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越来越僵,连双方的翻译都受到影响,彼此怒目而视。
此次会谈使用英语作通行语言。四国外交官的翻译是个英国人,久在华夏居住,会一口熟练的汉语。吴捷的翻译是个广东人,自小受教会学校教育,是唐廷枢、容闳的同学,也是南都大学文学院外语系的教授。
眼见大家越谈越崩,久不言语的俄国驻华公使普提雅廷闪着狡黠的小眼睛,说道:
“诸位,中国有个成语叫做‘求同存异’。我们此番会谈是为了取得共识,不是要扩大分歧。大家各执己见,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将激化彼此的矛盾。
“我倒认为,我们各国在发展商品贸易、促进技术革新上,与复兴会具有共同的利益,具备广泛的合作基础。我们应该搁置争议,互相让步,尤其要避免发生直接冲突。
“这既符合我们各国利益,也符合复兴会的利益,既是双方军人希望看到的,也是上海地区绅商百姓翘首以盼的。”
普提雅廷善于花言巧语,一番“搁置争议、求同存异”的言论令在场人士深感兴趣。他们都知道清军守不住上海,而上海对复兴会意义非凡,吴捷是志在必得。
假若各国与复兴会撕破脸皮,而复兴会最终推翻清廷,到时候各国就要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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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礼国赶紧说道:“公使先生的提议很有见地,我们不如搁置现有争议,达成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妥协方案。”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都陷入了沉思。彼此都能接受,这意味着洋人能够接受,复兴会也能够接受。至于清廷,则被排除在外。
因此,这个妥协方案既要尊重洋人的利益,也要满足复兴会的诉求,最好也给清廷留足面子。这绝对是个很难实现的任务。
普提雅廷提出折衷的方案,看似好心,其实居心叵测。
当时,英国是当之无愧的世界霸主。法国在大航海时代落伍,在海外的殖民地不多,又经历多年内乱,国力有限。
英国人挑起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时,法国在太平洋的舰队只有一大三小四艘新型战舰、六百名海军陆战队员。法国人在远东的侵略重心是越南,却很想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分一杯羹,从华夏攫取更大的利益。
1857年5月,法国决定借“马神甫”事件参战,随即组织了一支由13艘军舰组成的舰队,积极派兵参战。
1859年6月,英法联军在大沽口“惨败”,89人阵亡,345人受伤,4艘战船被击沉。这也是第二次鸦片战争中,以僧格林沁为首的八旗精锐的唯一一次“大胜”。
消息传到欧洲,舆论一片哗然。法国企图借此机会增派兵力,计划派遣一支15万至18万人的远征军,受到英国的强烈反对,最后只增派了7620名远征军。
英国竭力打压法国,以确保英国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的优势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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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也不甘示弱,转而与美国、俄国联合,以扩大法国的影响。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美国、俄国并未直接参战。但两国公使乘坐各自军舰,如影随形地跟在英法联军后面,对愚昧的清朝官员实施外交讹诈。
当时,英国是世界第一霸主,在各国面前高高在上。法国主动与美、俄联合,美国、俄国外交官也喜欢与法国商量,这在无形中也提高了法国人的地位。
美、俄两国虽未派兵参战,却以“调停”有功为名,同样逼迫清廷签约,攫取了大量利益。
英美两国重视商业利益,法国重视传教利益,俄国人则对领土格外贪婪。
俄国公使普提雅廷是个格险的家伙,他在战争中背着英法美三国,偷偷与清廷接触,以调停战争为名,取得清朝官员的信任。
与英法美等国不同,俄国人并未把跪拜大礼看得特别严重。自清初起,俄国人便坦然接受了向清帝下跪的特殊礼仪。为此,满清政府允许俄国人在东北边境开展贸易,也允许俄国东正教团长期驻扎燕京。
因此,在传统上,相对于英法等国,清廷对俄国人更加亲近。
为攫取更多的领土,普提雅廷跑到西伯利亚伊尔库次克,和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密谋,让穆拉维约夫出兵恰克图、瑷珲等东北城镇,压迫满清八旗黑龙江将军奕山。
同时,普提雅廷请求沙皇政府下令,通过驻北京的东正教使团成员巴拉第照会满清理藩院,捏造英法两国与太平天国“暗相勾结”、“恐将来或为大患”的假情报,恐吓满清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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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清官员采用“拖”字方针,使沙俄与满清之间的边界谈判毫无进展。
普提雅廷又在俄国军舰的护卫下窜至上海、香港,联合英、法、美等列强,鼓吹俄、美、英、法四国应该共同对满清政府施加压力。
对于美国专员列威廉,普提雅廷强调俄美利益是一致的,如果采取统一行动,对两方都会有好处。
另一方面,他又竭力讨好英法,再三向两国公使承诺,俄国从没有向清朝政府提出过多的要求,请他们放心。
背地里,普提雅廷却向满清朝廷提出大片领土要求。为了诱惑清朝政府,普提雅廷在清朝政府官员面前,竭力痛骂英法两国代表,对英法两国的蛮横无礼假装不满。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俄国不费一兵一卒,却极尽恫吓之手段,获取了比英法更大的利益。仅领土一项,俄国便从满清手中获得15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相当于三个法国的面积。
其中,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约有6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和斋桑卓尔南北约有44万多平方公里土地,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在内)约40万平方公里土地。
这一切,都离不开普提雅廷的阴谋诡计。
为表彰普提雅廷的功劳,1859年,沙皇将其封为伯爵,并晋升为海军上将。1861年,普提雅廷任教育部长。
至今,罗斯国在日本海彼得大帝湾有一个很受本国人欢迎的滨海边疆休闲胜地,名叫普提雅廷岛。这座岛屿就是为了纪念这个历史上的阴谋家-曾任罗斯国驻华公使的普提雅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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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捷知道普提雅廷为人诡计多端,并不相信什么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方案。
果不其然,普提雅廷提出了一个妥协案:为维护上海地区的和平稳定,把上海地区作为一个国际托管区,洋人军队、清军和复兴军都不得出现在国际托管区。
国际托管区的范围,由各方派出代表共同商议,最起码应当包括宝山、上海县城、租界,并确保各国商船可在黄浦江、长江自由航行。
行政方面,国际托管区应依照租界工部局,建立一个高效、廉洁的政府。若出现战乱,则由各国协商一致,共同出兵干涉,保证国际托管区和平稳定。
这个方案基本不具有可行性,因为它忽视了满清政府。以吴捷对满清朝廷的了解,咸丰绝对不会允许出现一个不受朝廷控制的“国际托管区”。
普提雅廷诡计多端,说不定,这正是他的缓兵之计。
清军江南大营悍将张国梁正在率军驰援上海。英法也在试图从宁波、广州等地调遣军舰。
时不我待,吴捷断然回应道:“国际托管区毫无可行性。复兴会与满清朝廷是内部之争,无需外国干预。不管是谁当政,我们都不会允许在自家领土上出现什么国际共管区。
“各位外交官先生,我欣赏你们为上海地区的和平稳定所做的努力。但是,华人的家事华人自己说了算,复兴会的事务容不得外人干涉。诸位不要再妄费口舌了,请回吧。”
吴捷下了逐客令,各国外交官面面相觑,有些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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