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烈伸手覆在她挂吊水的那只手的指尖上,用掌心的温暖帮她暖着冰凉的手指,眉眼垂着,只露出紧绷的下颌,说的话却是漫不经心,带着几丝笑意:“不准乱冤枉我。”
宁星晚仔细的看着他冷峻的侧脸,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他好像有心事。
但又不是生她的气。
倒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那你刚刚站在门口,怎么不进来?”宁星晚小声说。
严烈眉心动了一下,下颚紧绷,顿了片刻,才终于抬头朝她看过来,眼里浓墨一般,沉的化不开:“我只是在想,好像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你遭受到了这些。”
“……”宁星晚偏了一下头,眼神澄澈,“你怎么会这么想?”
严烈舔了一下唇,声音更沉:“难道不是吗?跟一个打架辍学、一无所有的人早恋……是因为这个,你才跟家里闹翻的吧?”
宁星晚静静的看着他。
好像一夜之间,他也憔悴了好多。
头发被风吹的乱七八糟,额前的碎发凌乱的耷拉着,眼下青色有点重,声音也像是含了砂砾,质感很重。
虽然自我责备,情绪低落,但他的掌心依然无意识的轻轻摩擦着她的指尖。
即使再小,他都在努力的给予她温暖。
宁星晚轻笑了一下,头朝他那侧更偏了一点,脸颊无意识的往枕头上埋了埋:“严烈,你昨天是不是很担心我?”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严烈点了点头:“你的电话打不通。”
宁星晚看着他,眼神专注又认真,小声跟他解释:“对不起,我的手机被没收了。没办法联系你。”
严烈覆在她指尖上的手掌一紧,声音沉了几分,眼中的狠厉终于泄露了几分:“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宁星晚小幅度的晃了晃头,看着他的眼里像是落满了小星星的湖泊:“没有,他就是不让我出门,还……让我跟你分手。”
说到这一顿,果然看到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宁星晚抿着唇轻笑了一下,继续说:“可是你别自责了。我会跟家里吵架,虽然是因为那张照片引发的,但根本原因跟你没关系。”
鼻翼微微翕动,宁星晚顿了一下,就着吊水的方向侧了一下身子,然后将空着的那只手垫在脸下,接着说:“其实我在家里每天都很不开心。本来知道能搬来榕城跟爸爸一起住了,我很开心的,好几个晚上都兴奋的睡不着。”
“可是来了之后发现,自己一直好像一个局外人。他们三个才像是一家人。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不够听话,然后努力的学会做一个乖孩子,连周婷婷脾气那么差的人,我都打算跟她和睦相处的。”
宁星晚声音哽了一下,像是真的很难过。
严烈身子前倾,用指腹擦了一下她发红的眼尾:“没关系,难受就不要说了。”
宁星晚摇了摇头,将眼泪憋回去,小声说:“可是我想跟你说。严烈,你知道吗?知道周婷婷是他的亲生女儿的时候,我难受的觉得自己差点死掉了。就是心脏很痛,好像忽然之间自己仰望的大山突然倒了。”
“他为什么要出轨呢?我妈妈那么好,他竟然在她怀孕的时候出轨。”
“严烈,我听姐姐说,我妈妈是抑郁生病去世的。你说,她其实是不是知道,只是所有的难过都自己扛了下来?”
宁星晚越说越难过,眼里的泪快要决堤:“可是怎么办,即使他对我那么不好,我还是不忍心怪他。你说妈妈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我的气……”
泪终于倾泻而下,落进枕头里,宁星晚抓着胸前的怀表项链,哭的微微颤抖,连身体都蜷缩了起来。
严烈就着被子,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小心的避开了吊针。
将哭的喘不过气的人放在自己肩窝,严烈拍着她的背,低声在她耳边开口:“不会的,阿姨那么爱你,肯定不会怪你。”
“……真的吗?”宁星晚低声啜泣,下巴垫在他硬硬的肩膀上,觉得不舒服,又往旁边凑了凑,挨着他的侧脸,垫在他的脖侧,“我也觉得妈妈不会怪我,所以他就算是用心脏病骗我,我都没有生气。”
明明穿的那么少,他的脖子的温度却滚烫,隐隐还有大动脉跳动的触感,很真实,很鲜活。
宁星晚慢慢停止了哭泣,眷恋的紧紧挨着他。
她的呼吸喷在颈侧,严烈浑身紧绷,只觉得脖子那一块皮肤像是快要烧起来了。
可小姑娘正认真的跟他说着心里话,他连动都不敢动:“那现在呢?他不让你出门,你也不生气吗?”
