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初帝最终允了陶靖的请求,准他与临阳郡主和离,即刻前往官府办理文书。只是永初帝虽有铲除姜家之心,她毕竟是皇家亲封的郡主,陶靖自请和离,不能不受些责罚,便由刚上任没多久的左骁卫将军贬为五品羽林郎将,却是由南衙十六卫调入北衙,成了禁军中的小将领。
这惩处比之陶靖预期的已经轻了许多,他当即毫无怨言的领受,叩谢皇恩。
夫妻二人不睦已久,如今既已和离,更没多少牵系。出了这殿堂,陶靖也不曾多与临阳郡主说什么。他脸上虽未露出明显的喜色,然而脚步轻快矫健,脊背挺直不屈,背影都比平时精神了许多。临阳郡主看在眼里,神思恍然,一路未语。
此时的定王府中,阿殷瞧着对面围坐的常荀、冯远道、蔡高等人,笑逐颜开。
永初帝封赏的旨意发出后,黄门立时去办,过了晌午没多久,升官的圣旨就送到了定王府。
冯远道的高升之喜自不必说,阿殷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得封四品的头衔,着实是前所少有的事。她虽在定王府当差只有三个月,却在西洲时已经跟常荀、蔡高等人往来熟悉,常荀听了最是高兴,当即叫人回府取了份厚礼,借着探望伤病的时机来给她道贺——
“王府里多个司马,往后我可得便利了。你也不必害怕,殿下安排的一应苦差事累差事,我都去做了,你只消做好一样,我便感激不尽。”他笑着睇向定王,“咱们这位殿下脾气大,有时候回个话,连我都得吓出满手心的汗。往后若有这样的时候,只消你出马禀报,我便谢天谢地了!”
阿殷闻之莞尔,“原想着跟常司马多学些本事,原来常司马却想着叫我背锅呢?”
“这你不懂!我是耐摔耐打的人,殿下责罚起来毫不留情。你到底是个美人儿,殿下再怎么耍横,难道还要对你瞪眼耍脾气?总得收敛几分。”常荀与定王交厚,这般打趣也是说得毫无顾忌,冯远道和蔡高毕竟敬畏定王威仪,想笑又不敢笑,嘴角都抽搐起来。
定王冷眼斜睨常荀,“说完了?说完了回去养精神,明日还有要事。”
这要事自然是跟突摩和姜家有关了,常荀自知其意,缓缓敛了笑容,勉励阿殷一番,率先起身告辞。
定王也不多留,叫如意按时给阿殷换药,却叫上冯远道,往书房去了。
这头屋里闲人散去,一直在旁边侍立的如意才吐了吐舌头,“姑娘,你当真是四品的官儿了?”
“是啊,圣旨在此,你还不信?”阿殷在如意跟前,总还是容易归于女儿家心态,低声笑道:“明儿把官服做出来穿着,必定比如今这个还要神气!升了官儿俸禄也要跟着涨上去,回头皇家打猎赐宴,兴许还能沾个光去瞧瞧——不是跟在殿下身后值守的侍卫,而是正经有一席之地坐着的四品官儿。”
她初为右副卫帅时就偷偷高兴了好几天,如今陡然升了好几级,虽说只是个虚尊的官衔,到底也是新奇又骄傲的。
如意也是满面的笑意,“这下可好了,郡马爷是三品的大将军,姑娘是四品的右司马。姑娘从前总说隋家父女令人仰慕,如今咱们也是。郡马爷要知道这事儿,肯定要高兴坏了。”
她提起陶靖,阿殷倒是想起来了,“父亲那边如何?”
