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青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独自离开时,他暗中派有人尾随。
我也不以为意,他这种老狐狸,表面是金店生意,也有暗地买卖,与一些亡命之徒有来往,并不奇怪,毕竟有时赚死人钱,与盗墓贼谈生意,不是那么容易过关的。
不多时,不苟言笑的白池来了。
和以前一样,没有带人,独来独往,一坐下,他睿智的眸光不经意扫向门口位置的餐桌,“林三,你怎么被人跟踪?要不要扫了?”
我摇头,“那是吴长青的手下,不碍事。”
哦!
白池道,“省里官场退休的楚胜利,来这一趟,与你、周老有关吧?”
这家伙真不是省油的灯。
我道,“称骨算命!”
白池又道,“原来如此!”至于原因,看白池的表情,已经了然于心,知道楚胜利想找人秤骨,算他命。
我问道,“张扎纸那宗事,还没有定下来?”
白池道,“张扎纸的墓,已经定下来,不过现阶段,没法去涉足,前段时间,正在奔波的戈坟、老九,遇到行里同门,有些麻烦。”
盗墓行当里把两支队伍同时盯上一个目标称作双龙会,这是所有盗墓者最头痛的情况,温和一点的解决办法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霸道一点的则是明抢了。
“青水堂。”
表情一向严肃的白池,又冒出三字,我心里猛然被震动,青水堂,做的都是水上生意,张扎纸的坟,正是沉底墓,我们一行人怎么与青水堂竞争?
“咚!”
餐桌一震,白池如一头隐隐发狠的猎豹,道,“该死的江家!”
我道,“消息,是江子离透露出去?”
白池道,“事情已造成,只能期待戈坟、老九交涉的结果了。”
说是交涉,恐怕要死人。
毕竟关系到了“地盘”,我道,“这种情况,我能帮什么忙吗?”对于张扎纸的事,我必须上心,我总有一种感觉,只有去了张扎纸墓,我才能得到一些东西。
或许是断了传承的扎纸术。
又或者能晋升到“目级”道行。
“目级”、“狱卒级”、“将级”、“狱帅级”……可我四处学风水知识,积攒沉淀,却连最基本的“目级”未入,只能感叹天意不垂怜。
白池道,“只能静观其变!”
说话时,白池递过来一个文件,道,“张扎纸墓的附近村寨,三十多年前,曾发生一宗怪事,是戈坟收集到邮寄回来,或许对你有帮助。”
我接在手,仔细看了一下。
“纸匠朱守忠?”
继续看下去,朱老四,大名叫朱守忠,因在哥们当中排行第六,人们习惯叫他朱老四,说起他来,有一件让人破解不开的怪异事儿。
朱老四年轻时,老四勤快,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扎纸匠,虽然扎的东西不怎么入眼,手艺也不好,起码能养活一家子,又因为他老实,生意还算可以。
可就在四十八岁那年,发生以外,那年冬天,异常的冷,江面都结冰,有一次他外出送纸葬品,回来时,天已经黑了,着急赶路,踩着江面冰回家,后半夜,还不见人回家,朱老四的妻子连忙出外边找人,后来,在江边找到奄奄一息的朱老四,朱老四跌进冰水里,整个人湿漉漉的。
回家后,请人医治,却一直没有好转,反而病情加重,眼看这人就不行了。
悲痛之余,家人给他穿上寿衣,从床上抬到地下搭的排子上,请木匠把棺材也打上了,就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可是他却恋恋不舍,脉搏忽哩忽哩微弱地跳动着,鼻下还有游丝似的气息。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持续七天了,他的女人哭泣着说:老四呀,你要是活,就快点活过来,要是不活呀,就快点断气吧!阴死阳活地熬磨人啊!
说来也怪,他妻子这么一说,还真应验了。
朱老大从外边走进来,率先发觉不对劲,摸摸朱老四的脉搏,停止了跳动,再试了一下鼻息,断气了,就赶快招呼人将尸体入殓。
办了两天丧事,第二天一早就抬走去埋,可是棺材抬到半路,就听棺材里有“嘭嘭”的响动。把几个年轻胆小的抬棺者,吓得扔下杠子就跑,棺材也落到地上。他的大哥走过来,强忍着恐惧,将耳朵贴近棺材旁听听,里面还“嘭嘭”响,他就壮着胆子问:你是老四吗?
“哐”
棺材又无端动了,吓得朱老大一屁股跌倒地上,面无血色。
只听微弱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我是朱老四,我在哪儿啊?怎么那么黑?”
外面人怕是朱老四诈尸,又问:那你的大名叫什么?
“我叫朱守忠!”棺材的动静越来越巨大,“我喘不上气了,快救救我!”
朱老大一喜,知道弟弟还活着,连忙招呼人,扭了棺材钉,掀开棺盖,没等人扶,朱老四一下坐起身,说道,“我在阴间逛了几天,阎王爷让我回来了。”
“说什么胡话?”
喜极而泣的朱老大责备道,“就你这种人,还能见到阎王爷不成?”
