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千山暮雪 > 第20章 恨极在天涯

“沂阳王世子秦泰,酒后妄为,欺辱后宫女眷,经查证后属实,罪无可恕,即刻收押于刑部天牢,明年秋后处决。沂阳王秦简,教子不严,削去沂阳王封号,降为庶民……”

        ……

        当千雪还躺在床上高烧不退的时候,上官鸿迅速地处理了这场风波。受牵连的还有闲秋苑的伺候露华公主的一帮宫女太监。事情闹得太大,知详情的人没几个,捕风捉影的倒不少。不过众人都晓得事关皇室声誉,为了脑袋也不敢随便说话。

        那晚景飞跟着小紫赶到现场的时候,已是迟了半步。凌乱的寝房内,白天扶着露华公主,白云抱着昏迷的千雪正欲起身。景飞横眼扫过,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她还是出事了!

        “殿下……”白天轻喊。

        白云也抬眼看见了景飞,复又低眉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容颜。

        景飞一步上前从白云手里接过千雪,瞥见她额角未干的血渍,猛地拧起了剑眉,手上的力道不由得紧了几分。千雪不安地动了一下,犹如噩梦时的痉挛,景飞抚着她的背,她这才安静下来,柔顺地把脸埋入景飞怀中。

        “白天,你们留下处理这边的事情,等会儿婚宴就结束了,到时皇上那边还需交待。小紫,马上宣太医到宁安宫。”

        转身间,景飞发现了一旁露华,呆滞的目光里仍然透着恐惧,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对白云吩咐:“你先把露华公主送到落霞宫吧,她恐怕不能再呆在这里。”

        一个时辰后,承乾宫的宾客散去,上官鸿等人才接到消息。景飞已经没有精力在搭理外面的情况,千雪在下半夜就烧起来了,额头烫得跟火炉一样,脸上也出现了不正常的红色。

        “殿下,娘娘的情况不妙,本来自从上次受伤,娘娘的身体损耗很大,一直未能完全调理好,今日额上又添了新伤,加上惊吓……这热症来势汹汹啊。”几位太医互相看了几眼,终于派出个代表来说话了。

        “额头上的伤不是止了血吗?而且伤口并不深,怎么会那么严重?”景飞反问。

        “头上的伤不能看伤口的大小,殿下您留意一下,伤口周围都紫黑了,这一撞可不轻啊。”

        “那现在怎么办?”

        “想办法退热,烧退了就一切好办。”

        景飞的把眼前四名太医从头到脚扫了个遍,旋即从座上起身,动作轻巧优雅,只除了茶杯磕在桌上的声音异常响亮。

        “听仔细了,太子妃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不是一颗脑袋能交待的事儿。”

        那四人只觉背脊发寒,齐声呼道:“臣等自将竭尽所能。”

        景飞留了他们在外间,自己往里屋走去。

        “殿下,娘娘她……老是静不下来。”被急召回宁安宫的晴天担忧着,刚捂严实的被子就总是很快被推开了,这样下去不冻坏才怪。

        景飞坐到床边,索性把千雪连同棉被整个圈住,他的脸抵着她发烫的颊,温柔地摩挲着,喃喃安慰着:“千雪……都过去了,一切有我。”此刻,他的心里也有一大片的恐慌与挫败。纵使小心又小心,千雪还是受伤了,实在无法想象,若不是一早派白天白云暗中保护,那情况……无力而沉重,这也许就是母后当年的悲哀吧。她是失势的皇后,可自己已经是大权在握的一国储君,翰日国名副其实的太子,怎么可能还会无力?难道身处宫闱,悲哀真与权力无关?菊若被牺牲了,下一个真的轮到了千雪吗?如果他是皇帝就好了,可如果他是皇帝,他能不为这国家所缚?父皇还是得不到他最心爱的人。若情与理最终产生了冲突,是成大义还是全私情?况且,通往最高位置的那条路……究竟会让他失去多少东西?父皇的意思他很明白,做皇帝可以有情,但是不能是迷恋。女人永远是必须排在江山之后的生活辅助品,可以宠,但不能溺,可以爱,但不能痴。是否在当年放弃傅婉盈时父皇就已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今日,他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

