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后与承圣帝闲话家常, 承圣帝便装作不知沈太后的意图,也与她闲坐品茶, 闲谈议论。
“母后所言极是, ”承圣帝含笑道, “只是, 将军虽为护国之用,但不论哪个将军也不是个随意取用的物件儿。要是连用武之地都没有了,这将军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母后离京十年,久未在宫中居住,对都中情形还是有些不了解。不说母后在时,便是这十年里,朝堂上也从未真正安定和谐过,不是将军有了歪门邪道的心思,是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叫人耳濡目染给学了去。”
沈太后是意有所指, 承圣帝也不戳破沈太后的意思, 但该说的该维护的话却一句不少。
沈太后闻言笑了笑,将一直拿在手中的茶盅搁在桌案上,茶盏落下, 发出一声清脆的嗑响。
沈太后笑着附和承圣帝的话:“是啊,哀家离京十年, 确实是不知道如今风气竟变成这样了。”
“这街头巷尾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字字句句都涉及皇帝, 皇帝竟然就跟没听见似的,既不派人制止,也不去理会,便任由传言到处传播,闹得是人心惶惶,却将那忠心为国的人都给委屈了。”
承圣帝微微垂眼,没有作声。
沈太后敛了笑意,正色道:“皇帝,大皇子谋逆之事牵涉穆家贾家,开国时钦封的郡王国公里头,好几家都被撺掇着做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可皇帝已经惩处过了。这十二家中,也就正是这几家这些年爱出风头又不安分,剩下的几家还是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他们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哀家知道,皇帝素来赏罚分明,不会冤枉好人,若他们没有做错,皇帝必不会对他们如何,可如今这都中传言却用心极其险恶,就逼得皇帝要与剩下的几家对立,要将剩下的那几位郡王和国公赶尽杀绝。皇帝,你若是没有此心,便该安一安人心,否则,叫那些老臣如何心安呢?”
沈太后说到这里顿了顿,紧接着叹道,“哀家既然已经说了这话,也不怕再说的明白些。”
“哀家回程时听见那些话,心里觉得不痛快,又见皇帝并不制止,官府也不出面镇压,想来皇帝或者有什么顾虑,便叫琰儿私底下悄悄去查了。这一查才晓得,这些传言竟是林家那三小子放出来的。哀家知道,他如今时任都察院副都御史,又是太子太傅,这年纪轻轻便是上品官员,爵位也不低,他这是一心想要为他自己为林家上/位扫清障碍啊!”
“那几位郡王国公都在其中,他先挑中的便是沈家。皇帝,沈戍沈峤父子为皇帝戍守岭南这些年了,也是有几分功劳的。更别说沈戍还替皇帝收服了岭南,最后协助皇帝平定了江山。沈家当年在□□皇帝时便是功勋之臣,如今更是愿为皇帝肝脑涂地,哀家不怕皇帝说哀家袒护娘家,这样的沈家,纵然与哀家没有半分干系,哀家也不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人平白攻讦构陷的。”
沈太后说着说着,眼眶渐渐红起来,声音低下去,人竟有些伤感起来,她声调软软的,一句三叹,便同承圣帝絮絮说着沈戍身体不好的话,又承圣帝诉苦,说着沈峤常年戍守岭南,与沈戍父子不得相见只能分离的话。
老人家话一开闸就有些收不住,又是存心要为沈家在承圣帝跟前说情,又是一心想要承圣帝为那几位郡王国公做主,因此,沈太后说完沈家的事情,又说起当年四王八公随□□皇帝四处征战牺牲无数人最终得以平定天下建立大周的旧事。
沈太后出身四王八公家族,这十二家又是世交,她从小就是听着先祖的故事长大的,对当年旧事还是很熟悉的。
其实她很少对着承圣帝唠叨这些旧事,且不说是这些皇子们,便是权贵官宦世家,对四王八公襄助太/祖皇帝平定江山的事情都是知情的。
承圣帝身为天子,更是知道得清楚。沈太后如今絮絮说起当年旧事,无非是希望承圣帝不要忘记四王八公先祖的功勋,希望承圣帝念及当年牺牲,能对几位郡王国公心软一些,多一点庇护。
承圣帝面对沈太后时很有耐心,加之沈太后与承圣帝分离十年方才回京,承圣帝更是耐心细致的陪着沈太后,听她絮絮说了一个多时辰,直至晌午陪着沈太后用过午膳,看着沈太后歇下后,承圣帝方才离开。
沈太后躺在榻上,她其实是真的有些累了,可沈家之事未决,她放心不下,一时半刻也就睡不着了。
