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郁闷，“你说。”
“我奶之前睁眼说瞎话，一直不承认有拿赡养费。另外，她长期在村子对我妈进行恶毒诅咒，给我妈造成身体跟精神伤害。我爸妈百口莫辩，为此受了多少委屈跟白眼，她得跟我爸妈道歉，承认这个事实，还有她偏袒二叔，逼我爸净身出户等，全部得白纸黑字写在调解书里。以后要是再来闹事，我将拒不付赡养费。”
让老太太跟儿子儿媳道歉？还得白纸黑字写下来，这可真是……
妇联的肖同志忍无可忍，“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十只手指有长短的，父母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就像你在家里，肯定也是最受宠的那个吧？你奶是愚昧无知的农村妇女，过去有很多做错的地方，但亲人没有隔夜仇，说开了就行了，你让老人家向自己的儿孙道歉，还得白纸黑字写下来，这要求也太过分了。”
“我爸妈是偏宠我，但不会因为偏心就让其他子女自生自灭，他们给每个孩子温饱，供他们读书，竭尽所能地培养成才。”蒋云宝才不怕她，“肖同志，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你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要不你把我奶带回去养，看到时还会不会这么说？”
“你……你这孩子简直不可理喻。”
蒋云宝怼她，“父母做错了，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如何为人父母树立榜样？”
陈主任拦下想发脾气的肖同志，“你提的方案，我们先跟老太太谈，到时再通知你们。”
走到门口，陈主任让周启标把蒋卫国找出来，嘀嘀说了半天。
他想创造母子和谈的机会，两人当着面把事说开，就算揭过去了。
蒋卫国摇头拒绝，“主任，我知道这事很让你为难。我娘这人你不知道，她说过的话转头就不认的。我可以不需要这份道歉，但是我的媳妇跟孩子们需要，他们受了十几年的委屈，尤其是我媳妇已经积郁成疾，需要解开心结重新生活。你们既然有心调解，就得帮双方解开心结，而不是只紧着一方。”
行了，他这个主任今天算是被上课了。
拍拍蒋卫国的肩膀，陈主任说道：“卫国，这些年委屈你了，你娘那边由我去说，争取有个好结果。”
刘凤娇全程没说话，她没想到乖宝如此犀利，堵在心里的怒气总算狠狠舒出来，但想到要出一间店铺的赡养费，心里又梗的厉害，“云宝，一家店铺得十五块，咱们冤枉死了。我不干啊，最多给她五块钱，爱要不要！”
“妈，咱们不差十五块，没必跟奶奶这种人死磕到底，把自己的身段都降低了。十五块能换来她的道歉，咱们以后永远高她一头，还能买来安乐，这笔生意很划算的。咱们得盼着二叔好，只有他生活好了，奶奶才不会找咱们茬，你说是不说？”
好像是这个道理，刘凤娇茅塞顿开，但心有不服，“万一她不同意呢？”
“打官司的话，她得到的只会更少。”
……
陆源不在，蒋云宝顿觉日子无聊，她天天跑到邮局往招待所打电话，“阿源，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
“吃了什么？”
“饭。”
“有没有想我呀？”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嗯。”
“哈哈哈，没我陪你是不是好无聊呀？”
那边继续长时间沉默，“嗯。”
陆源在市里待了三天，傍晚坐车回来的。
蒋云宝躲在汽车站的柱子后面，看他提着行李袋随人流出来，小身体从侧方扑过去，“阿源！”
肉团子跳起来，陆源弯腰伸手将她稳稳接住，“怎么来了？”
蒋云宝用腿夹着他的腰，得瑟地吐舌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源笑，摸摸她的脑袋牵着走。
蒋云宝迫不及待扒拉他的袋子，“给我带了什么？”
“别急，你要的都有。”
回到房间，蒋云宝翻着一份份合同，还有相关部门的备案回执，笑得两只眼睛弯起来，像清澈的清泉。
她把床底的鞋拖出来，“阿源，我鞋坏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一双？”
“商场不是有吗？自己去拿。”
“不嘛，何嫂家卖的好看，粉红色的，里面还有毛毛。”她指的是刘跃大嫂店铺卖的。
陆源看了眼露脚趾的鞋子，无语道：“你自己抠烂的吧？”
“没有，它真的有个洞。”她只是多抠了几下而已。
晚上一家人吃饭，周启标过来串门，“卫国，陈主任那边协调好了，明天让你们去一趟村委。”
开开心心的饭，提起周六英顿时沉闷不少。
蒋卫国招呼他坐下吃饭，“这次麻烦你们了。”
“能有了结就好。”
两人边吃边喝，等刘凤娇等人离桌，蒋卫国才低声问道：“爱国情况怎么样？”
“我跟陈主任昨天还去了，我看他还是没走出来，闷着什么话都不说。”周启标轻叹摇头，“他这辈子活糊涂了，要是当初没去赌，四肢再勤快点，日子不知过得多潇洒。现在真是没眼看，昨天红薯稀饭，都没见着两粒米。”
不过话又回来，救急不救穷，别看蒋云宝年纪小，事还真是办得漂亮，知道要扶蒋爱国一把，而不是单纯的给钱了事。
蒋卫国心里不是滋味，翻来覆去睡不着。
早上起来，两只眼睛都是肿的，满腹心事的样子。
到村委有点远，要骑三轮车去。
蒋云宝到商场拿了点东西，让员工帮忙搬上车。一袋米，一桶油，两袋果糖。
刘凤娇心里不痛快，但也没说什么。
蒋卫国摸摸女儿脑袋，目光中露出欣慰。
他骑上自行车，带着媳妇跟女儿往村委去。
周六英前后脚到的，黑脸的跟什么似的，径直走进村委办公室。
不止她来了，蒋爱国驻着拐杖也来了，身后还跟着黄红娟跟几个孩子。
他还不习惯用拐杖，上台阶趔趄要倒，黄红娟根本扶不住。
蒋卫国向前搀扶住他的腰，将人带上台阶。
四目相对，两人眼神中都充满复杂。二十年来，兄弟俩还是第一次如此平和见面。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蒋卫国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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