等了片刻,宁星晚没说话。
严烈扶着她的肩膀想看看她的表情。
结果小姑娘不乐意,头往他颈窝更深处埋了埋,嘴唇贴着他的大动脉,声音闷闷的:“你别乱动呀。”
“……好。”严烈低声说。
宁星晚又顿了几秒,才慢慢的开口,声音有点闷:“肯定生气的呀。不仅演戏骗我,还不让我出门,还让我跟你分手……可是,他应该是为了我好吧?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大人对小孩的爱,虽然让人难受,无法接受,可他总归是为了我呀。如果不是为了我好,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想不到原因……”
严烈听到她苦恼的声音,默了片刻,没接上话。
因为,他也不知道大人对小孩的爱是什么样的。
可是从小到到没有感受过温暖,因此一点点可能的火光都想紧紧抓住的感觉,他明白。
所以即使周永锋做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她还是能小心的找出很多理由说服自己。
“那你会听他的话吗?”严烈换了个话题。
宁星晚:“恩?什么话?”
严烈:“……没什么。”
宁星晚听到他闷闷的声音,终于从他颈窝抬头,看着他依旧沉郁冷峻的脸,不解的问:“我都说了不是因为你的,你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开心?”
严烈吸了口气,睫翼在眼下投出一小块阴影,勾着唇苦笑了一下,像是故作轻松的看着她:“他说的让我们分手,你会听他的话吗?”
“……”
宁星晚一愣,然后表情奇怪地看着他。
所以是因为这么才不开心的吗?
他以为她会因为爸爸的棒打鸳鸯,而放弃他这只鸳?
宁星晚费劲的从被子里抽出没吊水的那只手,然后学着他以往的动作,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结果把他的头发揉的更乱。接着凑到他耳边小声的吐气如兰:“放心吧,这个我不会听他的。再说了,我们都还没在一起,怎么分手呀?”
听到前半句,严烈心下一松,结果马上接着的后半句差点让他气笑了:“怎么,要是在一起了,就能分手?”
宁星晚见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眼尾上挑,是一贯恣意的潇洒模样,心下欢喜,又将他的头发揉的更乱:“那就更不能了呀,还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分手。”
她很少这么坦然的说这种让人心里发软的情话。
虽然喜欢表现的明明白白,但以前总是喜欢说反话气他,要不然就是说“这可是留给我男朋友的,你是谁呀”这种话激他。
严烈眉眼锋利,此刻也因为她的话柔软了下来。
还没缓过劲儿呢,宁星晚忽然往他面前凑了凑,在离他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像是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那你呢?严烈,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不离开吗?”
她的声音小小的,眼睛很大,哭过之后更加清亮。
严烈喉结滚了滚,经受不住这种诱惑,微微偏了一下头,声音低哑:“如果可以的话,会。”
宁星晚不满意这个答案:“什么叫如果可以?如果不可以,你就要放弃了吗?”
严烈:“……”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给不了明确的答案。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明明一句承诺,很简单。
可经历过太多的身不由己,严烈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承诺给她。
宁星晚鼓着脸看他的表情,刚想开口,忽然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严烈伸长手臂捞过手机递给她,看到了屏幕上的“爸爸”。
宁星晚也看到了,盯着亮起的屏幕不吭声。
“要接吗?”
“……”宁星晚皱着眉,咬了咬嘴唇。
严烈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会接。
果然,在电话挂断的前一刻,宁星晚伸出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滑了一下。
电话接通。
“……”宁星晚没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忽然,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宁星晚一下抬头朝他看过来。
“你说什么?”像是不可思议,宁星晚确认了一句。
“……好吧,我要跟他说一下。”
挂了电话,宁星晚还有点没回过神。
严烈盯着她的小脸,觉得这通电话大概率跟自己有关系。
果然,安静了一会儿,宁星晚舔着唇角有点不安的抓着他的胳膊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些不确定的询问:“严烈,我爸爸说想见见你,邀请你去家里。你、你要去吗?”
严烈:“……”
严烈的人生中就没预想过“见家长”这一回事。
还是一个他曾经甚至动过要揍人念头的“家长”。
这就很考验了。
严烈微微坐直了一点,低声问:“你希望我去吗?”
