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叛军虽然没有望远镜用。但高级将领一个两个视力都会不错。所以眼看着对面刘玄德排列的空心方阵,他们也产生了疑问。忍不住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阵列?”
“长矛林立,看这些汉军身上披挂这样的阵列恐怕不好冲吧?”
“不对。这些长矛阵列之间的空隙很大,或许有机可趁——我们可以冲击他们阵列的间隙,而后攻击他们各个方阵的两翼。这样就能瓦解对方防线了。”
叛军首领们就这样对着汉军阵列指指点点。有办法,有担心,却没有一个人说出害怕两个字的。
虽然是叛军,听上去好像很是乌合之众,但实际上得益于湟中义从胡以及大批凉州本地汉军的加入,叛军的职业化素质并不算差。
在开战伊始,他们也进行了大量侦查,以及战术制定。
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冲击。
利用己方骑兵众多的优势进行冲阵。目标是直扑汉军中军,碾碎中路,威逼汉军主帅。
在汉军中军崩溃后,左右两路自然不足为虑。训练不足的汉军材官必定崩溃。到时候,己方骑兵自然可以沿途追杀,大获全胜!
再之后,己方便可挟大胜之威,兵进长安。到时候无论凌迫朝廷,裂土封侯,还是再进一步,夺取天下都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我军骑兵可以冲阵,突破敌军正面放线的前提上。”
看着踌躇满志的同僚们,马腾如此想到。
他本能的觉得,刘玄德部署的阵列暗藏机锋,一定有某种玄机所在。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突破的。
如果要他选。他宁愿去冲击汉军左翼的孙坚所部。
那里尽管有大量丘陵,骑兵不容易行动。但是叛军麾下羌人除了是骑兵游牧民族之外,还带有山民属性。老家来自青藏高原的他们,山地作战也是本行。尤其是那些更加野蛮的,仍旧处在部落状态的野人羌。
“尽管是步兵,尽管武器简陋。但他们的战斗力十足优秀。”马腾心想:“这一定是更好的战术。”
当然,他想是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一旦说出来,就一定会有人,给他扣上一个“胆怯”的帽子。他们会怎么说,马腾都能猜到:
“怎么了?马寿成。之前被刘玄德一场好杀,把你的胆子吓破了吗?哈哈哈哈……这样的话,你不如干脆回家抱孩子得了,还上什么阵啊?!”
……
事实上,这种声音并不是现在才出现的。
从马腾狼狈的逃回叛军营中,这些消息就开始散播,不断地扩散着。
马寿成总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后面推波助澜。
所谓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这种情况下选择闭嘴,什么都不说才是最正确的。
“反正去送死的又不是我。”
他在心里暗暗冷笑,看着北宫伯玉纵马,在叛军阵列前方驰骋。
“走啊!”
这个高大,挺拔的战士高举着弯刀,大喊着:“前面就是长安啦!你们前面,是汉帝国的最后的守卫者!杀死他们,杀死他们,三辅之地,花花世界便任凭凉州勇士驰骋!财富!土地!牛羊!女人!奴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的!”
“真是野蛮。”
听着他说的这样的话,马腾在心里如此评价。
尽管身为同袍,但他体内的汉人血统让他显得比这些湟中义从胡更加“文明”。这让他有足够的理由与傲慢,去鄙视诸如北宫伯玉,李文侯这些草莽。
不过不得不说,北宫伯玉说的话挺有效。
财富,土地,女人。
对于百分之九十九的羌人叛军,甚至对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来说。他们一辈子追求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所以他们欢呼,咆哮,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再然后,便向着汉军阵列发起了冲锋——
双方阵列的距离,大概有四百步左右。这个距离即使大黄力弩也力有不逮。
虽然刘备曾经设想过,携带少量床弩,弩炮乃至小型投石器。不过因为兵力,技术与物资限制。所以没能成行。
汉军的确配备了二十几驾威力极强的床弩——这些武器全都被张温部署在自己身边,以维持他的一点点虚幻的安全感。
平心而论,这样的布置非常白痴。无法为前线提供任何火力支援不说。刘备甚至怀疑,如果阵线真的被攻破,敌人逼近床子弩射程后,张温会毫不犹豫的丢下这些昂贵的武器逃跑。将它们白白交给敌人做战利品。
“好了。”
他将这点想法抛到脑后。然后仔细的看着前线。
随着北宫伯玉的怒吼。叛军前锋缓缓向己方移动。
他们就像之前预料中的那样,左右两翼,只出动了部分步、骑进行牵制,真正的主力都放在了中路。
叛军部队比之前遇到的黄巾骑兵经验更加老到。他们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直接发动冲锋,而是牵着马步行,直到两百步后,近两千羌人骑兵才翻身上马,小跑,而后逐渐加速。
……
“稳住,稳住!”
