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褚遂良宅门口,李崇道便听得里头传来阵阵哭喊声,心头顿时大定,而尉迟敬德则眉头紧皱。
门口右侧蹲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正在玩弄手中的藤球,李崇道朝他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这孩儿名唤十三郎,是龙光祖的小弟,一直跟着李崇道,方便通报消息,原本躲在雍州府衙照壁后头的,便是这个小机灵鬼。
毕竟是龙光祖的小弟,跟着龙光祖讨生活,李崇道只是一个眼色,他便明白了李崇道的意图。
但领会归领会,想要成功进入褚遂良宅,而且取得褚幼薇的信任,让她配合着做戏,十三郎还是有些本事的。
李崇道也不多逗留,正要进去,尉迟敬德却抢先了一步。
门房是个有眼力的,尉迟敬德穿着三品紫衣,他哪里敢拦。
李崇道摇头一笑,朝李弘节道:“使君请。”
“果真是皇后殿下说的媒?”李弘节见这门房给李崇道恭敬行礼,没有半点生涩,知道李崇道已经是褚宅的熟客,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崇道看了看尉迟敬德的背影,压低声音朝李弘节道:“皇后殿下只是说我与幼薇很是般配,这算不算说媒?”
李弘节微微一愕,而后忍俊不禁道:“除非去问皇后殿下,否则还真不知道算不算……”
闻言,李崇道也笑了,李弘节明显对他充满了善意,李崇道倒是想问问的,只是尉迟敬德越走越快,越发不耐烦,他也不好跟李弘节掉队在后头。
褚宅的后院已经乱成了晋西北,几个妇人在房中的幕帐后头哭着,该是安抚褚幼薇,奴婢们全都围在房间外头,房梁上还留着一丈长的白绫,一个胡床躺倒在地。
胡床可不是床,而是所谓的马扎,用来坐的小家具,大抵样子跟后世的马扎也没太大区别。
褚遂良闷声坐在外厅的胡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见得尉迟敬德,也是冷哼一声。
尉迟敬德抬头看了看那白绫和地上的胡床,再听着幕帐后头妇人们的哭声,也不好说些甚么。
本以为是李崇道故作诡计,胡搅蛮缠,没想到褚幼薇果真是悬梁自尽,毕竟是皇帝钦封的赛雪芙,深得皇帝宠爱,若真要闹到金殿上,别说他那个狗儿子,便是他尉迟敬德,也要受到牵连。
事到如今,只能让儿子受点委屈,只要自己不出事,就能够动用关系,四处走动,争取让儿子早些出狱。
念及此处,尉迟敬德也只好咬着牙根,给褚遂良叉手为礼道:“是犬子无状,胡作非为,养不教父之过,我尉迟融给你赔个不是!”
褚遂良稍稍抬头,他到底是文官,你不仁,我也不能不义,心中再如何烦闷厌恶,也勉强抬手回了一礼,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尉迟敬德也识趣,转身朝李弘节道:“事已至此,使君秉公办案吧,只是犬子年幼体弱,又断了一指,还望使君能够垂怜一二,让府上的医官进去给他疗伤……”
“王法不理人情,吴国公舐犊情深,乃人之常情,该方便处自是方便的……”
尉迟敬德抱拳领情,走出门外来,李崇道侧立一旁,稍稍让路,却听得尉迟敬德低声朝他说了一句话。
“小子,你根本不知道你惹了甚么麻烦!”
李崇道本不想与他计较,但实在忍不住:“尉迟恭,你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女儿?”
“你儿子干了坏事在先,别说断一指,往后他若是再作恶,杀了他我也不会眨眼!”
尉迟敬德没有说话,但太阳穴处青筋暴起,该是在压制怒火,他指着不远处的尉迟墨,朝李崇道说:“阿墨若是认定了目标,见不到血便不会善罢甘休,你好自为之。”
李崇道回敬道:“吴国公矜功自伐也理所当然,毕竟你开国有功,居功自傲也有本钱,毕竟玄武门你也有份,但凡事也该有个度,你也曾是守桥人,你送我四个字,我也送你四个字。”
“不忘初心。”
李崇道说完这句话之后,尉迟敬德也是身子一震,突然就沉默了,他没再说话,径直离开了。
李崇道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不忘初心这四个字,差点没提醒尉迟敬德早点把入党申请书给递交上来。
“你要小心了,尉迟敬德可是在圣人的宴会上拳打任城王李道宗的家伙,今日你算是往他心尖上插了一根刺……”
李弘节与褚遂良交谈了几句,走到门外来,也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多谢使君提点,行侠仗义乃男儿的本分事,若连这点血性也无,又如何敢自居大唐男儿。”
李弘节点头,露出赞赏的目光来:“此事有些麻烦,你还是要与河间郡王商量商量。”
李崇道正要敷衍应下,李弘节的神色却严肃起来:“莫要当玩笑,一会便去郡王府。”
本来也确实不太当一回事,但李弘节这么一说,李崇道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叉手为礼道:“是,侄儿记下了。”
侄儿二字一出口,李弘节倒是欣慰地笑了起来,毕竟他今日的表现可算是展现出了最大的善意,李崇道若还不领情,那就是对牛弹琴了。
送走了李弘节之后,李崇道便走进房间来,褚遂良仍旧眉头紧锁。
“褚某人光明磊落的大半生,未曾想到,临了竟要靠做戏才能替女儿讨要个公道,这样的世道,我不喜欢……”
“我很不喜欢!”
褚遂良猛然抬头,双眼通红,如同喝下了几十斤烈酒,又如同见到了世仇。
说实话,褚遂良一直给人温顺随和的印象,李崇道也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权臣”的样子和姿态。
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毕竟褚遂良此时才是个从六品上的起居郎,距离宰相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李世民还有十几年的在位时间,想要让李世民托孤给他褚遂良和长孙无忌,还得等很久,或许这十几年,才是褚遂良真正博得李世民信任的时期吧。
“不会就因为今天的事情,打开了他通往权臣之路的开关了吧?”
李崇道心中也有些忐忑,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
因为这一切他都只是恰逢其会,事情的开端是尉迟宝玠意图污辱褚幼薇,源头并非他李崇道。
即便没有今天的事情,也会有其他事情触发褚遂良的雄心壮志。
念及此处,李崇道便压低了声音,朝褚遂良道:“既然不喜欢,那就让他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堂堂七尺男儿,又岂能任由这个世道沦落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褚遂良如遭雷击,目光灼灼,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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