“昨晚郡马爷回来后据说跟郡主吵了一顿,不过后来又平息了。今早郡马爷就叫奴婢收拾东西过来伺候姑娘,他依旧去衙署当值,应该没什么事儿。”
阿殷闻言,稍稍放心,瞧着桌上堆了不少礼物,全都是王府同僚们赠送的,便叫如意一件件收起来。
如意自去收拾,瞧着这院落空荡,除了外头候命的两个婆子,也没见旁人,低声道:“姑娘,你当真要在王府里住上半个月吗?奴婢方才进来,这王府可比咱们那边气派多了,只怕规矩更严。”
“王府的规矩,自然比郡主府上还要严苛。隔壁的静照堂就是定王殿下的居处,内外都有侍卫值守,咱们没事就在这藤院赏花闲坐,不能给府里添麻烦。”
如意笑出个浅浅酒窝,“奴婢哪敢。”
阿殷一笑作罢,随手拿起那本未看完的野史翻了两页,心里的兴奋却压不下来,也没法静心看书了,索性丢在一旁,越过洞开的窗扇,看北墙根下的紫藤。
这时节紫藤叶正是葳蕤茂盛,暮春的阳光洒下去,满院都明朗敞亮。
她有些出神,定定的瞧着外头紫藤架,头歪靠在软枕上,心思却不知飞去了哪里。
春困袭上来,阿殷眼睛渐渐眯起,终是轻轻阖上。依稀能听见外头的些微动静,意识却轻飘飘的飞出去,她像是在做梦。梦里是满坡的灼灼桃花,春光下绚烂生姿,她知道那是桃谷。远处有少女的欢笑传来,皇家尊贵的金枝玉叶在河畔骑马嬉闹,不远处的男子负手站着,挺拔高健。
那是阿殷第一回见到定王,只觉得他威仪尊贵,凛然不可侵犯。
而现在,她却住在他隔壁的院落,客居养伤。
梦里的定王忽然转过身,依稀又是在西山的模样,道:“陶殷,我想娶你。认真的。”
阿殷在梦里微惊,忽然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父亲在说话,又像是如意在回答。她猛然反应过来,睁开眼睛,外头阳光依旧灿烂夺目,她的床榻之侧,却已多了个人——父亲陶靖。
阿殷已彻底从白日梦里醒转,下意识的轻揉揉眼睛,“父亲怎么来了?如意还不倒茶。”
如意已然奉上茶杯,陶靖顺手接过来,眼角眉梢,那笑意压都压不住。
“方才皇上召我入宫问昨晚的事情,你猜为父做成了什么?”
他极少这样说话,既然卖起关子,必定是有极大的喜事。阿殷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瞧见父亲唇边那愈来愈深的笑容,心下微喜,不甚确信的道:“难道是父亲终于得偿所愿了?”她问得小心翼翼,见陶靖并未否认,立时大喜,“真的吗?真的吗?父亲不用留在郡主府了?”
“皇上已经同意和离,就只差一纸文书。”陶靖卸下郡马身份,只觉浑身轻松,看向女儿时,更是心绪涌动。
当初冯卿初到南郡的时候,也才十八岁。太傅膝下教养出来的姑娘,满腹诗书,气度高华,春日郊外偶遇,他便一见倾心。阿殷的长相随了她娘亲的美貌,小时候还不甚明显,如今渐渐长大,便愈发有了冯卿当年的眉眼容貌,这般目光清灼的笑起来,依稀与旧日冯卿的笑颜重叠。
“等京城的事情稍稍安定些,我便带你和秉兰去南郡。”陶靖想起冯卿,不自觉的坐直脊背,“你们也终于能去她坟前拜祭。”
阿殷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从没见过娘亲,很想去看看她。”
“你长得像她。”陶靖安慰了一句,笑着收回心绪,“伤势如何了?”
“已经不疼了,只是这样绑着,睡觉不安稳。”阿殷抱怨了一句,旋即浮起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慧黠,语含得意,“不过虽然伤势恼人,却着实送了我一件厚礼。原来我昨日捉住的是个要犯,叫突摩,殿下将事情禀报上去,皇上兑现了两年前颁的旨意,给我和冯典军升了官。父亲猜猜,咱们都得了什么?”
