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这屋子好臭!”
宁涛跟着宁泽健完身,好像才发现这个问题,捏着鼻子说道。
“废话,一大桶屎放在那儿你看不见啊?还不快拿去倒掉?”
他疯了以后,李老太太实在没招,只好找人打了根小孩手臂粗细的铁链拴住他脚踝,免得出去惹祸。这倒成了他偷懒的借口,每天端屎倒尿都是被人的事儿。现在虽然链子已经解了,他却已养成了习惯。老三主动投案,他没有不给人家机会的道理。
宁涛笑嘻嘻答应了,拧起便桶出门而去,一路小跑,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穿过夹道刚要拐弯,蓦地里一个身影从旁过来,宁涛避闪不及,哦哟一身,撞在那人肩上。宁涛急忙站定一看,原来是大嫂屋里的丫鬟名叫芙蓉。
芙蓉被撞,虽不十分疼痛,却也吓了一跳,见是宁涛,不由怒气冲冲张嘴骂道:“大白天的这般游魂撞尸,险些吓坏本姑娘!”
宁涛虽小,看着这个以前对自己恭恭敬敬一口一个“三郎”的婢女,如今变脸成这样,也是满肚子不高兴。他年纪小胆气不足,不敢对骂,只是哼了一声:“我没看见。”说完就抬脚要走。
芙蓉一手叉腰,粗壮的兰花指伸出来指着宁涛的鼻头:“呸,还摆三少爷的臭架子!”
若是一年前,借这个芙蓉几个胆子,就算她是大小姐陈金凤的陪嫁丫头,也不敢如此跟小主人说话。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太爷和姑爷相继翘脚,小姐的二叔子又忽然发了疯,宁家顿时闹得鸡飞狗跳。
起先还有几个仆人婢女忠心耿耿站在老主母一边,可日子久了也得吃饭不是?没了例钱,再加上陈金凤多欺负几下,只好一个个卷铺盖走人。就剩下陈金凤带来的贴身丫头和一窝趋炎附势之徒。
是以这个芙蓉才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就对昔日的小主人不依不饶。
芙蓉越凶,宁涛就越怕。更不敢和她抗嘴,闷着头想要逃离。
他越想跑,芙蓉就越有一种冲破阶级,翻身当了主人的快感。一伸手,揪住宁涛的后脖领子,冷笑道:“小猴崽子,哪有如此便宜?”
宁涛慌了,一只手提着便桶,另一只手本能地向后推挡。芙蓉看见一只小手没头没脑朝自己胸前袭来。虽是个小孩子不会如何,可也大怒。不等宁涛的手抓到,反手就是一个耳帖子:“迷了你娘的眼,竟敢乱摸!”
这耳帖子清脆响亮,宁涛脑子迷糊,不由自主转了半个圈子,“哗啦”一声,手里的便桶撒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自然,芙蓉姐姐的裙子上也黄澄澄地染上了许多。
伴随着芙蓉的尖叫,整个院子都被惊起。几个男仆首先过来,不问是非先把宁涛扭住,又招人赶快去通知大娘子陈金凤。宁涛又气又怕,不住挣扎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吵闹声传到正在屋子里和牛嫂缝补针线的李氏耳中,老太太脸上变色道:“好像是三郎的声音!”
“哟,那得快去看看,又是那边闹起来了吧?”牛嫂也赶忙放下针线,先一步跑出去找浑家老牛。
李氏匆匆来到前院,只见三郎宁涛被两个下人扭住,四周站了五七个人,芙蓉正一面哭一面大骂。
李氏心里惶恐,陪着小心笑道:“这又是如何了?”
那几个下人见老主母过来,倒也不敢造次,只把眼神朝芙蓉看去。芙蓉嚷道:“老太太,瞧你养的好儿子??????”旁边宁涛不住叫娘。
李氏看在眼里,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不觉有些鼻子发酸,儿子竟被如此欺负。老牛两口子也跟着过来,只是不敢靠近,远远关切着。
“他姐姐,看在老身的面上,何必跟三郎小孩子过不去?且让过他这一回吧!”李氏强颜笑道。
芙蓉正要说话,忽然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让过他?拿粪桶泼人,如此腌臜事情怎能放过。老太太,他虽是我小叔子,怕是不管管也不行罢?”
两个丫头簇拥着满头珠翠一脸横肉的陈金凤缓缓走近。
李氏见儿媳妇这么威严有派,气更短了三分,腰也驼了三分:“他大嫂子,三郎小孩子不懂事,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陈金凤却不理她,扭头对芙蓉喝道:“没出息的死丫头,你是我陪嫁来的贴身丫头,却让人如此欺负,要来何用?”
芙蓉哭哭啼啼:“因是三郎小主人,婢子实在不敢造次。见他跑得匆忙,怕他摔跤,正要躲开好言相劝,他却恶语相加,又如此作践婢子。没柰何,只得央人去禀报小姐,求小姐与婢子做主!”