        千雪的动作渐渐缓下来,景飞依旧拥着她,他想,这一生……大概是放不开了。属于他的,他可以得到的,为什么要放弃?母后半生悲凉,父皇多年的孤寂愤恨,不都是因为没有得到吗?而他上官景飞……要紧紧握住手里的这份珍贵。所以,千雪不可以有事,因为他不允许,他还没有告诉她他的决定。

        两天两夜,千雪的烧退了又热回去,反复多次,小紫她们不断地给她敷冷帕,换下汗湿的衣物。汤药也是几个时辰就一碗端上来,开始灌不下去,景飞干脆用嘴巴喂她。宫女们见状都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一边却又忧心着主人的病情,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平常百姓家也难见丈夫对妻子如此细心的,何况是帝王家?伺候的下人轮流着换了一批又一批,景飞却始终不曾离开半步。

        第三天午后,雪后初霁,千雪总算没再烧上去,人也缓缓清醒过来。四个太医集体松了口气,脑袋算是保住了,然而景飞并没有允许他们回太医署,只叫人收拾了宁安宫内的房间给他们休息。

        “你……快去歇着吧。”虽然声音低弱,全身没有力气,千雪还是劝着已经一脸倦意的景飞。

        “别说话,一会先喝点粥,两天没吃东西,肯定饿了。”

        小紫这时端着一碗热粥上来,听到景飞这样说,不禁插话:“殿下您也两天没吃东西了。”

        千雪怔住了,他们不是在冷战吗?景飞没好气地给小紫一个“多嘴”的眼神,回头又对千雪说:“你先吃着,我去换身衣服整理一下就回。”

        千雪拉住他衣袍的下摆:“去睡觉,不许太早回来。”

        四目相对,景飞看出了她的坚持,便颔首应下了。

        出了听风阁,景飞召来晴天,吩咐她暗嘱宁安宫的所有人封住千雪脱险的消息。而后直接进书房写了封信,并让白天将信送往城郊西面十里外的松月居。办妥后,景飞才松懈下来,靠在大椅上假寐着。伤了千雪,他要让孙贵妃退无可退。想想还是一石二鸟呢,何乐而不为?

        千雪脱险的第二天,正是林菊若回门的日子。他们预备先去祭拜了林王妃,再回宁安宫看望千雪。上官鸿对这个安排也甚是满意,家宴只能日后再补了,如今千雪病重,露华公主也方从惊吓刺激中稍缓过来些,实在没有心情。

        “皇上——皇上——四……四皇子……”通报的太监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四皇子怎么了?”上官鸿闻言迅速从座上起身询问。

        “他回来了!可是……”

        “回来了?”心中一喜,总算等到了这一天,皇家的子孙岂可中日流离在外?即便他不回,等这边的事忙完,他也会派人把他催回来的。不过……他怎么偏巧在这个时候回来?正欲再问详情,旭飞已经穿好往日的皇子服饰,进承乾宫来见驾。

        “父皇……儿臣回来了。”

        上官鸿抬眼一看,纵是早知晓旭飞容颜已毁,可眼前那张脸还是让他不忍。

        “好,好,回来得正是时候,合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去见过你母妃了?”

        “方才见了。”

        “想必你也听说了露华公主的事情,她提出解除婚约,朕不好自己作主,已经发了信儿给西夷王,可巧你也回来了,等西夷王一到,咱们面对面解决这事儿吧。”

        “是,父皇……儿臣听闻千……皇嫂也牵连进此事,不知……”

        上官鸿眼中闪过一抹凌厉,旋即叹道:“那丫头……现在御医们还在宁安宫候着呢,说是情况不大好。”

        “儿臣……想去探探。”

        “自家人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去吧,也是应该的,有什么消息记得跟朕说一声。现在宁安宫里怕是一团乱,朕去了他们可能更是忙不过来。你带上露华,去看看也好,毕竟千雪是为了她才病的。”