侍候在她跟前的嬷嬷劝沈太后宽心:“太后别想了。奴婢一直在旁听着,太后为沈家说话,圣上并未不耐,反而顺着太后的意思,也没有要怪罪沈家的迹象。沈世子素来行/事谨慎,端王殿下不是私下查过了么?林大人的奏章上弹劾沈世子的皆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说是颠倒是非捕风捉影,就算都察院去查了,也是无事的。”
“圣上素来秉公处事,绝不会徇私的。”
“太后且宽宽心,这一路回来颠簸半月有余,太后都没好好歇一歇。如今既然回来了,就趁着这会儿歇一歇,看看圣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往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便是再不行,不是还有北静郡王在么?北静郡王与西宁郡王府交好,再有几位国公爷在,咱们这边占着理儿,不怕争不过林家的。”
沈太后让身边的嬷嬷给她揉揉额角,半晌才淡声道:“你说的这些,哀家自然知道。”
“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哀家心里清楚得很。哀家心里顾虑的,是皇帝的心思。你道皇帝为何不制止林家那等扰乱人心的传言?不说旁的,到底还是因为那些传言说中了皇帝的心思,将他这数年来想说而不能说的心思给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皇帝是借着那传言试探哀家,试探沈家,试探几位郡王和国公的心思哪!”
“林家逼他,他容忍林家针对沈家,他心里,又何尝没有利用林家对付几位郡王和国公的心思呢?”
“镇南公,武安将军,你听听这些封号便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扶持林家了!”
沈太后微微眯了眯眼睛,“皇帝若真有心顺从哀家,这十年间,怎么抽不出丁点儿时间去五台山看望哀家呢?十年间,也只是每旬有书信送来哀家跟前,人却一次也不曾见过。皇帝信上说想念哀家,可也未见得有什么行动。人都说皇帝重情重义,可在哀家瞧来,皇帝实则冷情得很。”
“哀家要不是这个出身,大概也不至于同皇帝疏离至此了。”
侍候的嬷嬷不敢接沈太后这话,斟酌片刻道:“圣上国事繁忙,登基以来就从未出京过,圣上不去五台山,想是真的抽不开身。太后细想,过去那十年,五台山上是清静,可这天下却并不太平。岭南那会儿正值大变,圣上一心一意记挂国事,并不是有意忽略太后的。”
“罢了,”沈太后道,“皇帝是哀家亲生的,他勤政爱民也是好事,哀家不同他争这个了。左右哀家如今也回来了。过去的事便不再提起,只看以后吧。”
沈太后放下心事,便觉得满腔困意席卷而来,便挥退了身边的嬷嬷,叫她放下床帐,她便歇下了。
承圣帝从寿安宫出来,一路便往勤政殿去,他还有许多奏本要看,沈太后能歇,他却是歇不得的。
只是午后犯倦,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承圣帝伸手掐了掐眉心,想着目下事情便觉得头疼,不免心里又怨林涧。
他早同林家说过,清剿四王八公之势力不宜操之过急,他自有步调,林涧要为他所用,就得按照他的步调与节奏来,纵细节谋划有所出入都无妨,只要大方向一致便可。
他深知林涧的性子,特意嘱咐过,叫他不要擅作主张,有什么事情便来告诉他,他这个天子又不是不近人情,自然还可以像先前大皇子之事一样商议行/事便可。
可这回林涧不知道怎的,偏要这般出格行/事,现在闹得朝野上下一片混乱。早先也就罢了,自从他颁布了册封林鸿的圣旨,林涧又放出些传言后,再有弹劾沈峤的事情出来,这朝中就又沸腾起来了。
有附和林涼弹劾沈峤的大臣,有为沈峤说话的大臣,除了中立观望的,两派对立是吵得不可开交。
更有甚者,如今都察院调查的结果还没出来,便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简直是一团乱麻。
承圣帝每日要应付这些人,如今又有沈太后这边的压力,究及这罪魁祸首全在林涧身上,他又怎么能不怨呢?
难怪林鸿总爱骂他,这混小子确实招人骂,承圣帝想着。
林涼弹劾沈峤,承圣帝命都察院彻查此事,林涧纵是都察院副都御史,但同为林家人,又在这风口浪尖上,他得避嫌,不得参与此案审查。
这案子举朝瞩目,都察院行/事迅速,只用了数日时间,便将此事查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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