“得了什么?”陶靖记得当时那件沸沸扬扬的行刺未遂案,却不记得永初帝的旨意。
阿殷嘴角勾出深深的弧度,将旁边珍重放着的圣旨捧给陶靖,“是升官啦!父亲你瞧,是四品的王府右司马!冯典军更厉害,从典军一跃成了散骑常侍!”
“果真女儿出息了!”陶靖笑容大盛,将那圣旨细瞧一遍,郑重还在阿殷手中。
“父亲是三品大将军,我是四品司马,哥哥明年春试必定能中进士,回头有了官职,咱们家便官位齐全了!”
陶靖闻言而笑,“不过目下,咱们家还属你的品级最高。”
阿殷一怔,狐疑看向他,陶靖便笑道:“为父既不做这郡马,难道还能安稳居于大将军的位子?皇上降我做个羽林郎将,五品官职。”
这倒叫阿殷意外,不过转念一想,陶靖提出和离,若搁在平常,怕是连官职都未必能保住。如今趁着寿安公主跋扈之议如沸、皇上正要收拾姜家的当口提出来,倒是时机得当。她官位高于父亲,才不觉得惶恐,将个大大的笑脸奉上,“那父亲可得早日立下新功!不然娘亲知道,该怪父亲偷懒了。”
陶靖哈哈而笑,瞧着时间不早,便叫阿殷好生养伤,等伤势复原,直接搬到新家去住。
这新家属于陶靖和一双儿女,没有临阳郡主在上头压着,才算是个真正的家。不再华贵豪奢,却自由平实,往后出路如何,全看父子三人一起走。
阿殷满含期待,“必定要在半月之内养好伤!对了——”她这才想起临阳郡主来,“她们……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此事自有殿下安排,应该不出月底,你只静候佳音。”
有定王安排,阿殷自然放心,当即道:“嗯!”
窗户洞开,定王站在门边紫藤下,瞧着父女二人的欢欣时,竟也不自觉牵出微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养起伤来自然也快。
最初两三日阿殷还躺在床榻上不敢动,每天便望着窗外的紫藤发呆出身,或是翻出封官的圣旨聊以慰藉,要不就拉着如意过来,从家长里短说到城郊风光,打发时光。
定王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晚间睡前来看看她,白日里却连他影子也瞧不见,倒叫阿殷能静下心来细想二人之事。
那突摩交到大理寺中,即刻去查其来处,牵扯出怀恩后府后,永初帝当即大怒,在朝会上将旨免了姜善和姜瑁的官职,以便查案。随后,前两天才受惊卧病的翟绍基险些遇刺,他惊恐之下不敢隐瞒,当即找到大理寺卿,供出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情,寻求庇护——
原来翟绍荣被杀,不止是因为驸马贾青岚的嫉妒,更是因为他身在鸿胪寺中,发觉了鸿胪寺卿姜瑁与东襄勾结之事,才会被灭口。
甚至以翟绍基的推测,寿安公主当初会杀了驸马,必定也是不愿此事外泄。
这种事若在此前说来,还会被说成是血口喷人、虚言陷害,然而如今翻出,却成了最精彩的秘密。
怀恩侯府姜家矗立百余年,在京城世家中一向极具地位,当初拥护景兴帝登基后,更是风头无两。而今一旦被翻出旧案,从当年纵容家奴行凶作恶,到这些年侵占百姓田产、贪污受贿藏赃,甚至胆大包天窝藏要犯,罪名细数下来,竟有七八十条之多。其中窝藏要犯的罪名更是骇人听闻。
永初帝携雷霆之势而来,这些罪名搜罗已久,一条条放出来,震得姜家心惊胆战。
皇帝削世家权势的苗头早有表露,有那么几个世家怕唇亡齿寒,怀恩侯府会成为其前车之鉴,暗地里张罗着保全,响应着却是寥寥可数——旁的罪名也都罢了,所谓侵占田产、贪污纳贿甚至纵容家奴行凶,可大可小,以姜善在朝中的经营和京城世家们盘根错节的势力,想要联手逼得皇帝退让,也不是不可能。
唯独这最后一条,却是万万不能作保的。
突摩是行刺皇帝的要犯,姜家私下藏匿,罪名几乎昭彰,此等罪行岂非等同谋逆?
