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会唱戏,也绝对比不上府中原有的歌姬。
奈何白六不是常人,只短短一小句,就勾起了五皇子的兴致。
他唱的,刚好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关于夺嫡的戏文。
五皇子只觉得白六口中哀哀切切,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唱得都是自己,于是挥退下人,听着小曲儿自饮自斟,然后将想要做的事,一字不落地全说给了白六听。
红五:“……”
红五有些难以启齿:“五皇子可知,你是男子?”
白六面露疑惑:“许是知道?”
红五:“……”
红五慢吞吞地揣起手,不想搭理白六,转身对穆如归道:“王爷,五皇子怕是要在骊山动手,咱们……”
“不,他等不及的。”穆如归打断了红五的话,抬眸眺望王帐,直言,“就在这两日。”
“这两日?”红五惊呼出声。
白六倒是深以为然:“五皇子的精神状态不佳,我瞧着,像是再熬几天,就要和前太子一样,疯疯癫癫了。”
“王爷,我们是否要……”红五连忙追问。
“我们什么都不必做。”穆如归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白六脸上。
白六:“?”
穆如归纳闷道:“你小曲儿唱得真的很好?”
白六:“??”
穆如归抬手掀开车帘:“给王妃唱一句听听。”
白六:“……”
白六苦哈哈地猫在马车边上,给夏朝生唱了小半日的曲子解闷。
夏朝生听得津津有味,将夏花做的零嘴分给了身边的侍从,一群人眼巴巴地盯着白六,连穆如归都坐在马车里,一边替夏朝生揉腰,一边心不在焉地听。
白六压力无限大。
他是穆如归身边的侍从,自然知道王妃怀了身孕,所以唱得比在五皇子面前还要紧张,生怕把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小侯爷唱恼了。
好在夏朝生脾气好,加上白六唱得的确不错,这一下午折腾得主宾尽欢,连穆如归唇角都含了笑意。
红五待白六唱完,忧愁地靠在马车边,犯嘀咕:“我当初是不是该和你一样,去学唱戏?”
白六捧着王妃赏的花茶,喝得心花怒放:“你以为想学就能学?这玩意儿是要靠天赋的。”
“行了,别嘚瑟了。”红五看他看得心累,摆手赶人走,“咱们都好好替王爷和王妃办事儿,比什么都强。”
白六眼底闪过一道怅然,显然想起了已经被穆如归送去了边关的黑七。
但他也是支持王爷的做法的,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反而勾起唇角,同样打趣道:“我走了,你可要好好想想,怎么逗王爷开心……王妃腹中,那可是……”
红五闻言,连回答的心情都没有了,兀自蹲在马车前犯愁。
梁王也在犯愁。
他发觉自己过度依赖仙丹,才走出上京城几步,就已经将带出来的仙丹吃了个七七八八,连长忠袖笼里的木盒,都被他抠干净了。
“怎么就没有了呢?”梁王震惊不已。
他在皇城中,想吃多少,吃多少,宫中甚至还有道士常驻,专门炼制丹药。
所以梁王从不知道,仙丹也有吃尽的时候。
“长忠,你快让人快马加鞭,赶回宫中,给朕取些仙丹来!”梁王焦躁得在王帐中踱步,双手负在身后,神经质地喃喃,“不对,把那些道长也给朕一并带来……对,让道长们一起来骊山参加狩猎!”
在宫中的道士,并非金山上玄天观的道士。
玄天观中的道士架子大,只在皇族祭礼时,会下山入宫,其余时间,一概待在金山上,画符修炼。
天坤道人不追求名利,也不在乎金银财宝,偏偏玄天观还是天下第一道观。旁的道观就算心有不甘,也无法在名声上超越玄天观,于是就有好事之辈,在旁的歪门邪道上,试图博得梁王的欢心。
海遂月的道士们,就是为了入宫,才着手研究丹药的。
他们绞尽脑汁研究了十余年,终于入了梁王的眼。
天坤道人私下里,对此嗤之以鼻。
“吃几颗丹药就能延年益寿,羽化登仙,那我辈弟子艰苦修行,图个啥?”天坤道人说得正气凛然,若是手中没有拎着一只肥嫩的叫花鸡,这话或许更有说服力一些。
不过天坤道人的弟子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
但是他们也不会天真地去梁王面前谏言,说仙丹无用。
且不说,玄天观不涉朝局,不涉党争,就算真的涉足了朝政,区区一个半路出家,若是没有研究出“仙丹”,他们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海遂月道观,也不配玄天观自降身价去对付。
于是海遂月与玄天观井水不犯河水多年,倒也相安无事。
海遂月的道士也不笨,在梁王面前,只说自己精于炼丹,绝口不提祭祀卜卦之事,变相得用实际行动证明,海遂月不会同玄天观争高低。
他们这是先服了软。
梁王心里也有一杆秤。
遇上国家大事,大梁王朝的传统,既是上玄天观祭祀。
其中道理,连梁王本人都不甚清楚,但规矩就是规矩。
也正是这样的规矩,让玄天观屹立在金山上,百年不倒。
“陛下,海遂月的道长们就算去了骊山,没有炼丹炉和药材,也炼不出您要吃的仙丹啊!”长忠愁眉苦脸道,“您平日里所服用的丹药,就算是同一个炉子里出来的,也要抽个一两枚,由奴才们试吃,确认无毒,才会放在您的面前。”
“不就是试毒?”梁王随手在营帐前点了几个人的脑袋,“就他们了。”
帐外的将士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梁王的牺牲品,隔着一层帐篷,兴冲冲地向梁王行礼。
长忠还欲再劝:“陛下,炼丹炉那么大,那么重,就算您真的派人把炉子搬来,道长们也无处可以炼丹呀!”