        “是!”旭飞没料到父皇还来这么一招,再考虑一下,也想明白了,自己刚回来就一个人跑去看大嫂,似乎也说不过去。昨日接到大哥的信,他脑子就蒙了,若非事态严重,以大哥的性子,绝对不会通知他的,这次母妃做得太过分了,露华毕竟无辜。还害了千雪……想到她在宫里生死未卜,他怎么也呆不住。绚儿劝他冷静,然而他怎么冷静得下来。不忍看她的失望,他留书悄悄回了宫里。不想让母妃承担所有的罪孽,她所做的都是为了他,自己的未了事,还是自己回来面对吧。

        娴妃的不欢迎旭飞可以明显感觉到,一场较量,彼此都心知肚明,表面那些堂皇的理由骗得了局外人瞒不过局内人。

        “父皇吩咐我接了露华去代他去看皇嫂。”旭飞淡淡地说明来意。

        娴妃心中有些歉然,露华能得救,这次倒全赖了千雪。

        “去请公主出来。”娴妃说完便推说有事进了里屋,让旭飞在厅里稍等片刻。

        等了一会,果然见露华缓缓掀帘而出。乍见坐在厅里的旭飞,她原本的黯然顿时化为心痛,紧紧咬着握住的拳头不让自己的低泣发出声音。

        旭飞望着她,看来,那件事对她影响很大,眉宇之间再无往日的娇纵任性。脸色也有些苍白,娇小的身子裹在裘大衣里越发显得单薄。对她,他是只有抱歉了。

        “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我没关系了,就是千雪姐姐……我也准备去看看的,正好你这时就回来了。”她不会天真到以为旭飞是为了她回来,兜转了一大圈,她方才明白父王当日的训诫。在翰日国礼数森严的皇宫里,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国公主,再也无法像在西夷一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放弃了那么多的爱来追求旭飞一个人的眷顾,是痴还是傻?那场劫难让她切实看清了自己到底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闲秋苑……西夷再明净的山水到这也会被染黑。

        他们一路无语到了宁安宫。景飞接到通报后抿紧了唇,伸手一扬,桌前那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便“呼”地卷了回去。他居然真的来了!上次他退了一步,今日定教他看清千雪的心到底是谁的。

        “两位来得不巧,千雪刚刚睡下了,我们暂时还是别去吵她吧。”

        露华欣喜地问:“她醒过来了?一切都平安么?”

        “有劳公主惦记,方才太医们已经回了太医署,说以后静心调养便可,总算是有惊无险。”

        旭飞费了那么大功夫进来,哪里肯连千雪的面都没见就回去,便说道:“我们是代父皇过来看嫂子的,不见着实在不放心,一会父皇问起来怎么交待?若大哥皇兄不嫌我二人叨扰,等上一等亦是无妨。”

        露华也很想看看千雪,当面磕谢她的救命之恩。听旭飞这样说,不禁也跟着点头。

        景飞浅笑如风,一脸无害的表情,向一旁的小福子使了个眼色,小福子领命后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匣,恭敬地呈于景飞手上。而旭飞的脸色在看见那个匣子之后就变得异常难堪,眼睛死死盯着,仿佛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千雪方才已经听说了四皇弟回来的消息,转告我将这个东西还给你,我正想着送到萃文宫去呢,可巧你就来了,也省得我跑一趟。”说着便把手中的匣子递给旭飞。

        旭飞夺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他送千雪的那支木簪。他激动地站起来:“不可能!我要见她!”他还记得当日千雪收到这份礼物时多么开心,像个精灵般在他面前旋转。这样地千雪,断不会如此绝情。退还木簪,是要从此一刀两断吗?

        露华起初被旭飞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看着眼前两个男人对峙的目光,她很快就明白了。一股浓重的哀伤压着胸口,看来,她退婚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了,他的出现,从来都不是因为她。

        “四皇弟,望你谨言慎行,你要见的人已经不是当日的相府千金,她如今是我上官景飞的妻,翰日国名副其实的太子妃!”景飞的声音不大,但是字字都很有力量。

        旭飞死死抓着那个匣子,被这席话震得垂下眼睑。露华的心跳紧张而凌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从来不知道,温文儒雅的太子也可以这般残忍。抛向旭飞的眼神里不禁多了几分心疼与劝慰之意。

        景飞见他再无反应,便起身道:“宁安宫这两日乱得很,也没好好招待两位,等千雪好些再设宴款待吧。一会晏公子跟菊若要来,你们可有兴趣见上一见?”

