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如今也是正儿八经的都察院经历司正七品都事了, 他的正妻则为敕命夫人。可就王熙凤这样触犯律法的犯妇,一旦事发立案, 她就要被捕入都察院接受调查惩戒, 像这样的人, 还怎么能做贾家的当家女眷, 又怎么能做贾琏的正妻呢?
贾琏若还想要他的前程,就得跟王熙凤划清界限。再者,朝廷也不会允准贾琏有这样的妻子耽误他的前程。
再过数日此案就将公诸于众,到时王熙凤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还能把手伸的那么长来干涉林涧的婚事呢?
方才席间,贾母虽然在男席与女席之间隔了一道屏风,但两边隔得不远,女席那边的声音时常传过来,林涧入耳所听, 旁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温文尔雅, 唯独那个王熙凤出头拔尖左右逢源, 只听她的笑声,林涧便知此女是个不甘于被埋没众人间的人物。
可贾琏身边,还真留不得这样掐尖要强容易坏事的女子, 林涧琢磨着,他已将贾琏收至麾下, 要不然,就趁此机会把贾府内宅之事也掰扯掰扯?纵不能完全控制,但内宅布置要顺了他的心思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林涧一路沉思, 目光忽明忽暗,他先前听说平儿是王熙凤的贴身丫鬟,又想起平儿同贾琏之间的关系,这审视的目光还时不时落在平儿身上。
平儿一心一意给林涧带路,但她也感受到了林涧看她的目光,可她素来谨慎小心,也不敢表现出丝毫的异样来。
“侯爷,前面就是潇湘馆了。”
转过沁芳亭,又过了曲径通幽前头的小桥,就看见潇湘馆里探出的风竹了。平儿话音才落,就感觉到林涧那压迫性极强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平儿紧跟着心神一松,紧接着她才发现,她竟被林涧的气势震慑,凉风习习的秋夜,她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涧是带了钱英过来的。
到了潇湘馆前,林涧看了钱英一眼,钱英会意,在林涧进去后,钱英伸手拦住平儿。
“平姑娘,请您就在这里候着。”钱英言罢,往门前一站,自己就先候着了。
平儿想了想,也没执意要跟着进去。潇湘馆里头还有紫鹃雪雁等人在,林涧也不算与林黛玉独处,何况,听闻林家家风甚严,纵然林小侯爷轻狂任性,但他好歹是勋贵子弟朝堂新贵,当不会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
进了潇湘馆中,要走过一段曲折小径,再转过一片假山方至四方院中。
林涧顿觉眼前豁然开朗,四方院中草地青青,门廊边风竹幽翠,再配上这一院子的清风朗月,一下子便让人清开杂念心生澄明。
林涧看这院中静谧,也就没有立刻走上门廊进屋去,反而负手站在院中,他仰望天上明月,静静轻吸一口气,青草气息混合着风竹香气扑入鼻中,他倒觉得肺腑之间满是清甜之气。
方才的螃蟹宴是热闹,丝竹好听,螃蟹好吃,桂花酒更是浓醇,可林涧却觉得那些都比不上这院中的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要是自己化为这院中事物,哪怕是一丛青草,一茂风竹,甚至是天际一轮明月,只要能够陪伴这潇湘馆里住着的犹如仙子般纯美的姑娘,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有小丫鬟看见林涧进来,连忙掀开门帘进去报与紫鹃知道。
林黛玉听说林涧来了,忙带了紫鹃出来相迎。
林涧看见门廊下门帘挑起来,林黛玉出来时,他还是很惊讶的。
不是说林黛玉还病着么?她怎么还起身了?
林涧下意识就迎了上去,想让林黛玉进屋不要出来吹风,结果走近了才发现,林黛玉面上确实有些病容,但眼神明亮步履轻快,并不似先前所说的那样病得很重的模样。
林涧的目光落在林黛玉身上一瞬,瞧出她还有些大病初愈的虚弱,原本就纤细瘦弱的身形比往昔还要瘦弱,她今日穿得是纯色的半臂交领襦裙,绣了紫藤花的腰带扎在腰间,益发显得林黛玉纤腰盈盈,不足一握。
林黛玉将林涧让进屋中,又让紫鹃给林涧奉茶,待二人落座,她听说林涧是来探病的,便微微笑了一下:“多谢三哥关心。我这两日觉得身上好多了。”
林涧见林黛玉微笑,不禁呆了一呆。
林黛玉笑得比夏日盛放的莲花还要清艳甜美,林涧不由得想起他和林黛玉同在姑苏时在院中静静坐着说话的那个下午。
那时气氛温和从容,颇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疏阔,林黛玉遭逢家变,她没笑过,可她那时神情恬淡,在林涧心中,已是抹不掉的美好记忆了。他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在这个清风朗月的夜晚,还能看见更美的风景。
紫鹃端来茶盅递给他时,林涧才回过神来,他借着低头饮茶的平复心绪,再抬眸时,他唇角也含着淡淡笑意:“姑娘既觉得好些了,怎么不去赴宴?”
