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大厅,输液室。
程砚宁歪靠在椅子背上,目光懒懒,盯着手背上的输液针看。
远处近处,好些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得益于一副好相貌,这人身在何处都是焦点,薛飞已经习惯了。甄明珠出去的有点久,他仰头看一眼吊瓶,舒口气说:“后面还剩一瓶了。”
程砚宁“嗯”一声,一副并没有多少话想说的样子。
发烧引起头晕脑胀,烦闷之余,人的心情会因此低落,变得极其脆弱。高烧退了些,他整个人没有先前那般晕沉的感觉,却因为甄明珠突然离开,胡思乱想起来。
从小到大,记忆最深的一次发烧,是在初一那年,万随心被刑拘之后。他躺在医院的单人病床上,因为手术原因发起了高热。居委会一个大叔照顾他,夜晚睡了一张支架床,过了十二点便鼾声如雷。他是老早就觉得不舒服,可因为不愿意打扰他休息,一直不曾叫醒他,就那样躺在靠窗的病床上,看着玻璃窗外清凉夜色,等天明。
印象里的每一分钟,都因为等待变得无限漫长。可眼下,却觉得吊瓶滴的这样快,似乎就在不知不觉中,两瓶半的液体就滴完了,他不用考虑自己上厕所要麻烦人,不用考虑吃饭要麻烦人,不用考虑叫医生要麻烦人。恍惚间就想起出门之前,甄明珠将他从床上扶起来,给他穿衣服穿鞋,又将他扶到洗手间,给他洗脸,抹润肤乳。
那一会儿,他其实没有到虚弱无力以至于穿衣洗脸都要人帮忙的地步,可不晓得为何,因为是她在照顾他,看着她忙前忙后,他便沉溺进她的温柔里,什么也不想看,就想被她照顾。
他先前有段时间特别想念十五岁的甄明珠,可眼下,却无比贪恋这个温柔似水的,十九岁的甄明珠。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后脑勺抵在坚硬墙壁上,静静等她。
这种等待的感觉,也很好。
不像先前很多时候,瞻前顾后心无所依。他知道她只是出去打一个电话,哪怕久了点,可无论是三五分钟,还是十几二十分钟,甚至半个小时以上,总归,还是会回来的。
他在这里,她不会撇下他,心里记挂着他,就跟放风筝似的,飘出去了,也不会很远。
她对自己的爱,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连在彼此之间。
“想什么呢?”
边上,蓦地传来薛飞的声音。
就很奇怪呀,谁生个病能露出如此心满意足的幸福笑容,太长见识了。
“明珠。”
程砚宁动动唇,淡淡地答。
薛飞“嗯?”了一声,一时愣住,一脑门问号。
他以为他答非所问,谁能想,程砚宁抿住薄唇笑了一下,又道:“在想她。”
薛飞:“……”
他不就单身而已,有什么错!
瞧着这人一脸乖顺笑意,他将一只手肘搭在了靠椅一侧的扶手上,歪靠着凑到程砚宁边上说:“老实说啊,你这大半夜发烧,不会是纵欲过度给整的吧?”
程砚宁:“……”
偏头瞧了薛飞一眼,他不可置否。
薛飞呵呵一声,压低声音又道:“男人的精力可是有限的,你这不要年纪轻轻将身体给弄垮了。还有啊,你在人姑娘脖子上吮出那两道痕迹,够深的,她知不知道啊,我都看见了。”
程砚宁:“……”
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晕乎乎的,他还当真没留意到,因着薛飞这一提醒,思绪又突然飘散。
见他不说话,薛飞又继续:“人家好歹算是个公众人物了,你们这一段闹得沸沸扬扬,要公开?”
这句话拉回程砚宁思绪,他声音低哑地反问了一句:“公开有问题?”