        露华也起身:“谢过太子殿下,既是公主和驸马要来叙旧,我二人怎好打扰,这便告辞了。”说完硬是拉了旭飞离开。

        景飞回头吩咐小福子:“送四皇子和露华公主。”

        听风阁内,千雪正坐在铜镜前描眉,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乌黑柔顺的长发直直披泻在背后。而小紫和晴天晴云正在旁边劝着,恨不得把她拖回床上去。

        “小姐,你这病还没好呢,起身做什么?”

        “一会公主和驸马不是要回门么?我总不好躲在床上不见人吧。方才睡得久,我正精神着呢,估计撑一个半个时辰没问题。”千雪并不理会小紫的话。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颓然放下眉笔,叹了口气:“不止脸色差了,连眉毛也变淡……这样好像真的不能见人呢。”一起身,头上传来一阵眩晕,身体软而无力地朝一旁歪去。晴天眼疾手快扶住她:“娘娘,您还是躺着吧。”

        “不知道什么缘故,今天总有些心神不宁。”任晴天扶她回了床上,千雪低喃了一句。

        “娘娘是病后体虚,自个儿胡思乱想罢了。”晴云照看着床边的炭火。

        “小姐无论怎样了都是翰日国最美的人,这两日病中不方便戴贵重首饰,前些日子您收的那枚木簪倒是适合,简单大方,肯定很清雅。您等着,一会奴婢给您梳头。”小紫以为千雪是因为方才见了自己的病容而不悦。说着就很兴奋地跑去翻首饰箱,未曾留意到晴云瞬间惨白的脸色。千雪想着那木簪是旭飞所赠,景飞若是问起也不晓得怎么说。

        小紫翻找了一会,并没有发现记忆中的香木簪。

        “怎么了?”千雪见她迟迟不过来,不禁扬声问道。

        “找不着啊,小姐,奴婢记得是放在这里的,可怎么不见了?”小紫记得还是她亲自放的。

        “什么?我一直没动过,你可找仔细了!”

        小紫索性唤晴天过来,两人一起将首饰箱抬到千雪面前。真的不见了!连匣子都不在。

        “小姐,这……”

        千雪的眼神扫过眼前三人,复又落回首饰箱中,半晌才抬眼道:“把箱子收起来吧。”再也没有想要追究的意思,“我想静静,留小紫一个人候着就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千雪终是没有出听风阁,林菊若和燕烈来了几乎只跟景飞打了个照面就走,补品倒是送了一大堆。看来,她应该庆幸自己可以称病躲在房里,他们几个人……乱七八糟的关系,谁见了谁都不会很舒服,当初就奇怪燕烈怎么偏认准了林菊若。

        “小姐,之前还来了两个人,说是要见您的,可不巧那时你刚好睡下了。”

        “谁?”

        “露华公主和……四皇子。”小紫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即使太子吩咐过不准拿这些无谓的消息打扰小姐的休养,但是她觉得小姐肯定是希望自己知道的。

        “四皇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

        “今天宫里最大的事儿就是四皇子回宫了。”

        也合该回来了,再这样下去孙贵妃还指不定怎么对付露华呢。

        “小紫,不是叫你别乱说话么?”景飞蓦地掀帘进了里屋,吓了小紫一跳,膝盖一软,差点就跪在那里。

        “你能瞒得了多久,别因为我病着就拿我当死人看。”千雪替小紫说话,却暗含讥讽。

        景飞没料到她说话这么不客气,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千雪为何不悦,方才晴云已将屋里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

        “别气了,以后你要多少簪子我都弄给你。”景飞坐在千雪身边,轻轻拍了下她扭开的脸,并把她扳回来,两人直直对视着。

        “你怎么可以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因为我不想看到它!千雪,你不会明白,那天……我多害怕你真的跟他一去不返。”