梁王不甘心地摇头:“不,不会……肯定会有办法。”
“陛下,您先容老奴去清点清点。”长忠见老皇帝神情恍惚,语气癫狂,知道他这是瘾上来了,连忙寻了个得体的理由,跑出了王帐。
但他并没有向随行的车辇走去,而是连身形都来不及隐藏,直直地向九王爷的马车飞奔。
“王爷,陛下身边的内侍监……”红五眼尖,最先瞧见长忠。
话音刚落,气喘吁吁的长忠已经奔到了眼前:“红五侍卫,快……快和王爷说,事情有变,成败在此一举!”
马车的车帘自内被人猛地掀开。
掀开车帘的,却不是穆如归,而是满目震惊的夏朝生:“五皇子殿下要下手了?”
长忠一噎。
夏朝生的腰间很快缠上来两条结实的臂膀。
穆如归无奈地叹着气:“你身子不爽利,且躺着。”
言罢,作势要下车。
夏朝生心里一悸,隐隐约约觉得九叔的大业走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心也不由跟着惊慌起来。
他倒是不担心九叔会失败。
前世那么糟糕的条件下,穆如归拿着一手烂棋,依旧走到了九五至尊之位,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夏朝生等的,只是一个结果。
他知此去一别,再回来,九叔很可能,就不仅仅是自己的九叔了。
“想什么呢?”穆如归见夏朝生神游天外,便习惯性地抬手刮他的鼻尖。
夏朝生失落地垂下眼帘,咬着唇,嘟囔了句:“小心。”
穆如归在关键时刻,还是不善言辞,即便察觉出了他的不安,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
红五抱来了黑甲。
穆如归接过,自己为自己穿上,离去前,面颊刮过一道春风。
他忽地福至心灵,大踏步走到马车边,按着自家王妃的后颈,直直地吻过去。
“我答应你,绝不做……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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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0(二合一)
夏朝生担心的,又岂止是孤家寡人一点?
他久违地回忆起前世,九叔登基后的模样。
那样孤傲,又那样寂寥。
夏朝生不安地抠了抠手指,安慰自己,重生一世,过往种种早已被改写,纠结于过去是没有意义的。
但他心系九叔,自然是无法安心,连侍奉在一旁的夏花,都发觉了他的异样。
“小侯爷,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侍女用最笨拙的借口,安慰于他,“您歇一歇,说不准睡一觉,王爷就回来了。”
夏朝生点了点头,却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他掌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失神地望着穆如归离去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走到王帐边的穆如归,看见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那人穿着小太监的服侍,步履如飞,眼见就要消失在逐渐弥漫起来的夜色里,穆如归身边的红五突然蹿了出去。
风里飘来一声闷响,穆如归收回视线,撩起王帐,直接走了进去。
渴望仙丹的梁王抱着来路不明的木盒,眼神痴迷。
他瞧见穆如归,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质问自己的皇弟为何不经通报就闯入王帐,而是将木盒藏在怀中,大声道:“这是朕的,不许抢!”
穆如归嘴角挂着讥笑,单膝跪地:“皇兄。”
梁王恍惚回神:“九弟?”
红五撩开了王帐,将鬼鬼祟祟的小太监执于地上。
“此人……此人不是刚刚为朕送仙丹之人吗?”梁王抱着木盒的手,猛地一紧,“九弟,究竟出了何事?”
穆如归闻言,慢条斯理道:“皇兄还是不要吃仙丹的好。”
“为何?!”