薛飞愣一下,叹气:“得,当我瞎操心。”
“谢了。”
“快别……”
程砚宁低笑一声,倒也没再多说。
一抬眸,甄明珠出现在视线里,正朝他走来。
走到两人跟前的时候,甄明珠先抬头看了眼吊瓶,瞧见里面还有三分之一液体便收回了视线,笑着说:“还滴得挺快的,再挂一瓶,三点多就可以回去了。”
话落,她侧身坐在了程砚宁手边的空位上。
程砚宁右手打点滴,左手正好在她身子一侧,眼见她坐下便极其自然地拉过了她的手,握在手里。
甄明珠微微偏了下身子,用左手摸他额头,露出个放松的笑容:“烧好像退了。”
这个年龄段男生的体质基本都比较好,点滴退烧很快,甄明珠想了想医生的话,又说:“最少打三天,要是晚上再不烧的话,就每天过来打一下点滴,五号下午回去?”
“嗯。”
程砚宁点点头,应允了。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四瓶液体打完了。
三个人一起出了医院,薛飞拦了辆出租车将程砚宁和甄明珠送到小区门口,先行离去。
退烧以后程砚宁状态好了许多,也就人看上去没有往常那么精神。因为他生病的缘故,这一日有些事便暂时放了下来,甄明珠念着时间还早,没有要在外面吃饭,而是将程砚宁先送上楼以后,又去楼下小区内的生活超市里买了些东西,预备在家里熬稀饭给他喝。买完东西上楼的时候,她在电梯里遇见了同楼层一个年轻人。
二十出头的青年,打量她的目光有点久,收回目光的时候,神色还有点异样。
不过,人家又没什么失礼之处,因而她也全程沉默,佯装不知。
两个人一起出了电梯以后,她余光瞥见那人进了张阿姨家里,便有点释然了。按着年龄,遇上的这人极有可能是张阿姨的儿子,想必在家里听说了程砚宁带女朋友回来的事,所以多看了她两眼。
甄明珠提着购物袋进客厅的时候,程砚宁没在沙发上坐,说话的低哑声线从书房里传来。
“按着经开区现在的房价,有点少了……我觉得不行……时间上不着急……”
“好,后面再有消息打我电话。”
好像是房产中介的电话,甄明珠从他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分辨了一下,觉得大抵是经开区那一套花园洋房有人想买。不过,这人将那一套房子交托中介代卖了?
她正胡乱地想着,听见他似乎又打了另一个电话。
很显然,精神好多了……
甄明珠没有再听,随手将购物袋放在茶几上,进去洗手间洗手。
想着在医院里跑了一趟,洗手之后她又用洗面奶洗了个脸,侧身擦脸的时候,目光无意中瞥了一下,发现了颈侧两道明显的紫红色吮痕。
两只手捧着毛巾,甄明珠怔了好几秒。
尔后,她侧身挂了毛巾,转身出了洗手间,进书房去。
“明天过来陪您吃晚饭……一点发烧,不要紧……”
甄明珠从口气判断,觉得这个通话对象大抵是方老爷子,便忍耐了郁闷站在书桌边上等。
程砚宁站在阳台打电话,到了方老这里,该安排的事情基本上都安排好,转身一抬眸,瞧见了一手撑在书桌边沿,神色又羞又气的甄明珠了。
一瞬间,明白了所为何故。
抬步进推拉门,他将手机放在桌面上,抬手摸了摸甄明珠因为洗脸被打湿的鬓发,低垂眼眸柔声问:“怎么了这是?”
“你说怎么了啊?”
甄明珠侧个身将脖颈拉长了给他看,“你弄的!”
想到这一天自己顶着两个吻痕满医院跑,她简直要气死了。
程砚宁低头过去,仔细地瞧了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嗯,我的错。”
甄明珠:“……”
憋闷得要死,偏生不想在他病着的时候计较,半晌后,只得气呼呼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程砚宁低低哑哑的笑意撩在她耳侧,温热的呼吸也喷在她脸上,仍旧是那个低头的姿势。他抬起左手绕到她脑后,随手挑了皮筋,动作轻轻柔柔地将她长发放下来,修长的手指穿过其中帮着理顺,尔后问:“出去的时候就把头发放下来,行么?”
甄明珠:“……”
“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半晌,没了脾气的她气呼呼砸过去一拳。
程砚宁胸膛挨了一下,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他倚着桌沿,很自然地握住她拳头,将她整个人环抱住,低头亲亲她头发说:“没有我的讨厌,怎么衬托出你的可爱?”
