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得意洋洋转过身子,正打算接受亲人们的欢呼,谁知老娘李氏却一脸惊慌:“二郎,快走,快走!”
“走?去哪儿?”宁泽愕然。
李老太太脚下不停,拉起老二就往耳院走,老三宁涛和老牛夫妇只得跟在后面。“你这一惊吓了你大嫂,她岂能善罢甘休?不多时便会叫人来拿你。娘还有些钱给你拿着,你赶快出去躲几天再回来!”说完也不管宁泽,一个人朝屋子里走去。
“那怎么成?事儿是我惹的,丢下你们我一个人出去躲,丢不丢人?”宁泽不干。
说话间李氏已经拿了一个小袋子和一个衣服包袱出来,不由分说扔在儿子手上:“让老牛跟着你,找僻静处躲几天。放心,娘好歹还是她婆母,老老小小,谅她也不能如何,左右不过泼一顿罢了。可别让她家抓到你!”说完连推带攘,愣要把宁泽赶出门去。
老牛也在一旁说道:“是啊二郎,这可不是跟她家硬拼的时候,小的且陪你出去躲几天,等没事了再回来!”
还别说,老太太虽然没文化,还真不是糊涂的主儿,遇事好歹能分个轻重。
宁泽仰头发呆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也就不再推辞,咧嘴一笑接过包袱钱袋:“得了娘,听你的,关这么长时间了,恁也闷煞,正好出去散散心。走了,你们自己小心!”说完摸摸兄弟脑袋,扭头就走,老牛急忙跟着。
身后李氏又关切地喊了一声:“别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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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老牛,你说我要是被他们抓住,会那我咋办?”
两人从角门偷偷溜到大街,宁泽觉得自己既然是少爷,那就不用客气了。钱袋和包袱都丢给老牛背着,他双手反背走在前面,施施然在大街上悠然溜达左顾右盼。
不过他这打扮忒也丢人,因为刚才要恶搞陈金凤,便故意抓了很多泥土灰尘弄得自家脏不拉几的,所以虽然自封少爷,路人看上去却好像是个被老牛逮住的叫花子。
“唉,这可说不好,不过那大娘子娘家,都不是好相与的,被他家抓住岂能有个好?对了二郎,咱们去哪里?”
宁泽一回头,白痴一样看着老牛:“你问我?我哪儿知道?要不你推荐个好地方。”
“那,要不就先去乡下我老家住几天?等他们过了这风头再回来。”
“呵呵,也好,就去你老家看看。怎么走?”
“顺着这条道走,到唐河边咱们再摆渡过去。”
“行行行,你前头带路。”
穿得破破烂烂裤裆生风的宁泽招摇过市的时候,柳记工坊的堂屋里已然摆下果子蜜饯,又煮了香喷喷的茶汤,正在招待贵客陈文锦陈押司。
陈文锦呷了一盏茶,轻轻摇着从漕运解押来的花石纲里偷偷流出的沉香洒金折扇,笑道:“这离六月还有三日呢,天便这般热起来。柳老板,工坊生意怕是要冷落一些时日吧?”
柳大洪肥白细腻的手不住替陈文锦点茶,一面赔笑道:“可不是?这两年生意都不旺,白白赔了许多钱进去,照这样子,更难支撑了,唉!”
“不妨事,马上还有几担花石纲要过咱们湖阳县,到时候须得好好庆贺一番,待我在知县相公那里说几句话,这桩生意便包给你家如何?”陈文锦漫不经意说道。
柳大洪眼珠子瞪得溜圆:“押司,且莫赚我,真有这等好事?”
“咱们至好的兄弟,我赚你作甚?”陈文锦伸手捻了一颗蜜饯含在嘴里,慢慢咂摸滋味。
“呵呵,那可太好了,押司你老人家真是我的贵人。不过,唉——”
“不过什么?”
“不过小号这炮仗,说来羞煞人也,只有二三十响的,如今那邓州府、南京大名府都已经有了上百响的,如何比得过人家去?若非如此,小号怎么会连年亏损?”说道伤心处,柳大洪汗珠子伴着泪珠子就要往下流。这两年他的炮仗实在难得卖出去,都是让那些装船过来的百响鞭炮冲得七零八落。
陈文锦哈哈一笑,伸手够着柳大洪肩头轻轻一拍:“老弟,也不是哥哥说你。你这不是瞧不起人么?放心,只要我在这县城一日,官面上的生意,都归你!”
“多谢押司、多谢押司!”柳大洪作揖打拱,恨不得给陈文锦跪下磕头。
“这个且不须多说了。”陈文锦轻轻把手一摆,俩脑袋稍微凑近:“只是前几日咱们说的那个事儿——”
吃了饵料的柳大洪哪还有什么犹豫?把心一横:“押司放心,小的已经跟我那浑家说好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岂有不依之理?呵呵!”