朱老四的脸色惨黑,却很认真道,“是真的,他穿着民国时代的长袍,身材欣长,头角狰狞,眉宇如画,站在高处,透着不怒自威的威严……”
越说越离谱。
送葬的众人哄笑,有人取笑说,“朱老四见到的阎王,居然还是民国的,那他有没有戴眼镜,穿逞亮皮鞋?腰间有没有跨文件包?”
朱老四活了过来,但是这出葬的死人棺材,却是不知道怎么处理?
毕竟留在家里,带着晦气。
朱老四却说没事,黄昏时就有人来取了,对于他的说法,众人只以为是朱老四生重病后,脑子有些不正常,也不与一个躺过棺材的“活死人”理论。
下庄刘本领的十六岁儿子下河洗澡淹死了,这棺材他用。果不然,接近傍晚时,刘本领打发人来了,听说朱老四在棺材里活过来了,棺材也没用上,正好应这个急。人们就奇了怪了,朱老四怎么知道刘本领儿子淹死?人们问老四,老四不说。
吃了一顿饱饭后,朱老四立刻开始重操旧业,坐回扎纸匠的工作。
替刘本领溺死的儿子,扎一套葬品。
十六岁,已经成年,在当地来说,可以入祖坟,能得香火供奉。
令人咂舌的是,朱老四无比高超的扎纸技术,就连最难的阴阳画符咒,也是手到擒来,扎出的东西,惟妙惟肖,逢人看见了都惊奇不已。
议论也更多了,八卦满天飞,说朱老四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没准是鬼差。
朱老四常常一个人躲在昏暗屋子,纸扎技术突飞猛进,车像车,轿像轿,扎出的马,有光身马,就是用秫秸扎上架子,糊上纸就成了;有绒马,是要在马身上贴上纸做的绒毛儿。
男人扎马,女人扎牛,扎出的牛也是绒的,牛眼是用鸡蛋壳儿涂黑做的,很是吓人。
他扎的童男童女就和别人扎的不一样,别的扎纸匠是用秫秸篾扎个小人头儿,糊上纸,大小不均,凹凸不一,而老六自己刻了两个小孩脑袋大的木头模子,鼻、眼、嘴、耳齐全,他把零散的纸用水弄湿,像打布袼褙一样,一层一层地贴在模子上,晾干后,用刀从后面仔细剖开,再用彩纸糊上,扎成的童男童女活灵活现。
不仅这个,原本不善言谈的朱老四,也包揽更多的活。
纸活完成了,什么时辰入殓,什么时辰起棺,都忌讳什么属相,这些事儿都得听朱老四的,死者入土为安后,还有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净宅。
所谓净宅,就是把死者家的所有屋子,重点是死者生前住过的屋子都要用法术清理一下,把死者的魂魄和其他鬼了怪了的东西都赶跑,免得日后屋子里有动静。
朱老四的“净宅法”,和其他人不同。
人死入棺后都要在棺材旁放一只公鸡,这只公鸡有两种用途,一个是为了辟邪和为死者报晓,第二个用途就是净宅了,净宅时朱老四一手提着公鸡,另一边胳臂挎着一只斗,斗内放着配好的五样粮食,叫做五谷粮,让吹鼓手跟在后面吹打着。
朱老四一边敲打着公鸡,让鸡发出“咯咯”的叫声,然后抓一把五谷粮向屋子的各个角落砸去,寓意是姜太公的三把神砂。宅子净完了,这只公鸡就归朱老四了,这是他自己“新”定下的规矩。
因为朱老四做事赏心悦目,那些人家也不在意。
更让人称奇的是,朱老四似乎还预知死亡?
当丧事人家戴着白孝帽来请他时,他已准备好了,拿起家具,带上彩纸,问一声:备黏秫秸了没?黏秫秸绵软,扎架子好用,别的秫秸脆,容易断。如果来人说没有,他就从自家挟上一捆黏秫秸,一声不吭就去了。
有人传说朱老四会“过阴”的本事,也就是睡上一觉,醒来后就知道接下来去哪家扎纸了?
朱老四的名声越来越大,为此,朱老四也攒了不少钱,一家里的生活有所改善,不像以前那么贫困。
自从朱老四大病一场,从棺材死里逃生后,整整过了一年,一日不差。
这一天,朱老四接过上次死过去又活过来时用过的寿衣,穿在身上,向棺材走去,让自己妻子看着躺进了棺材里,他拉了一下妻子的手说,“其实上次我就该死了,可是那位见我可怜,传了我一身不凡扎纸术,并许诺,让我还阳多活一年,用手艺赚钱,给家里添些钱财,不至于苦了你和孩子,现在大限到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闭上眼睛不动了,他妻子一摸,没气了,朱老四就这样死了,这回再没活过来。
…………
看完之后,坐在餐桌前,我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白池这才开口,“当年,朱老四在夜里跌进江里,可能是遇上张扎纸的亡魂,才修得一身本事。”
他说的,也是我脑子里反复想的。
鬼做师,人当徒。
鬼传法,人学艺。
这在一些异志野史中,是有记载的。
我道,“这么说,朱守忠所在的村子,就在张扎纸的沉底墓附近了?”
白池道,“近些年,改革开放,沿江的许多地方早就不同往日。”
不言而喻,当年的村子不好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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