        “我不会……”千雪欲开口澄清,不料景飞却兀自说了下去。

        “你们在江湖间的逍遥是我没有体会过的,为了生存,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无论江湖还是皇宫,都须步步为营。如果没有这桩婚约的话,你选择他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对旭飞……我实在没有办法喜欢,他的母亲曾经为了他而数次欲置我于死地。”

        千雪惊呆了,好像是第一次……景飞跟她说了那么多的心里话。她也是第一次如此明白地看清他的心结。忽然想起孙贵妃当日要她保旭飞一条性命的话,真的不是空穴来风,若有必要,景飞真会……

        “所以。千雪,你心里必须有个选择。要我……还是要他?”景飞望进她的眼里,看不到答案。

        “要你还是要他……只能是一个吗?”

        “是!只能是一个。”

        千雪觉得自己在景飞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她转过身去,闭上眼:“我累了,想睡会儿。”景飞僵坐在床沿,他那没说完的话……是不是无需再说了?本想告诉千雪,若她选了他,从此……万里江山亦抵不过她一朵微笑。他在心里嘲笑着自己,上官景飞,你自以为一切可以无往不利,万事俱在胸壑。你可以算到孙贵妃的行动,算到旭飞的行动,唯独在云千雪身上……你总是失算。算不到她会卷入其中,算不到她为了救露华会不顾性命,甚至算不到她的心……

        半个月后,西夷王派了世子萨豪进京,全权代表他与上官鸿商议露华的事情。萨豪正是露华的亲哥哥,自幼对这个小妹异常疼爱。他也很干脆,基本没有多余的话,一见到上官鸿就弯膝跪下:“皇上,父王只有一个请求:请恩准我带西夷最可爱的公主回家。”铁铮铮的汉子跪在上官鸿面前,一脸动容地向他说出最卑微的愿望,只是要他的妹妹回家。露华当下就抑止不住,哭得希哩哗啦,扑过去抱着兄长的脖子:“哥哥——”

        萨豪安慰着妹妹:“傻妹子,哥哥这不是在这么?别哭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宫里对露华的传言也多,闲秋苑发生的事情始终是个隐患。这种让人操心的媳妇……有千雪一个就让他头大了。算是为旭飞着想,解除婚约吧……可是和西夷的交情不知是否会因此而大打折扣?

        “皇上,听闻行凶之人已被重重惩罚,我和父王都相信此事确是意外,与他人无关。可露华打小被我们宠坏了,实在不适合呆嫁到皇宫给皇上添麻烦。父王说了,这桩婚事当他从未提起过,翰日国与西夷国之间就算没有这桩婚姻一样不会再有干戈,两国永修言好,千秋万代!”

        这番话无意给上官鸿吃了剂定心丸,萨英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这么说就是没问题了,况且先提出解约的是他们,理屈的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上官鸿长叹了口气:“罢!这件事到此为止,婚约解除,但是露华做不了朕的儿媳妇,做朕的女儿总可以吧?”

        “皇上的意思……”

        “从今日起,露华不仅是西夷的公主,也是我翰日国的公主,朕的义女,日后若是出嫁,可别忘了跟朕说一声,朕定会给你办最丰厚的嫁妆。”

        萨豪欣喜谢过:“谢主隆恩。”

        露华看了一眼旁边的旭飞,敛下万千愁绪:“谢皇上恩典。”

        上官鸿笑道:“以后该叫父皇了。”

        “是,父皇。”

        此时,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如意上来,呈在露华面前。

        “这个玉如意是朕原本准备给三公主贺她六岁生辰礼物,谁想到……十几年了,今日朕把它赐予你,也算是真送给女儿了。”

        露华恭敬地接下,旭飞,我最终竟与你成了兄妹。

        “哥哥,走之前,我们还要去谢一个人,若不是她……你恐怕也见不着妹妹我了。”露华凝重地对兄长如是说。听说千雪姐姐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次去太子应该不会拦她了吧。

        恰好景飞不在,正是千雪迎他们进宁安宫的。

        “姐姐……你全好了吗?”露华小心翼翼地问。

        千雪笑笑:“没事了,就是躺了大半个月,快闷出毛病来。”说罢看了看露华身边的萨豪:“这位想必就是西夷的世子吧,是露华的哥哥了?”