甄明珠:“……”
被他搂在怀里哄了两句,什么脾气都没了。
两个人在书房里腻歪了一会儿,她将程砚宁拉进主卧,命令他补觉。
程砚宁配合得不得了……
事实上,他不止配合着好好休息了,还难得地忍了亲近的冲动。因为担心将病毒传给甄明珠,这之后一直都没有亲她嘴,夜里睡觉也安生了,两个人九点多上床,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
翌日。
大清早醒来,两个人先去医院给程砚宁挂了吊瓶。
挂完吊瓶到了中午十二点,医院外面吃过饭之后,程砚宁陪着甄明珠去了一趟监狱。
下午两点,两个人在会见室见到了甄文。
在这种地方待几年,再暴躁的性子都会被磨下去一些。可到了甄文这里,枯燥乏味的生活似乎和富裕优越的生活也没什么两样。除去他的面容因为没条件保养而显露出少许风霜痕迹之外,气度上仍旧是一派从容沉稳的样子,看见两人一起出现便露出微笑,坐在凳子上问:“和好了?”
甄明珠+程砚宁:“……”
面面相觑之后,甄明珠也笑着坐到了椅子上,握住他手问:“爸,你知道了呀?”
“你以为能瞒我多久?”
甄文抬眸扫了眼程砚宁,淡声说。
语气里,有那么一丝责备。
因为学业忙碌又甚少回安城的缘故,甄明珠能看他的次数有限,因而一开始,甄文相信了甄明珠的说辞,并未意识到这两人出了问题。可年前甄明珠前脚走,程砚宁后脚来看他,他要是再意识不到问题,那就有点可笑了。
不过,以他对程砚宁的判断,觉得这人不是那种会放任甄明珠生活不好而袖手旁观的人,又从韩霜那里得知了甄明珠的现状,便暂时没有戳穿两人,任由这小情侣后来各自出现的时候在那儿演戏。
未来岳父先前对上他的时候,态度都还算客气。眼下这句话一出,眼神一瞥,颇有那么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了。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程砚宁轻抿薄唇,静了一秒,态度良好地认错。
得益于他先前的担当,甄文自然不可能同他计较,只“嗯”了一声,又语调淡淡地说:“我们家这姑娘性子不好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平时里小打小闹算个调味剂,过去就行,哪至于和她一般见识?”
程砚宁:“您教训的是。”
“谈不上教训,嘱托你两句而已。”
甄文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看他,又瞅向甄明珠:“还有你,受了委屈瞒着老爸,是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能飞了?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再在外面受了委屈尽管和我说,虽说坐在这里面,帮你撑撑腰的底气也还是有的。”
甄明珠抿唇看他一眼,“别说了。”
甄文:“……”
谁家的傻闺女这样拆自己老爸的台?
他用十足复杂的情绪看了甄明珠一眼,不想再开口。
甄明珠捏了捏他的手,轻笑着又哄:“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说其他事情的,时间有限嘛。”
呵呵,骗鬼呢?
甄文叹息了一声,还是不搭腔。
目睹这一幕,边上的程砚宁自然不好帮腔。他要是帮着甄明珠劝甄文,那明显更让未来岳父下不来台,想了想便谦恭地笑了笑,朝甄明珠道:“你先陪甄叔说话,我出去打个电话。”
话落,又看向脸色严肃的甄文,征询语气:“您和明珠先聊着?”
甄文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可以走了。
心里当然明白他是想给出父女独处时间,不过,眼看着他出了会见室,甄文还是没好气地拿手指狠狠地摁了下甄明珠的额头,“就你拆台拆得快。”
甄明珠被他训一声,反倒轻松了,得寸进尺地说:“那谁让你说他的,还一句又一句。他昨天发烧了现在还不舒服呢。再说了,会吵架闹分手都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啊,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不能这么偏心。”
甄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所以我应该帮女婿说话?”
甄明珠想了想,郑重地说:“反正我以后是要嫁给他的,我们都一家人了,也的确不用分的那么清楚。”
甄文:“……”
甄明珠看着他的脸色抿抿唇,又来一句:“我们在一起了。”
“这不明摆着……”
甄文一句话尚未说完,顿住,盯了甄明珠一眼。
嗯,闺女有点脸红。
甄明珠还给他添了一句:“就是你想的那种在一起,所以以后不可能再分手了。你真的不用担心,他对我很好的。”
“……就你胳膊肘拐成这样,这话能信?”
