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白看着这出荒唐的闹剧，心里有多惊涛骇浪，表面就有多平静无波。
她拉住公子恪，
“公子，你不相信我啊？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如果我选了官位，你怎么办？娶还是不娶？”，然后，不等褚恪之回答，接着道，“当然娶！君子一言，岂可反悔，是不是？公子，她不是公主，公主德行有亏，我见不得你受辱，才使计破坏了那场婚嫁。”
“不需要选，永远都是你啊。可是此次不同，你看，连你最亲近的人都不相信你跟我能白首，你也不相信，是不是？”
“你看，你最在乎的人多着急，不要让他们着急了。”
“怎么办？…公子，我就拿了这个官位了，你做你的新郎吧，好不好？”
“这次你一定要记好，不要拿感情当赌注。尤其是我的感情，我李青白不轻易付出，一旦付出，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更不屑把它拿来当赌注。公子，有一句话，你说对了，论心狠，你比不过我。”
“尚书大人，你赢了。我不值得被你高看。我就看着你有多爱你的孩子，这个唯一的孩子，看你给他找的妻子有多优秀，看他俩有多幸福。”
“我李青白在此发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要当一辈子男人，是穷困潦倒还是荣华富贵，都跟公子恪毫无干系，我俩自此恩断义绝。若违背此言，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公子，以后官场上见了，连寒暄都省了吧。”
李青白说出这番话，没有一丝犹豫，反而…一气呵成。她羡慕这个表妹，有长辈疼爱；羡慕公子恪，京城公子哥，想喜欢你就喜欢你，想考验你就考验你，不管你喜不喜欢，不管你有多少苦衷，完全随心所欲。她怨恨，怨恨褚恪之不信任她，更怨恨他跟褚父的联合，他是把自己赶走的人啊。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被自己一心想呵护的人，爱着自己的，爱人，跟赶走自己的人，联合起来，骗进了这个局子里。
都想要纯粹的感情，但是互相都给不了，不如，就此江湖再见。
穿着女装的李青青走远了，褚恪之想追出去，可惜被褚父命人抱住了胳膊和腿。
今后只剩下着男装的李青白了。
这是一场特别的婚嫁，以前男女婚嫁敲敲打打，有乐器伴奏。这次褚府外面有人在娇子里哭泣，褚府里面也有人哭泣，一会儿外面哭声盖过里面的哭声，一会儿里面的哭声压过外面的哭声，中间穿着气急败坏的吼声、传话声和议论声，一浪滚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一直在京城上空回荡。
新娘先是低声抽泣，后来放开了脸面，干脆自己掀开轿帘，蹲在地上大哭。
褚恪之晕了，连日的睡眠不足再加上气血攻心，褚母伤心不已眼泪也止不住的流，褚尚书显得镇定许多，知道自己孩子有这个昏厥的毛病，一边喊着去请刘太医，一边厚着脸皮请走了宾客，让人把新娘子扶进屋。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儿子的病情，以及，对李青白的这份感情，熬过了这个秋天，又等来了寂寥的冬季，褚恪之右腿不听使唤了。他总能梦见李青白在前面跑啊跑啊，自己在后面怎么都追不上，总有条链子拴着自己的右腿，怎么都挣脱不开，让他恨不得剁了去。
李青白搬离了北巷街，在国子学有了自己的宿舍。
该来的人都来了，让她很欣慰的是，这帮人都在若无其事的劝她，做男子挺好，改天你想做女子了，我们给你找一个好郎君。
李青白自己知道，她当不了多久的男子了。因为这一年，月事已经开始变得频繁，女性特征也越来越明显。在学堂里总感觉有双眼睛在肆无忌惮的打探自己，害得她睡觉的时候总提心吊胆。李青白猜测是因为上次有小书童看到了她女装的样子，回来跟某个人事无巨细的说了，至于是谁，她不知道，也不敢打听，怕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小心翼翼的提防着。
刚入冬，偶尔下了几点零星的小雪。范博士，这个影响了这代人以及无数后人的无神论者，病逝了。
学生们自发得为他披麻戴孝，教学做到这种程度，该是圆满了吧。褚恪之坐着轮椅也出现了，李青白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她在藏书阁听到学生议论此次的皇榜名单的时候，她知道，是时候该准备走了。
圣上在努力的重用寒门，地方官学和私塾已经越来越成熟了，相反国子学，能上皇榜的不是阀门就是贵族，要么就是父亲官职高高在上的，招贤纳士流程再繁琐，试题再复杂，也已经换汤不换药，虽然不是明目张胆的看脸，也已经暗戳戳的从背后把你的祖宗十八代搞清楚了。
这样的国子学，从上到下，已经少了最初的雄心壮志。
当褚恪之坐着轮椅出现在国子学的时候，李青白知道，她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该辞官了！
下级向上级辞官，这个人不得不见。
“下官李青白，特来向褚祭酒辞官。”
两人都清楚李青白的身份，在这个男儿济济的学堂里，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官场里，她不能待久了。
褚恪之腿上盖着一条薄毯，锦衣狐裘越发衬着脸的消瘦，“嗯…准备去哪里？我…只是例行问一问。”
李青白也不知道去哪里，可能就此回陇西李府，毕竟那里已经是自己的家了，还有个小李子弟弟在等着她呢；也可能到处看看，反正最终，都会回家的吧，“应该会回家吧。下官告辞…公子保重！”
人像一枚硬币，有两面，遇到好的一面是你的运气，遇到坏的一面是你的晦气，如果两面都叫你遇到则不免要丧气。李青白说不出这种文绉绉的话，她满肚子的阿拉伯数字和预备新陈代谢的产物，是在书上看的。她觉得自己几次大难不死，运气要用完了，希望还有点运气能用在今后要走的路上，尽管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路，还会不会运气好的遇到个能给她指路的人和守护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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