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逸师太出面念了声佛号:“田伯光,你悔过自新,可是真心?”
“当然真心,真心。”田伯光立刻溜了回来,有点谄媚,指着自己的脑袋:“太师父,你要知道,我小时候家里穷,没读过几本书,许多事这个人一个说法,那个人一个说法,我就左也不对,右也不对,反正错的都是我。仪琳师父启发我,与人为善,其乐无穷,什么佛国地狱的,我也听不明白,您老人家就好好心,收下我呗!”
定逸师太再也绷不住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恒山从不收男弟子,你若真心悔过,金光寺住持天湖大师素与恒山交好,贫尼可修书一封,让你到‘金光寺’修行,以赎前罪。”
“那可不行,仪琳师父还是我救命恩人呢!我知道,田伯光贱命一条,想我死的人多了去了,肯救我的却不见得有几个。我的命就是仪琳师父的了!别的师父不认!”他一挥手,一副无赖神气。
“岂有此理!”恒山弟子仪玉怒道:“天下哪有不收徒弟,硬逼着别人收徒弟的!再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你这狂徒打的什么主意?”
田伯光看向仪琳,“小师父,你也嫌弃我,不愿收留我?”
仪琳一愣:“田伯光,我佛法修为低下,很多事是劝解不了你的。再说只要你改过向善,在不在恒山修行又有何区别?红尘中无处不可得道啊!”
田伯光兴致满满而来,此刻一盆雪水倒浇下来,不由红了眼,“我……不管怎么样,你们总是看不起我……哈哈哈哈!既然如此,田伯光何妨再搅一个天怒人怨,做个神憎鬼恶的人!”他一脚踢翻了那金盆,“有个鬼用!田某再洗还是个癞蛤蟆,攀不上五岳剑派的高枝!”
对着左子安划了划脖子,道:“左兄,你不如趁早将田某这颗吃饭的家伙割了去,免得人家还怪你放了我这十恶不赦的家伙!你如不割我的脑袋,我可就要去‘群玉苑’潇洒潇洒了!”
他一番大闹,已有不少人将田伯光围了起来,心道今日正是铲除这恶贼的良机,岂能再放他出去祸害无辜妇女。
“田伯光,你自己要做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只会听别人的吗?你自己没长脑子是不是?”左子安纵身一跃,跃到他面前,厉声喝问道:“那人让你去偷去抢,你就去偷去抢;她们笑话你没有勇气,你就做出这丧尽天良的事来,证明你很勇敢?你的骨头就随着别人的舌头转弯是不是?怪别人看不起你,你看看你做的事,配让人看得起吗?你的脑子里就是装一团浆糊,也比现在明白点!”
田伯光被他骂的狗血淋头,面色发白:“我……我自己去想……”
“哼,杀一个像你这样的软骨头、糊涂虫,我还嫌脏了我的剑。”左子安冷笑了几声,退后几步,并不打算拔剑,用鄙夷的眼神看着田伯光。
“你说谁是软骨头?我田伯光闯荡江湖十几年,大大小小见过的场面多了,你们今天这七大帮八大寨的,用刀的、用棍的尽管向你田爷爷身上招呼!姓田的皱皱眉头,就是你们孙子!”田伯光一生最引以为豪的,就是讲义气和不服软这两条,骂他“下流无耻”的多了,但还真没人骂过他是“软骨头”。
“说这么多干什么?田伯光,你这恶贼,受死!”一把大大的砍刀迎风劈了下来,田伯光微微一侧身,那刀砍在他肩侧,刀入骨头之声“咔咔”直响,皮开肉绽,鲜血如箭一般涌出来。田伯光哼也不哼一声,倒头一脚将那人踹飞出去。
田伯光扯着右肩伤口,喝道:“看见了吗?姓田的不怕死!”他用力捶着肩上伤口,仿佛不知疼痛,鲜血一股一股地涌出来,把半边身子都染红了。
“很威风啊!可惜你还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左子安对着他大骂道:“没钱就去偷去抢,被女人轻视了就去当采花贼,说你骨头软就把自己砍伤,那现在如果有人骂你贪生怕死,你是不是准备去死啊?你的思维能力、逻辑能力、判断能力都被线虫啃了是不是?是只会非条件反射的单细胞生物吗?不对,说你有反射都是夸你了,你简直就是原生的衣原体,只会随着外界刺激做无知觉漂移和应激反应!别丢灵长类生物的脸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在场的其他人犯了迷糊,“非条件反射”、“原生衣原体”这都是什么东西?不过反正听着不像好话。左子安一口气说完之后,才发现有点嗨过头了,场合语境都不对,骂的太高端了一点,比对牛弹琴都不如!
