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殿内光线敞亮, 头顶的中央藻井上精雕蟠龙,描金彩绘绚丽铺展,仿佛有金光流泻而下, 在身着十样锦宫装的姑娘面颊上镀了一层圣光似的, 让殿内每个人都紧紧盯着她,好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位瑰姿艳逸的昭安长公主。
而殿中央被众人注视的云缨, 心下渐生惶惶,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围忽就安静了下来, 开始回忆她方才是否做了什么不当举动。
惊愕在每个人心中蔓延,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大昭帝。
他执着酒盏的手有些发颤, 干脆“啪嗒”一声搁下,盯视着下方那张娇艳面容,缓缓发声:“你与昭安, 是何关系?”
不怪他这样问,昭安逃出大昭前,差不多也是这般年纪, 若不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单看这小姑娘的相貌, 任谁都会恍惚一下。
或是母女?
可昭安在得知那道赐婚圣旨时,第二日就消失了, 并未有过真正婚配。
莫不成是与那武安侯……
大昭帝想到这里,目光霎时瞥到下方那道雪青色身影上。
方才酒盏落下发出的那声脆响, 宛如惊堂木敲在云缨的心尖上,身体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她紧抿着唇绞尽脑汁地想,也没想出昭安到底是何人。
正当她害怕地红了眼圈时, 殿内响起了太后为她的解围声:“阿缨失忆了,皇帝莫要吓着她。”
“阿缨,过来哀家身边。”太后与她说话时,特意放缓了嗓音。
阿缨。
听到太后口中的称呼,裴忱眸色阴晴不定,翻江倒海似的盯着那道可怜兮兮的娇躯,但面上却仍是维持着平静,忽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是个美人。”
没在意身旁投来的惊讶目光,他面无情绪,视线却死死定在小姑娘微红的眼眶上,接着语气不明道:“失忆了,倒是可惜。”
适才席上若非必要,裴忱惯是一副寡淡的模样,更别说突然开口,称一句美人。
虽好似只是随意一提并无在意,大昭帝却下意识心中不喜,身为掌权者,他是清楚地知晓有些秉性暴戾阴郁之人,最喜玩弄姝色美人,把她们紧紧捆缚住,看那莹白玉体染上鲜血的模样,更能激发他们心中充斥戾气的欲。
这齐国国君是人尽皆知的手段阴鸷残暴,方才还一副冷淡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怎的这小姑娘一来,突然就被引得开了尊口。
尽管这小姑娘身份尚存疑,但单凭那一张与昭安肖似的脸庞,大昭帝便不想她沦为玩物,遂侧首道:“今日是朕招待不周,宫外已为陛下安排好府邸,待陛下寻到了人,朕再重新设宴,以表歉意与祝贺。”
顾忌着两国交情,大昭帝语气尚算委婉,暗里透露的意思便是自己还要处理家事,让他先行去宫外府邸,日后再设宴聊表歉意。
但没想到,裴忱仿佛没听懂他意思似的,眼睛仍是牢牢盯视着那个小姑娘,却对他道:“陛下有心了,不过朕向来不喜筵席,只觉得无趣之至,但今日这宴,倒是有几分趣味。”
这趣味源于何,两人心知肚明。
大昭帝看着巍然不动的男人,指节缓缓轻叩着案面,没再说话。
适才太后发话叫云缨去她身边,云缨便乖乖起身,心下微松一口气,面上倒是不显。
正往娘娘那边去时,忽听到上首那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嗓音,她的背脊蓦然一僵,如坠冰窟般霎白了脸颊。
耳边仿佛还响起男人亲昵凑到她身边说的那些话,低绻喑哑的语调宛如黑暗里滋生的邪魔,把她折磨得日日心神不宁,沉陷进无边的恐惧中,几近崩溃。
一阵刺痛骤然唤醒她的神志,云缨缓缓松开掐紧的手心,怕被发现异样,没有抬眼去看那人,目不斜视地往太后娘娘身边去。
以往是如何不重要了,总归她现在是不认识他。
“饿不饿?阿缨太瘦了,要多吃点。”太后温声笑着拉过她的手,让她挨在她身边坐。
顶着上首那道阴恻恻的目光,云缨向太后乖巧点头,哪也不看,只盯着面前的香气馥郁的菜肴。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倒看不出别的异样。
而席间众人,皆是欲言又止,既想不管不顾地凑过去问清楚情况,但又顾忌着齐国国君还在这里,只好按捺下冲动的心思,眼神却是时不时就往太后那边瞥去。
云柬已从第一眼的惊诧中回过神来,目光微微复杂地看向太后身边娇俏的小姑娘,除却她的相貌与昭安肖似以外,他还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莫名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几年前在扬州时,遇见的那个喜欢狐狸假面的小姑娘。
他不动声色地低首,抿了口酒。
大昭帝亦是忍不住频频抬眸,如此几次后,忽听旁侧传来一道捉摸不定的语气。
“方才陛下说,这姑娘是要赐给谁的?”