“木盒中不止一枚丹药,皇兄给他吃一粒,便知臣弟所言何意。”
梁王狐疑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还有些舍不得木盒中的仙丹。但是最终,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梁王佝偻着腰,护着木盒,一步一犹豫地来到小太监身边。
小太监的额角冒出了豆大的冷汗,抖如筛糠。
“这颗……不行,还是这颗吧。”梁王的额角也冒出了汗珠,却不是紧张,而是为难。
那一颗颗黑不溜秋的仙丹在梁王眼中,仿佛比金子做的珠子还要珍贵,挑选了半天,竟然颗颗都舍不得。
红五面上渐渐露出不耐,唯独穆如归气定神闲,似乎梁王的选择与自己毫无关系。
最终,梁王还是从盒子里忍痛挑选出一颗仙丹,犹犹豫豫地塞到了小太监嘴边。他一脸肉痛,衬得小太监的脸色愈发苍白。
小太监不肯吃。
梁王眼神晦暗,终于信了“仙丹有恙”的说辞,一把按住小太监的后颈,将丹药硬生生塞了进去。
“呜呜。”小太监立刻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喘息了没几声,就口吐白沫,晕死在了地上。
“有毒?!”梁王连退好几步,惊慌失措地将手中的木盒执于地上。
“皇兄,此药服用一次,不至于致命,但是次数多了……”穆如归示意红五将小太监拖出去。
红五照做。
穆如归又道:“次数多了,危及性命。”
“是何人要害朕?!”梁王再怎么依赖丹药,也更在乎自己的性命,当即将金吾卫叫进了王帐,“快,去查,那个太监是从哪里来的?”
金吾卫统领言裕华跪在地上,隐晦地看了穆如归一眼,又垂头对梁王道:“陛下,属下有罪,此人瞧着面熟,属下就没有出声阻拦……”
“面熟?!”梁王瞪圆了眼睛,“难道是朕身边的奴才?”
“回陛下的话,属下似乎在五皇子殿下身边见过此人。”
梁王两眼一黑,竟是连怀疑都没有怀疑:“五皇子……当真是朕的好儿子!”
在梁王眼里,穆如旭身上流淌着狄人的血,就算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大梁堂堂正正的皇子,心底依旧存在了几分怀疑。
如今,这份怀疑成了真。
“朕又不止这一个儿子!”梁王暴跳如雷,又因为吃不到仙丹,愈发癫狂,“去,传朕的旨意!五皇子穆如旭行为不端……从今日起,贬为庶人,再也不是朕的儿子!”
“陛下……”姗姗来迟的长忠刚好掀开王帐,闻言,吃了一惊,跪在地上劝慰,“陛下,五皇子殿下好歹是您的儿子……”
内侍监不开口不要紧,一开口,正戳梁王痛处。
连他的亲生儿子都要谋害他,这皇城里,还有谁是可信的?
……还有穆如归。
梁王从未如此感激过穆如归的伤腿。
正是这条伤腿,断了穆如归继承皇位之路,也免去了他们兄弟间的嫌隙。
梁王望着身披黑甲的穆如归,满眼的濡慕之情。
穆如归不为所动,照旧冷冷清清地站在原地,目不斜视,仿佛王帐里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梁王心底愈发自得。
这些年,他将穆如归安排在嘉兴关,得以守住大梁江山,又将镇国侯府的小侯爷嫁入王府,以牵制王府势力。
梁王觉得,自己真是古今最会制衡的帝王。
“九弟,朕已有意立十一皇子为太子,届时,朕只放心你照顾朕的儿子。”梁王简简单单一句话,已经像是托孤了。
而梁王也察觉出所言不妥,微蹙了眉,负手大笑:“只不过,朕龙体康健,怕是近几年,还用不着你。”
站在穆如归身后的红五,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说得好像,他们王爷这些年都在吃干饭似的。
谁不知道,大梁的边陲,有大半,都是王爷打下来的?
梁王自以为体恤地与穆如归说着话,目光频频往王帐外瞥。
穆如归知道,梁王这是药瘾犯了,也不多言,等红五拎着清醒过来的小太监回来,才开口:“皇兄,听一听他的话吧。”
“说!”梁王心里认定了五皇子的罪证,也不担心小太监说出什么骇人惊闻的事情出来,当即拍案,“若是知情不报,朕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面无血色的小太监,已经在玄甲铁骑的逼问里,生不如死过一回,如今听到梁王的威胁,痛痛快快招了个彻底,不仅说出了背后主使是五皇子,还说五皇子在府中寄情听曲,成日发牢骚,埋怨梁王,压根没有自省过一次。
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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