不过“无知觉漂移”田伯光倒是听进去了,无知无觉、蒙蒙昧昧、随水漂移,可不就是自己这样的!自己当年从西域万里门出师,练得一身好武功和刀法,足可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虽然身怀绝技,却没什么雄心壮志,不过就是想能不受人欺负,安安心心地攒够银子,把心爱的姑娘“花花”娶回来,从此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可看着花花凤冠霞帔、满头珠翠地进到那个老头的花轿里,还被那些女人大大羞辱一场,才性情大变,觉得天下女人都是这样爱慕虚荣、自私自利,谈什么真心不真心。
仪琳是他没见过的那种女人,纯真的如同一张白纸,坚定、善良、不慕浮华。他甚至觉得,如果当年遇上的就是这样的姑娘,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就算左拥右抱,帷幕风流,可又有什么用?这是自己出山时,怀揣着对将来的梦想吗?刹那间万念俱灰,觉得这十几年来的荒唐就是一场大梦。知道今天必然难逃一死,看周围人的目光,突然释怀了。
原著里的田伯光是个天生的好色之徒,采花不为其他,就是纯粹的欲求不满加兴趣爱好。再加上自己也知道自己作恶多端,很怀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断头也无谓的情怀。虽然性质更加恶劣,更加该死,但活的可比这个田伯光快活。他带着一身的血,转头道:“师太,我希望死在你的手里。不是因为他们说我贪生怕死,而是我真的觉得死了也很痛快!我这一辈子都没决定过怎么活,但希望能自己决定怎么死。”
田伯光一点都没有了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的态度,神色凝重。“师太不答应吗?左兄你也不屑,向我这种糊涂虫动手吧?”他走来走去,血渍在地上拖得越来越长,触目惊心。
左子安问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是。”
“好,我尊重你的第一个决定。”
田伯光仰天大笑,道:“请吧!”站在院内,背却挺的笔直,似乎要在有限的生命里领悟自己为自己做主的感觉。
岳不群都叹一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定逸师太道一声:“慢!”左子安寒锋一闪,只将田伯光额前大片头发削落下来,定逸师太轻吁了一口气:“左贤侄,贫尼冒昧了。田施主,回头是岸,尚未为晚。恒山下有些庄园产业,尚且缺人打理,你若愿意,可去谋一个立身之处。恒山月月都有佛法大会,为山上山下民众超解,不论身份贵贱、地位高低,一视同仁。”
这话一出,无异于表明恒山派是愿意接纳田伯光的浪子回头了,岳不群道:“定逸师太心地慈悲,但此贼恶贯满盈,虽然此刻似有悔改之意,但难保将来不恶念复生,再为祸武林。到时,恒山派岂不首当其冲?”
定逸师太道:“阿弥陀佛,佛家普度众生,无论圣贤畜生,入我空门,都需一视同仁。岂能坐视众生沉沦苦海?”走向田伯光道:“你虽不入恒山门下,但要在恒山下修行,也当受恒山戒律。可能做到?”
田伯光早已抱定必死之心,却没想到定逸师太突然愿意将他收归恒山,虽然只是为恒山做事,打理产业,可却让他看到了一条新路。田伯光是苦人家出身,如果没有当年那场情,也就是在闹市之中安安分分地做个普通人,这工作对他来说倒并不陌生。可是实在太突然,又见岳不群等人尚有异议,不由得左望右望,看着左子安:“我入还是不入啊?”
左子安一笑道:“说了,自己想。”
田伯光一怔,随即挺起胸膛,“是!能做到!请掌门人受我一拜!”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又道:“岳掌门,你放心。田伯光这只右手废的也差不多了,今后的刀法只怕再也抵不过从前的一半,我要作恶,也没那个本事了!”
看他右肩的血已经流了一地,那人出刀力沉势稳,砍的皮肉外翻见骨,田伯光又自己往肩头打了几拳,伤口实在可怕,看来他所说的也不是假话。
刘正风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入了恒山,又金盆洗手,往事就无需再提。为义,你请他去后院包扎伤口吧。”
米为义请了田伯光去后院包扎,群雄看了这一场大戏,个个唏嘘不已。有为恒山派慈心折服的,有对田伯光疑心不已的,还有看着热闹的,你来我往,说的热闹不已。
莫维峰道:“没想到采花贼也会‘金盆洗手’。”
董方伯笑笑道:“啊!你真的相信‘金盆洗手’就能够永远地退出江湖吗?”
莫维峰思考半晌,缓缓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信。江湖上那么多的恩怨是非,过往纠葛,怎么能说断就断?正如你所说的,树想安静下来,可是风不肯停,怎么办?”
董方伯看着这喧闹的景象,低语道:“风?风不能停,风的宿命就是流浪,树安静下来亭亭如盖,挺拔威仪,可是风一停下来,就是它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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