一直沉默寡言的楚怀珩忽觉周身冷飕飕的,微微一顿,抬眸看了眼上首。
殿内静悄悄的,这番话自然也传进了云缨耳里。
明明那朱漆殿门古朴厚重,她却总觉得有阴冷的风钻进来似的,浑身止不住发寒。
大昭帝闻声侧首,对上男人平静到有些诡异的漆眸,暗挑眉梢。
若说之前他以为云缨是要被赐给阿珩的,但在看见她的相貌后,显然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不过这些自不必与人道,大昭帝勾着淡淡的笑,含糊其辞道:“尚未有定论。”
不等他再说什么,便听太后沉下嗓音:“阿缨喜欢谁便嫁谁,哀家不允有人插手她的婚事。”
这是想要弥补当年和亲之事,大昭帝自然不会反对,顺着太后连连附和。
……
难熬的宫宴终是过去,云缨低头跟在太后身边,唇角紧张地抿紧,生怕被裴忱叫住。
殿外艳阳高照,却抵不过心底生寒。
好在直到与太后一同乘上轿辇,中途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太后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暖意自掌心传遍全身,云缨渐渐的便没那么害怕了,羞赧地莞起唇角,亦轻轻回握住太后。
本以为是要回慈宁宫,不想轿辇却停在了御书房门口。
太后仍是牵着云缨往御书房里去,温声与她解释:“待会儿皇帝可能会问一些话,阿缨不必害怕,若是遇着不想回的便不回,有哀家在呢,皇帝不会为难你。”
不论阿缨是否与昭安有关系,横竖这孩子是合她眼缘,护着便护着了。
云缨闻言暗松一口气,旋即没忍住悄悄抬眼,却正对上太后娘娘投过来的柔和目光,她心底有些欢喜,抿了抿嘴,软乎乎地道:“谢谢娘娘。”
在御书房等了约莫两刻钟,大昭帝才从太和殿那边过来,身边还跟着云柬。
云缨自然早已发现那个着雪青色锦缎的男人,虽然不知他在大昭是何身份,但想来也是地位不低的。
云柬算是她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且对他印象颇好,云缨心底有一瞬动摇,想把实情和盘托出,但好在最后忍住了。
她谎称自己失忆,这犯的可是欺君之罪。
没等她再胡思乱想,便听大昭帝开口问道:“你当真没有任何记忆?”
他的语气微微沉下,透着天子威严,却忽地顿住。
无他,只因太后方才暗瞪了他一眼,就因为他模样太过严肃慑人。
大昭帝想着想着,心底竟荒诞的生出一分委屈来。
他瞥一眼这些年与他生分不少的母后,抿了下唇,终是缓了缓声,有些生硬道:“你……莫怕,如实回答便好。”
云缨自然发现了这其中微妙的变化,打好的腹稿莫名被咽了下去,她犹豫地斟酌着语句,最后开口道:“回陛下,民女只记得阿娘临终前说,还有别的家人在世,但民女并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在哪。”
她这也算是实话,还顺便道出了一开始愿意跟着太后回宫的目的,探探口风。
但御书房却是骤然沉寂下来。
除却尚不明状况的云缨,另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也不是完全没往坏处想过。
但至少这一刻,都希望是猜错了,盼着云缨同昭安并无什么关系。
偷觑到三人明显不对劲的神情,云缨面上还算镇定,心底却生出些慌乱来,暗暗回顾着方才的话是否有不妥之处。
好在没过多久,大昭帝终于出声,只是低沉威肃的嗓音里多了些乏力,“母后,您带着她先回去吧,朕还有事要问云柬。”
太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猜到了皇帝要问什么,便带着云缨离开了。
待御书房门重新阖上,大昭帝方沉眉问:“云柬,你与昭安是否有过肌肤之亲?”
庄肃的房中,云柬的五指微微发颤,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昭安一反常态地紧拥着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那会儿他哪里会想这么多,事毕后搂着怀里熟睡的公主,暗想着等明日就去请求陛下赐婚。
然而第二日时,昭安已无踪迹。
云柬浑身弥漫着寒意,喉间宛如堵着什么硬物,呼吸都滞涩不已。
“回陛下,的确有过,但臣不知……”
微颤的嗓音渐消,不知什么?不知她是否有了身孕?
云柬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只觉脑子里混沌不堪,麻木不已。
慈宁宫。
云缨垂首跟在娘娘身后,忽发觉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抬头时,才发现已经到了侧殿。
温暖的掌心抚了抚她的发顶,云缨看着神色已然恢复正常的太后,听她温声道:“阿缨莫要胡思乱想,去好好休息吧。”
乖乖点了点头,云缨软声与太后道别,遂推门进屋。
屋里很黑,云缨转身阖上房门后,正欲去点上灯烛,却忽觉一阵阴冷的气息靠近,没等她做出反应,腰肢便被坚冰般的手臂一把揽过,后背紧随其后贴上冷硬结实的胸膛,她被紧紧抵在门扉上,又惊又怕得下意识叫出了声。
耳边响起男人的喘息。
门外忽地传来渐近的脚步声,是去而复返的太后。
“阿缨,出了什么事吗?”太后还未走远,便听房里传出女孩惊惶的尖叫,赶紧又回到门边,伸手轻敲。
云缨的手被迫抵在门扉上,惊惧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被身形高大的男人死死禁锢在怀里,粗砺的掌心捂住她的唇,与太后仅隔一扇门的距离。
敏感的耳垂被湿热含住,而后又吐出,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薄唇似贴似吻,黑暗里响起低低气声。
“阿缨想被太后看到吗?”
语落,再次含住她的耳垂,轻柔缓慢地厮磨舔咬,同时放开了捂住她唇的手掌,好似全然不在意会不会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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