贾母所办的螃蟹宴其实什么都挺好的,但没了林黛玉过去,林涧便觉得索然无味了。哪怕林黛玉去了他看不见她,心里也高兴。
林黛玉声音柔柔的:“三哥是知道的,我身子不好,吃不得那螃蟹,酒更是不能多饮。且大病才愈,也不好出去吹风。况……从姑苏回来,我也不曾见过老太太几回,有些事儿不方便,我也不知如何面对她。索性就说病着不去了。”
对旁人,林黛玉皆推说是身体不好病着不好走动,对林涧,她才说了实话。
贾母谋图林家遗产的事情始终是她和林黛玉之间的心结,林黛玉要自己做主处置家产,她主意是定了,但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又不知用什么态度面对贾母,为免贾母当面说起这事,她干脆就不去了。
林黛玉说得含蓄,林涧对此了然与心,也并不多问什么。
林涧是头一回来林黛玉的住处。
他借着与林黛玉说话的功夫,暗地里用余光瞧遍了这里外四间屋子。
潇湘馆这里的四大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只是各自都挂着两层竹帘,令前头放着博古架,也算是将屋子给分开了。
林涧所坐的地方离林黛玉的卧室有些远,隔着两层竹帘也看不清什么,但林涧鼻子灵,他微微翕动鼻翼,便闻到自那方传来的隐隐冷香气。
这幽幽冷香好闻得很,林涧忍不住微微探身,想多闻闻,却不知怎的一阵风过,这味道也就跟着消散了。
另三间大屋子的竹帘都是卷起来的,林涧能看见里头布局清雅精致。
那是一间琴室,两间书房。
琴室中燃着清香,香烟袅袅,林涧没注意那香气如何,倒是见墙上挂着的烟雨图十分好看。
林黛玉的书房里满满皆是几架子书册,那些书册摆放整齐,皆用深蓝色的书壳子好好的包着,可见主人是极其爱书之人。林涧目光过处,见那书案上还放着几本书册诗稿,墨迹未干处,似乎还有新写成的诗作。
林涧微微眯眼,他不由想起贾宝玉拿着林黛玉的诗作在外头到处显弄的事情,心下微微发沉。
林黛玉见林涧饮茶,又想着她方喝过药,屋中还有药气未散,怕林涧觉得憋闷,便亲自起身去给林涧开窗,又吩咐紫鹃将门边竹帘挂起来,让夜里秋风散散屋中药味。
清霜般的月色从门前从窗格漏进屋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段空灵琴声打断了林涧的沉思。
林黛玉驻足窗前听了片刻,垂眸微笑道:“这是前头栊翠庵里的妙玉在抚琴。她今夜倒是兴致好。”
林涧知道妙玉的事,不过他对旁的女子都不感兴趣,只觉这段琴声比先前丝竹曲声好听。待林黛玉坐下后,他便从衣袖中取出两本半指厚的册子递给林黛玉。
“我恐姑娘病中寂寞,又怕姑娘想起前事心中难过,便特意抄录了这两本册子给姑娘解闷。”
“这是余贵妃闺中旧物。余贵妃的父亲与令尊一样,也是进士出身,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余家书香门第世代簪缨。余贵妃与姑娘出身相似,自小在家中也是爱读书写字的,余贵妃读书涉猎甚广,这是余贵妃的读书杂记。这两本是余贵妃将一些野趣杂文记录下来,并写了一些自己的感想,还有些趣事小品。我私下求九皇子拿了来,抄录给姑娘解闷。”
“我知道林姑娘也爱看书,读书人之间不论见解是否一样,看一看总是能开拓视野增广见闻的。只是贵妃旧物不便传于宫外,我就亲自抄录了一份。还望姑娘不要嫌弃,将它们收下。”
“另外,我还替姑娘搜罗了些市面上尚可入眼的笑林广记,也一并带了进来,姑娘闲时翻一翻,若能博姑娘一笑,也是它们的造化了。”
这终归是余贵妃旧物所抄,林涧不便与人看见,今夜他来赴宴,虽还身着劲装,但特意未曾束袖,就是为了将这些册子放在衣袖里悄悄带进来送给林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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