“你好!”
大胡子也笑了起来,也不管这个时间点来个华夏人有多奇怪,热情的伸出了手,“你好!你好!我.....是.....法伊尔·默罕默德。”
成默也很是意外对方竟然能用中文做自我介绍,看样子是真心喜欢华夏。与他而言这是意外之福,在心中默默感谢祖国强大之后,成默非常愉快的说着“你好”和大胡子握了握手。
大胡子法伊尔的中文也仅限于自我介绍,不过幸运的是他沙乌地语很流利,实际上大马士革人的沙乌地语都还算不错,毕竟两种语言基本上差不多。
当法伊尔询问成默的来意时,成默用早就想好的说辞解释道:“我是国际刑警组织的一名干员,因为斯坦格先生牵涉到了一宗非常重要的案件,所以想要找斯坦格先生了解一些事情。”
法伊尔完全不怀疑成默的说法,就连证件都没有让成默出示,就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说道:“我也不知道斯坦格是谁,你想要找这个人必须等难民署的官员早上过来上班。”
成默皱了下眉头问:“那难民署的官员几点上班?”
“九点,一般情况他们九点会过来。”法伊尔说。
成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二十元面额欧元塞到了法伊尔的手里,小声说道:“不知道法伊尔先生有没有办法让他们早点过来,我确实很赶时间。”
法伊尔看了眼成默手中的欧元,连忙摆手,拒绝道:“不!不!不要这样!”他指了指成默,又指了指自己,又转换成口音奇怪的中文,“华夏人,朋友!朋友!”接着他又说回了沙乌地语,“朋友不能收钱。等天一亮,我就会帮你跟难民署的阿内赞长官打电话的,他知道有华夏人来,一定会马上赶过来。”
成默拿着二十欧的纸币,发自内心的说道:“谢谢,谢谢。”
中年男子法伊尔笑了起来,“是我们得感谢你们,没有你们华夏人的帮助,我们这么多叙力亚人将无家可归。”他指了指南面,“那边还有好几座难民营,全是你们华夏人修的。”他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们华夏人愿意来帮助我们赶走侵略者就好了。”
“我们华夏向来奉行的就是不干涉他国内政的策略。”
法伊尔直接竖起了大拇指,又说了句中文:“华夏....棒!”
成默也不知道法伊尔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的意思,也不知道该如何和法伊尔聊下去,于是指了指站在旁边不远处的雅典娜说道:“那我和我同事就在这旁边等着,麻烦您打过电话跟我说一声。”
“那可不行。”法伊尔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我怎么能让尊贵的客人在外面等待,你们可以去我的家里坐一坐。”
成默说:“没必要麻烦了。”
“还有好一会才道做晨礼的时候,不去你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叙力亚老哥!”法伊尔拍了拍胸脯说。
“真的没必要,我就在......”
成默还没有把话说完,法伊尔就抓住了成默的胳膊,说道:“叫上你的同事,千万不要客气,我家非常近,就在前面,等下我叫我的妻子跟你们榨杯果汁,弄点吃的,等阿内赞长官过来,我就去叫你。”
看到成默被人抓住了胳膊,雅典娜迅速走了过来,成默害怕雅典娜一脚把这个好心的大叔踹飞,连忙说道:“没事,温蒂,这位法伊尔先生,邀请我们去他家坐坐.....”
听到成默的解释,雅典娜放慢了脚步。
法伊尔却像是眼花般摇了摇头,迷惑的注视着刚才还像是幻影般的雅典娜走近,才带着两人沿着砂石路,向着自己的房屋走了过去。
法伊尔的屋子距离大门确实很近,就在厚铁皮做成的简易楼的第一排,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便大声喊道:“老婆,来客人了,赶紧起来。”
挂着布的里屋传来了惺忪的回答:“这时候怎么会有客人!”
“你出来看就知道,可是华夏人。”
法伊尔粗着嗓门说,他朝客厅里走了过去,打开了充电应急灯,而里屋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接着又响起了孩子的吵闹声。法伊尔的老婆还没有从里屋出来,就有两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掀起了布帘,从里屋探出了头,两个孩子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成默和雅典娜。
当看到成默的黑头发时,他们的脸上绽放出了沁甜的笑容,其中一个孩子用中文怯生生的问道:“你真的是华夏人吗?”
成默没想到一个孩子的中文口音竟如此纯正,有些惊讶的点了点头,说:“你的中文说得真好。”
小男孩红了脸,连忙躲回了屋子,用叙力亚语开心的说道:“妈妈,妈妈,他真是华夏人。”
法伊尔摇了摇头说,“进来坐,真不好意思,屋子有些简陋。”
成默走进客厅四下打量了一下,说道:“挺好的......”成默不甚标准的沙乌地语像是没有副歌的歌曲,还没有到应该结束的时间点就戛然而止。他站在客厅的中央,直着眼睛,怔怔的凝望着客厅那面斑驳的墙壁,像是目睹了什么神迹被震撼到不能动弹。
雅典娜从来没有看见过成默流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就像是他身处一场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的大雨中,冷的瑟瑟发抖却找不到回家的路。雅典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精准的描叙出这种感觉,她猜是因为她也没有家的缘故。
她想起了新乡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她注视着大厅里燃烧着的灯光,觉得那璀璨的金色是如此寒冷,像是滴入眼睛的雪花。
那个夜晚她看着大厅里为她举办的隆重舞会,总会想起离她而去的母亲。
那么他又看到了什么?
想起了什么?
才会如此悲伤?
雅典娜有些好奇,她破天荒的对某件事情产生了好奇心,所以顺着成默的视线看向了那面锈迹斑斑的墙壁。
墙壁的下方摆着一个破木柜子,木柜子上摆着一只白瓷花瓶。
花瓶里插着几支不知名的野花,空气中弥漫着浅淡清新的香味。
野花的花朵垂在一个木质相框前面,相框里夹着一张彩色的照片。
照片里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叙力亚孩子,他们围在一个华夏女孩身边灿烂的笑着。
女孩也在微笑,像是滂沱大雨中燃点的一簇微茫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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