宁星晚不知道怎们突然来问她:“你想去的话,就去。不想去的话……也可以。”
严烈看着她无意识的揪着被子上的小线头,还一边偷偷打量他的样子,顿了片刻,点了点头:“我去。”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宁星晚明显开心了不少,像是心中郁结的气球被一个针一下就给扎破了。
之前毫无血色的小脸都泛上了薄红,坐在他腿上,被被子紧紧包住,摇头晃脑像个不倒翁似的开始说自己好饿,等吊完葡萄糖要吃很多好吃的东西,馋的一双手都快数不过来了。
“医生说,晕倒之后的第一餐只能喝淡粥。”严烈好心提醒。
宁星晚报菜名的动作一顿,然后肩膀塌下来,一下子蔫儿了:“可以不要淡粥吗?加一点点肉沫吧?不然加糖也行……”
宁星晚拇指掐着食指比出一点点,软着声音讨价还价。
严烈看着她恢复精气神的样子,靠回椅背,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可刚松懈,另一根弦又提了起来,一时有些头疼。
见家长啊……
得知宁星晚要带着严烈回周家,宁如歌气的三天没跟宁星晚说话。
“你就这么不记疼?啊?都这样了,你还要回去?”
“宁星晚,你醒一醒好不好?!是不是非得等到周永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你才能认清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你如果这次又回去了,以后再出了什么事,就别再来找我。”
宁如歌大概是真气着了,就差点着她的眉心让她跟周家断绝关系。
“姐姐……他说想见见严烈。我听他的语气,好像软和了很多,他也跟我道歉了。这是一次很重要的机会……”宁星晚没说什么机会,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喜欢严烈,希望能够得到家人的认可。
所以即使自己受了伤,也愿意原谅。
宁如歌无话可说,只让两人好自为之。
回周家的日子定在周五晚上。
宁星晚没有提前回去住,好了之后,就赖在宁如歌的家里。
虽然看了几天女王大人的冷脸,但她向来嘴甜,也知道宁如歌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乖乖的哄了好几天,终于让姐姐消了气。
周五在学校补完课,两人一同打车前往周家别墅。
路上,宁星晚还在激烈的说着这次的期末开始成绩:“严烈!你真的好厉害!全校99名诶!你这个脑袋究竟怎么长的,怎么什么都做得好啊!”
严烈舒展着长腿,头往后靠,眼尾搭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听了她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恩?你说什么?”
宁星晚截住了话头,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然后眼睛一亮,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凑过去,小声问:“严烈,你不会是紧张了吧?”
严烈:“……”
喉结滑动了两下,严烈掀起眼皮,懒懒的朝她看过来:“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早就习惯了他的嘴硬,宁星晚也不跟他争辩,只伸手指了指他的脚:“你不紧张,那怎么把鞋洗了?”
……
严烈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白球鞋。
这是他唯一一双拿得出手的球鞋,昨天晚上睡不着,把鞋里里外外刷了一遍,然后借了吹风机,连夜把鞋给吹干了。
没想到竟然让她发现了。
严烈有点不自在的收了一下脚,抿了抿唇,扭过头去看窗外:“好吧,我紧张。”
到底是十八的男孩。
纵使生活多磨难,也没面临过眼下的状况。
要去见心爱的女孩儿的爸爸,这道题对现在的他实在是有点超纲。
他甚至想过最糟糕的状况,因为如果是他,也不会接受自己的女儿带他这样的人回家吧?
宁星晚没有这么多顾虑,看着他罕见的别捏的神色,忍着笑意的凑过去,还伸手拍了拍的肩膀,安慰:“没关系啦,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再说你这么帅,就更不用紧张啦。我爸爸会喜欢你的!”
“……”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而且严烈可不觉得周永锋会喜欢他。
本能的,他也不喜欢那个男人。
可那是她的爸爸,她重视的家人,他希望能被接受。
起码不要让她难过。
在晚晚的角度,过去十几年,周永锋是一个严厉却给过她温暖的父亲。是来到了榕城,知道了他婚内出轨,才明白她父亲的渣。但是周永锋出于她不知道的原因,一直在努力想把她留在身边,在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看来,她只能理解成,那一份父爱还是存在的。我知道会有读者不喜欢甚至不理解,但作为亲妈,我真的很心疼她……
很多设定都是一开始就想好的,如果中途改了,蝴蝶效应,后面的发展就会全部都不一样,那就会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了。我也没有办法满足每一个人的期望,毕竟写文首先是一件自娱的事情,只能先尊重自己的设定这么写下去。好啦,就说这么一次,再说就唠叨了。写的不好的地方我都认,会想办法努力改进和进步。谢谢看文的每一位~但是保证,这是她最后一次退让了。(另外,明天也是万更,我是勤劳的小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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