        萨豪听见千雪在说他,方才回过神来:“正是,让娘娘见笑了。”心里却抽了口凉气,瞟了几眼自家妹子。原来皇宫里的女人得美成这样才行,姑姑和露华在这儿的日子能好过吗,他再次肯定自己带走妹妹的决策是英明而正确的。

        “太子殿下把你藏得跟宝贝似的,我来了两次都没见着你。”

        “你且放心了,今日他不在宫里。”提起景飞,千雪眉间拢上一抹轻愁。

        “我跟四皇子的婚约取消了,哥哥这次……是来接我回去的。这一走,日后恐怕很难再见了,姐姐你在宫里要多多保重。”

        纵然明白这个结局对露华来说是最好的,千雪心里还是涌起了无限悲凉之意,有种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的伤感,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呆在这里多久。

        “好妹妹,回去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

        “我忘什么也不会忘了你的。”露华哽咽着,想起自己初见千雪时的骄蛮任性,听闻她在官道退敌的机智勇敢开始慢慢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再然后就是那个永远不愿回首的夜晚,她的挺身相护……

        ……

        露华走的那天,天气难得的好,虽然不见太阳,但是总算没碰上下雪。千雪跟景飞说了声,坚持要送露华出城。想不到这一去却碰上了旭飞,自他回宫,两人还是第一次见着。想起景飞的逼问,眼前旭飞无声的质问……她不禁有了一股逃跑的冲动,还好场合不允许他们胡来,两人各自敛下情绪,一路无语,把萨豪和露华送到了城外。

        “娘娘,四皇子,送到这儿就可以了,城外风大,两位还是赶紧回去吧。”萨豪调转马头,对千雪和旭飞朗声说道。

        而另一旁,露华望着旭飞,似有万语千言,萨豪扯扯她的衣角,露华缓过神,对着千雪明亮地笑:“姐姐大病初愈,还是仔细些好,别送了。”

        那笑容晃得千雪心酸,记得以前听露华说过,西夷的女儿多半爽朗大方,性格刚烈,对爱情也是执着,一旦认定就是一生一世。可她现在还是抛下了自己的一生一世,这一走,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姐姐知不知道,西夷人都能歌善舞,可惜我竟没有表演过一次给你看。要不今天我唱首歌给你听听?”露华见千雪一脸黯然,便故作轻松地提议。萨豪看着妹妹,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好,洗耳恭听了。”

        露华清清嗓子,望着自己要走的路,目光悠远,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她的声音在这辽远的天地间听来也十分清幽:

        弯弯的藤麻呦爬呀爬在大树上

        活泼的鱼儿游呀游呀游在清水塘

        美丽的山茶花呦开呀开在高山上

        摆夷的姑娘愿呦哎呀愿呀愿嫁汉家郎

        白白的脸蛋轻纱装呐

        苗条的身段俏模样啊

        温柔的时候像呀像月亮

        热情的时候像呀像太阳

        ……

        千雪注意到身边的旭飞怔了一下,望着眼前的露华,似是陷入了某段回忆里。

        这首歌旭飞是听过的。这是西夷当地的一首民歌,上次出征西夷那会儿,大获全胜后开的篝火庆功宴上露华曾经唱过。不过当时她是用当地的方言唱的,他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原来……翻译成汉语竟是这样。他还记得,上次露华唱歌的时候是多么开心,载歌载舞,一旁还有西夷的姑娘们跟她一起哼着,热闹的不得了。换了情境,这首原本欢快的歌竟可以如此悲凉。远山,愁云……漫漫前路,希望这位西夷姑娘一路走好。今生是他负了她满腔的热恋痴情。

        歌未断,人已走。露华兄妹二人拉拉缰绳,领着一对人马绝尘而去……一片浓云裹在天地交接处,那一队人马最终成了一个小小蚂蚁点儿,再也不见。千雪怅然,耳边还回响着露华的歌声:摆夷的姑娘愿呦哎呀愿呀愿嫁汉家郎……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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