与之相对的,刘备麾下兵士也有了动作。
方阵前方的背嵬营强弩,与方阵强弩分成了三列。
最前排弩手半跪在地上,第二、三排弩兵站立。前面的端着强弩至腰,后面第三排的弩兵,则高举强弩至胸口。
“这种阵列……”
刘备身边,曹孟德暗暗点头。
与之前的步槊方阵不同,这样的弩兵三段阵列很容易理解——或者轮流射击,以便形成连续不断的弩矢弹幕。又或者三排弩兵一齐射击,在瞬间让投射量翻上三倍。
同一时间。
“稳住,稳住!!!”
在一位位军官的喊叫声中,面向西方,正对着羌人突骑的步槊兵在一阵“呼呼”的风声中,将手里的长枪端平,对准了缓缓靠近的羌骑。
与弩手们一样,步槊每道阵列也有三排。士兵听军官的声音,马上有了动作。
最前排的士兵半蹲,将步槊末尾的枪刺刺在地上,四十五度平举,第二排步槊手则平端,第三排步槊则平举步槊至头顶,从上向下斜插。
三柄一丈八尺长的锋利步槊叠在一起。短剑一样,保养得极佳的槊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组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移动据马。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感到心惊肉跳。乃至畏缩不前。
战马也是一样。
在七十步(大概一百米)距离内,羌人骑兵的速度加快,预备冲锋——然而在看到对面冀州步槊如林一般的模样后,羌人骑兵便有些畏缩不前——
只有最无所畏惧的疯子,才能无所畏惧的冲向这样的防线。
这样的人即使在羌人中也是极少数。
至于羌人的战马就更不堪了。
说到底,马是一种食草动物。
食草动物的胆子自然会小。
它们畏惧火光,畏惧一切危险的东西。比如现在的步槊防线。同时也畏惧巨大的声响——
只有经过专业训练,乃至育种的优秀战马,才能无所畏惧的背负战士,在沙场上厮杀——即使如此,在驱使战马冲阵的时候,也需要一些“辅助道具”帮助。
比如眼罩——让战马看不见前面的危险,它们自然会无所畏惧。
又比如马刺——让战马吃痛,它们会因为疼痛与恐惧丧失理智与判断力。
七十步的距离。冀州强弩军官已经开始高声怒喝:“上弦!”
如果按照一般状况处理,冲锋的羌人骑兵,也该掏出马刺,刺伤战马了——马的专用眼罩,笼头花销很大,几乎没有工业力的叛军不可能给每一个骑兵配备一套。而马刺就不同了,就算没有专业的。你随便找个尖点的匕首都可以。
然而这一回不是。
自认为找到冀州军破绽的羌人骑兵,预备绕开前端的据马,从阵列中间的空隙杀进去。既然可以规避尖锐的金属据马,他们的战马便不会恐惧了。
当然。
在那之前,他们还需要应付一样威胁。
那便是天下闻名的冀州强弩。
五十步。
随着强弩军官怒吼着:“三段,射击!”冀州强弩兵士犹如机械齿轮一样,开始了行云流水一样的表演——最前排跪姿弩兵射击,而后开始装填,第二排持弩弩兵射击,开始装填;最后第三排举弩弩兵射击——
在第三排弩兵开始装填时,第一排跪姿弩兵已经装填完毕,开始了第二轮射击。
这便是刘玄德的三段式强弩齐射战术。
“精彩!”
眼看着这一幕,眼看着如此强军如机械一般完美运作着,刘备身边皇甫鸿面色涨红,忍不住高声称赞:
“鸿从军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强弩!”——他夸奖的并非强弩本身,而是刘备麾下冀州强弩军士,以及他们的三段式射击法。
在皇甫坚寿的赞叹之下,上千具强弩组成的弹幕呼啸而至。势头甚至比即将开始的骑兵冲锋更加可怕!机械的巨大惯性作用下,强弩弩矢一往无前的射将过去,那些冲在最前面的羌人骑兵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连人带马射成了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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