“爸——”
“好了好了,全世界就他最好,行了没?”
甄文被她气了个半死,偏偏有些事他也不好往深了问,只得暂时憋住。眼见他显露出妥协的意思,甄明珠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念着时间不多了,一股脑又说了顾振南的事情和她签约华娱的事情。
这一下,甄文没再听她叨叨叨,眼看会见时间快到了,让她将程砚宁给叫进来。
程砚宁和甄文单独地在会见室聊了小几分钟,抬步再出去的时候,瞧见穿了印花长裙和牛仔衫的姑娘,低头踢脚边的台阶。
再怎么变,有些小性子还在……
收敛思绪,他抬步走过去牵住她的手,甄明珠便在被他牵了手的时候抬脸小声问:“我爸最后没为难你吧?”
“没有。”
程砚宁淡笑了一下,想了想,才问:“你还给他说什么了?”
“嗯?”
程砚宁似乎有些无奈:“临回去前,他说你年龄还小,有些事我能忍则忍,克制一下。”
甄明珠“唔”一声,再回想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声嘀咕道:“也没说什么,就说我们……”
她抽开被他握着的一只手,小手握拳留了个食指,另一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圆圈,这边食指在那边的圆圈里轻轻地插了一下,尔后,咬住下唇偏头瞅了他一眼。
程砚宁:“……”
足有好一会儿,他都没说出一句话。
不晓得是被这丫头和老爸无话不谈的性子给气着了,还是被她突然这么一个小动作给萌到,总归,重新捏住甄明珠一只手的时候,他好气又好笑地说了一句:“不害臊。”
“我是为了你诶。”
甄明珠闻言皱起了小鼻子,一本正经地道:“因为他在那儿挑剔你啊,所以我要给他说清楚嘛,让他知道你肯定是他未来女婿,他就没脾气了。”
“适可而止。”
程砚宁叹口气,道。
甄明珠又“诶”了一声,看向他等说话。
两个人已经出了监狱,在路边等出租车。程砚宁垂眸看她一眼,突然抬起左手搂住了她一边脖颈,右手将她披散的长发往后拨开,俯身低头,在她脖颈最敏感的地方重重地吮了一下。
大白天的,甄明珠被他有些疯狂的举动吓了一跳,闷哼一声便使劲地将他往开推。
程砚宁却一手桎梏她后颈,一手扣住她后腰,将她紧紧地给抱在怀里,他低着头,瘦削下巴抵在她头发上捻了捻,声音低低地说:“你维护我也该有个度,过头了得起反作用。”
像她这一种护着他的时候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的真挚,让他想起来的时候便觉得心神动荡,不晓得将她怎么爱才好。可静下心来的时候,难免有些无奈,担心两位岳父因此对他产生意见和反感。
这道理,他一提点甄明珠自然明白了,问他:“你是觉得,我不能在他们跟前说你太多好话,不能那么维护你?不然说得多了他们吃醋不高兴?”
“基本就这个意思。”
程砚宁笑着揉揉她头发,“他们对我挑剔些是应该的,谁让我娶了他们宝贝女儿,况且对我也没多大意见,指摘一两句而已,我听着就好了。”
“那我不想听。”
甄明珠将脸颊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声音小小的:“在我心里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谁说你不好我都不依。他们今天说你一两句我要是不理,那难保以后不会因为什么事再说你一大串呀。反正我就帮你,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也不会真生气。虽然他们一个生了我一个养了我,可你才是我要一辈子依靠的人嘛,我要把你的面子给竖起来,不许他们说。”
------题外话------
给你们说一个我昨天的丢人事。
z同学周末出差回家,晚上因为开不开空调的事,我们给吵了起来。
半天后,人家给我来了一句:“好了好了,我不想和白痴说话。”
我气势冲冲顶回去:“白痴也不想跟你说话!”
空气安静了一秒,他狂笑了好几分钟,我一脚把他踹到床边,人家还不要脸地凑过来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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