陈文锦眼睛一亮:“哦,如此爽快?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两人急忙以茶代酒碰了一杯,陈文锦又说道:“有个不情之请啊,犬子自从见过令千金,回去真是茶饭不思,神魂颠倒。老夫甚是好奇,能否请出来见个礼?”
柳胖子急忙躬身笑道:“那是该当,那是该当,正要叫她拜见未来公公呢!”说着慌忙走到门口,大声叫道:“清儿、清儿。”
自从陈文锦进门,柳清思心情就一直消沉,烦躁得不得了。这会儿听见他爹叫唤,低落得差点哭起来。还是张氏好哄歹哄:“去吧,早晚得见的。此时不去,得罪了人家,将来日子可更难过!”说着自己倒掉下眼泪。
柳清思心里也明白,就是这个命,还能争什么?只好从张氏怀里起身,闷着头走到堂屋。刚要进门就听柳大洪一声断喝:“叫你半天都不出来,怠慢了客人,真是缺管教!”
“无妨无妨,亲家不可太严。令爱女孩儿家,矜持些原是应该的!”柳清思听到一个干瘪的声音呵呵笑道。
“快过来见过押司大人!”柳大洪一面朝陈文锦哈腰赔礼,一面又喝呼女儿。
柳清思这才慢慢跨进门槛,对着客座那位行个万福:“见过押司大人。”
“小娘子多礼了,快请起、快请起!”
柳清思这才慢慢抬头,侧眼觑着座上那人。只见陈文锦头戴折角乌纱幞头,身穿黑色纱袍,足登一双薄底快靴,腰间系一个淡绿色丝绦,腰带上却挂了个鲜红艳绿的荷包带子。脖子比脚脖子还细还长,小小脑袋上满是皱纹,两眼突出,颌下五七根花白胡子,正抿着一口焦黄大牙朝自己乐。不由得小姑娘一阵反胃!
“清儿啊,不瞒你说,今日押司大驾光临,就是专门来看你的,还不快给押司点茶?”柳大洪见陈文锦满脸笑容,心头自然得意,乐呵呵地吩咐女儿道。
“爹,我不想嫁!”柳清思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抬头,红着脸对父亲说道,杏眼里已然罩了一层雾色。
陈文锦猝不及防,脸上一呆,笑容都没收回去,转头直勾勾看着柳大洪。
柳大洪也是懵了一下,瞬间一张肥脸涨出猪肝样颜色:“胡闹,婚姻大事,岂有你自作主张的道理?赶紧的给押司赔礼!”
柳清思把心一横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大门外擂鼓似得震天响。柳大洪吓了一跳:“这是哪个跳井吊丧的,如此打门。押司少坐,我去看看。”说完道个罪,匆匆去开门。
吱呀大门一开,柳大洪还没发问,就听来人劈头问道:“陈押司在不在你家?”
吓得柳大洪连连点头:“正在寒舍吃茶——”话还没说完,来人一把将他推开,急急冲进堂屋。
陈文锦还在端坐,却看见自家下人来旺满头大汗冲进来,对着他唱个喏道:“老爷,有事不好了!”
“放肆,也不看是在哪里?别人家岂能如此无礼?”陈文锦把脸一沉,骂了一声:“什么事?”
来旺急忙凑近他耳朵,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柳大洪父女站在一边偷瞧,只见陈文锦脸色越来越难看,回头瞪着来旺:“果有此事?”
“小的岂敢诓哄,大小姐只在家里哭闹呢!”来旺一脸苦相道。
陈文锦脸如寒霜,冷冷一笑:“哼哼,正要寻个由头找他家,他家倒自己撞进来,好得很,你这就带人去把那泼才拿住,等我回家再做道理!”
“老爷,要不你还是亲自回去一趟吧,大、大小姐在家呢!”来旺差点哭出来。想必是陈金凤回娘家哭闹,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想起自己女儿,陈文锦也是烦躁,只好点点头:“也罢,我回去看看。”轻飘飘站起身子对柳大洪叉手行礼笑道:“倒让亲家笑话了,家里出了些事,我这就要回去,过两天再来拜访!”
柳大洪急忙弯腰,肚子都贴着大腿了:“押司但去不妨,改日再请来坐,来坐!”
却听得脚步声橐橐,等他直起身子,人家已经走远了。
柳大洪像个思春的寡妇一样倚门张望目送,却听身后噗吱一声,却是柳清思笑意嫣然。柳大洪没好气瞪了女儿一眼:“少调失教的,过会儿叫你好看!”
陈文锦在柳家还顾忌下风度,一出门就气急败坏叫道:“去找赵捕头,带几个兄弟先把宁家围住,待老子亲自上门,替我女儿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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