这罪名可没人能吃得起。
世家们纵然想保全已有的权势地位,胁迫皇帝息了削除势力的心思,那也是得留着性命才能享用。如今永初帝震怒,姜家证据确凿,谁敢撞上去,会被安个谋逆的罪名都说不定。如此情势之下,谁敢开口?
姜善虽免官在家,私下里却没闲着,凭着旧日的威势与经营,父子四处奔波,却没半点成效。
人人皆图自保,他姜家便成孤立无援。
甚至有那见风使舵的,恐皇帝秋后算账,此时也跳出来踩一脚表忠心,跟仅存几位固执为怀恩侯府说话的老臣们打嘴仗。
于是朝堂上热热闹闹的讨伐姜家,定王府中,阿殷安安静静的养伤等结果。
腿上的伤势稍稍恢复之后,阿殷便迫不及待的叫如意寻了副拐杖,一跳一跳的往院里去。
这两天过得着实憋闷,阿殷这几个月习惯了跟定王和常荀四处来去,加之原本春日风光诱人,更难忍受这般苦寂。想着定王白日繁忙,不会往此处来瞧,阿殷便大着胆子出了藤院,带着如意去四处溜达散心。
静照堂是定王居处,周围景致自然更加错落有致,阿殷在此处当差日久,知道这静照堂后头有一片海棠,当即带着如意过去。
暮春时节,正是海棠盛放的时候。王府里的草木皆有花匠精心照料,这一带沿水栽的十数株海棠长势繁茂。
明丽的阳光铺满,阿殷养病时自然做女儿家打扮,妆花缎织彩对襟短衫下是曳地织飞鸟描花长裙。十六岁的少女已然长开,胸脯鼓起好看的弧度,底下系上长裙,愈发显得身姿玲珑,修长轻盈,站在那海棠树下的绿茵之间,极是悦目。乌黑的青丝堆叠,发间没有旁的装饰,只簪着红翡滴珠步摇,这步摇算不上多名贵精致,然而红翡的色泽鲜妍,打磨精致,嵌在青丝之间,经她浑身气质所衬,便格外娇艳。
多日不曾沐浴阳光,阿殷斜倚拐杖,微仰脸庞,瞧着枝头娇丽海棠,默然绽出个笑容。
已经有许久,不曾体会过这样暖热的阳光,卸下了心头负担,只让她觉得明快欢喜。
远处定王正陪着季先生漫步,抬头蓦然瞧见这身影,眼光稍驻。
美人笑隔水,春衫薄随风。
她只随意站着,便已融进了满园春景。
定王的脚步不自觉的放缓,旁边季先生才刚跟他说完朝堂上的事情,察觉其变化,便随定王的目光望过去。老先生是个雅致的人,年轻时也曾在京郊水畔踏青,一眼相中美人,此后的许多年,纵然容颜老去、韶华不在,却牢记那时的心境。此时看那女子立于海棠下,虽则面目还瞧不太真切,然看其姿态气度,便知是京城难寻的美人了。
他看一眼旁边的定王,头一回在他身上发现些许柔和。
“殿下府上何时有姑娘来住的?”季先生笑吟吟的开口。
定王便道:“她本是我的侍卫,那日捉突摩时负伤,便在府中休养。”
“就是那位封了右司马的姑娘?”季先生当然听说了阿殷的大名。
定王嘴角噙了笑意,点头道:“是她。”
这样一说,季先生就对上号了。定王府中的女客他未必知道,但要说女侍卫,就只有上回在清知阁见到的那位。当时厅外细雨潺潺、荷叶生香,那女侍卫拱手立在门外,叫季先生印象十分深刻。此时得知是她,再一瞧那身形,便觉得更熟悉了。只是离得有点远,看不清面容。
季先生便掀须道:“这姑娘可不简单。”
定王对他执师礼多年,哪能不知季先生的为他操心的脾性,闻言便从善如流,“先生请。”
隔水那边的阿殷浑然不觉,这边季先生就着园中春光侃侃而谈,目光不时瞥向阿殷,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