“我没有,你冤枉我!明明是你先打我的!”宁涛挣扎着叫道,委屈得满眼泪水。
“呵呵,三郎,你是主人,她一个下人丫鬟,如何敢动手打你?这话说给鬼听去吧!”陈金凤冷笑两声,转头看向李氏:“婆婆,三郎这般刁滑,该如何处置?”
“唉,他大嫂子。三郎还是个孩子,他有什么胆子说谎?这些咱们都别说了,你就瞧在他是你小叔子面皮上,放过他一回则个!”
“那可不行,小小年纪这般狠毒,长大怎么得了?来人啦,他既爱粪水泼人,且让他也在粪水里打个滚儿来看!”陈金凤双眼含笑吩咐道。
两个仆人答应一声,扭住宁涛就朝粪堆里扯过去。宁涛吓得又跳又闹,死命后退。李氏气得全身发抖,急切里朝陈金凤喝道:“大嫂,好歹也是一家子,如何恁地狠毒?别忘了我可是你婆婆!”
陈金凤冷笑道:“婆婆威风,儿媳岂敢招惹?不过儿媳也不是那等低三下四受人闲气的,不管天王老子,只要欺负了我的人,定要叫他好看!”又回头朝两个仆人骂道:“你们死人啦,一个小孩都拗不过么?”
你们在抢什么好吃的?”
有些呆萌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楞了一下,不由自主停下动作,全都看向夹道口。
宁泽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满身又脏又臭站在那里。脸上漆黑一片,嘿嘿傻笑。
“没什么,二郎快回去,一会儿娘就过来!”宁泽忽然出现,李氏更加慌乱,一个小儿子正在被人欺负,神志不清的老二又跑了出来,岂不让人急死?
“呵呵,原来是二叔。一向少见!”
方才乍一听到宁泽的声音,陈金凤心头还咯噔一下。对疯子,多少是有些忌惮的。不过现在己方人多,还比较安全,倒不妨也弄来开心一下。是以笑吟吟地看着他。
“大嫂好,一向少见!”他还挺有礼貌。末了不忘再追问一句:“你们在吃什么?”
“二叔好鼻子,方才三叔把吃食打翻了,正在领责罚呢。二叔遮么是肚子饿了,要吃点?”陈金凤笑得珠翠摇晃,指着地上黄澄澄的一滩说道:“二叔若不嫌弃,看看还能不能吃些。”
“好啊!”宁泽一脸喜悦,朝自己的便桶走过去。吓得李氏高声叫道:“二郎,别——”却被芙蓉和另外一个丫头挡在外面。
宁泽恍若不闻,走过去蹲在便桶旁,满脸陶醉地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好物事,定然好吃得很!”
“那就快吃啊,呵呵!”陈金凤带头,仆人们都乐翻了。
“可惜了,地上都洒了好多!”宁泽摇头不舍叹息,撸起衣袖,把便桶慢慢提起。
一干人都屏住呼吸,个个伸长脖子,要看疯子****会恶心到什么程度。
“不对,孔融让梨,大嫂你先吃!”
就在人人以为他就要张嘴的时候,宁泽忽然想起礼仪文明,提起便桶兔子般朝陈金凤蹿了过去,双手平抬,直抵陈金凤鼻子。
“啊!!!”
陈金凤被吓疯了,双手高举拼命跳起来转身就跑。宁泽一把揪住她后领笑道:“嫂子跑什么?香喷喷的好物事,不吃可惜了!”
陈金凤僵着脖子不敢回头,原地跳起僵尸,大声哭喊“救命、救命,快把他拉开!”
刚才几个下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听得自家大小姐惨叫才反应过来,急忙上来揪扭宁泽。
老牛远远看见陈家下人要来揪二郎,正要冲上去保护小主,只见宁泽哈哈大笑:“天女散花!”顺手把粪桶朝那几个凌空丢去。
一桶屎从天而降,谁敢顶风而上?那几个赶紧后撤。砰的一声,漫天粪雨伴随那个破粪桶摔在地上,汁水四溅,陈家人一个都没跑掉,还真是人人有粪。
陈金凤重重一个“呃——”,早餐全喷了出来。
“嫂子不吃也就罢了,怎么还吐呢?哦我明白了,必是觉得小弟腌臜,瞧不起我拉的屎?”手掌翻出,明晃晃多出把解腕尖刀,愣着眼神又朝陈金凤走去。
陈金凤吓得脸色煞白,也不管嘴边还有残羹冷饭:“你、你你要作甚,别过来,别过来,直娘贼的你们傻了,快拉住他啊!呜呜呜呜!”
三四个仆人急忙吆喝一声,准备扑上。只是被宁涛尖刀一晃,又立时站住。
他们虽然听大小姐话,毕竟老命还是自己的,谁敢跟这提刀的疯子放对?
“八格牙路!”
正在僵持,宁泽忽然张牙舞爪对着陈金凤怪叫一声,作势欲扑。
“啊!”陈金凤一声惨叫,这回真的吓尿了,顾不得体面,提起裙子扭头就跑。
那些下人们也陡然吓了一跳,见母大虫都跑了,也不敢闲着,呼啦一下,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跟老子比疯,操!”
宁泽轻蔑撇嘴,慢悠悠把刀别在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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