已经快二十年了吧,彼时他还是高居朝堂的中书侍郎,得睿宗皇帝倚重,雄心勃勃。那一年他与太子太傅冯崇南下巡查,途径冯崇的故乡,便往他府上去做客。冯崇出身淮南世家,祖上出过许多高官,比当今高相的家族更清贵显赫。他亦是当朝大儒,因词赋风流,又工于书画,在淮南的名气之盛,更甚于京城。
冯崇因太子太傅之职而在京中为官,身边由次子夫妇照料,其余亲眷却都还养在淮南。
那一日也是三月春光,他同冯崇走过冯家曲折幽回的庭院,过了一道垂花洞门,眼前却霍然开朗,错落有致的开满了海棠。那娇丽的海棠树下,亦站着一位十五岁的妙龄女子,眉目精致如画,穿着淡薄春衫,正在那里念诗——
朱栏明媚照横塘,芳树交加枕短墙。
季先生永远记得那时的诗意与灵气,是绝难用笔墨付诸纸上的神韵。他与冯崇同龄,又是至交好友,看着这晚辈,欣赏而赞叹,如同看到出彩的画卷。
那画面让他立时对冯崇生出艳羡,为他有这样幽巧别致的栖居,有这样清雅灵秀的女儿。
其后冯崇带着女儿到京城住了几个月,季先生欣赏其才华,亦常去冯家做客,认了冯卿做义女,同他父女二人品谈诗画,慰为乐事。然而没过多久,景兴帝即位,将诚太子诬为逆贼,冯崇是太子太傅,自然没能逃脱干系,阖家问罪。季先生多方奔走,却徒劳无功。
那个灵秀独绝的女子也死在了流放途中,令季先生每每想起,便为之扼腕。
而今旧景再现,却是隔了几乎二十年的时光。
季先生忆起当时跟冯崇巡查同游的情形,追思故友风采,恍如隔世。
他随同定王行过水上曲桥,见那姑娘转过头来,海棠花枝之下,眉目依稀与那年的少女相似。只是当年的少女灵秀逼人,诗书软水养出的气质高华清雅,如今这姑娘自也有灵气,却与冯灵修的柔美天真不同,杏眼含着讶异打量过来,身姿挺拔,精神奕奕,更增几分明练旷达的气度,难怪能捉住突摩那等悍厉之人。
阿殷自然讶异。
她原以为定王近来忙于朝务,必定没时间来此处散心,才敢溜出来赏春,谁知道他竟会出现在这里?昨夜的的叮嘱还在耳畔,定王严令她要静养,不可乱动,如今被抓个现行……她有点做贼心虚,抬眼看向定王,目光相对,却忽然怔住了。
他噙着笑看她,那眼神……竟然会有些许温柔意味?
阿殷心头突突直跳,将伤腿藏在裙中,单脚站稳了,朝季先生恭敬行礼。
季先生收回思绪,询问阿殷几句那日擒获突摩的事情,又夸赞她见事勇敢,好生勉励了一番,依旧往前行去。
定王却迟了半步,明媚春光下,瞧见她发间沾了落花,便帮她去了,柔声含笑道:“伤还未愈,怎可乱走?早些回去。”
这大概是自阿殷认识定王后,听他说话最柔和的一次了。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击得犯晕,同如意慢腾腾的往回走,走了两步又觉得方才委实太过听话了,瞧着定王和季先生走远,便作对似的停下来歇息赏景。
定王从远处瞧见这点小心思,也只是一笑。瞧着季先生自见到阿殷后便神情不对,论及朝堂事务时也似心不在焉,便问道:“先生见到陶殷时似有感慨,可是有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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