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成嘀嘀咕咕的踏进门来,老仆迎上去,传话道里头有位相公正在等他。
这时候了,还有谁来?
从门口到院子,两步路的距离,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小秀才一抬头,就看见屋子廊下背手而立的挺拔身影。
“沈兄?”
青年转过身来,微微颔首,道了声好。
“沈兄如何过来了?”
“听闻你告了几日病假,心中担忧,便来探望。”
听闻沈凌如此说来,李守成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头,“还劳沈兄惦记,小弟我并未生病,实在惭愧,这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嗯。”
沈凌表情淡淡,面上并没有什么被欺瞒的恼意,只是看了眼走进的李守成,说道:“可是筹不到粮?”
“沈、沈兄如何清楚?!”
李守成面色大震,家中除了端砚,其他人皆不知他这几日出去到底是做了什么,怎的就沈兄一猜既准?
“前段时日我至知州大人府上献计,除了州学新设的班级是因城中大户捐粮所设之外,州府粮铺也将存粮悉数献出了。”
“什么?!”
清冷月色都遮不住小秀才满面震惊之意。
怪不得他跑遍了粮店,伙计都说没粮,这原来不是托词,而是事实!
那这,那这自己这几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只是沈兄到底用的如何方法,能说服了这些商户捐粮?
一时间太多问题堵在喉头,李守成都是不知从哪问起才好。
“你无需再为筹粮之事担忧,明日还当进学才是。”
时候不早,沈凌并不打算多留,只嘱咐一声便就离开了。
第二日,小秀才确实按时来了州学,可许是他筹粮不成,又不甘心,索性趁着下课时分,便就开始鼓动宣甲的其他学生去城外救济灾民。
“我等进学便是为民谋福祉,此番民生有难,我等如何还能安坐学堂之中,静心读书?!”
“不如与我一起前去城外,帮助他们活下来才是!”
他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可响应者却是寥寥,只有几个平日相交还算亲密的学生看了他几眼,但也没有应声答上一句。
李守成没想到众人反应如此冷淡,又是鼓动几句,“连城中商户都将库中粮食捐出,我们难道还比商者不如吗?”
说要出去济民,班上一众书生皆是闭口不言,但要一说这些秀才相公连商人都不如,简直就跟戳了他们肺管子一般,是忍也忍不了的。
开什么玩笑,商人连科举的资格都无,浑身铜臭,又如何能与只读圣贤书的士人相提并论了,根本都不是一个阶级。
“李兄此言诧异,官府前日已经通告,这朝廷济粮不日便到,定是能解城外之急,而我等乡试在即,如何能将精力花在此等小事之上?”
贾乡坐在自己座位上,驳了一句,站都未曾站起,说完还又环视了一眼班里的其他秀才,见有人微微点头,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之前自己主动结交这李秀才,结果没几日就被弃之敝履,这便罢了,结果对方转头又跟着与他结下梁子的沈凌交好,岂不是啪啪打了他的脸?
现在有这机会驳斥一番,再看众人都是站在他这一边,贾乡心头一时爽快不已。
“是啊,李兄,我等是想帮忙,可之前那次跪谏你也晓得,根本只是无疾而终,我们不过一介书生,家产丰厚者虽有,可亦是不多,就算有心救济,那也是杯水车薪啊。”
有的书生倒并不真是因为乡试比流民重要才不愿帮忙,只是觉得他们力量有限,即便出手,也是人少力微,与其给官府添乱,不如就老实读书,总归朝廷会派了人来,流民的苦日子不会太久了。
“哎!你们!”
李守成这几日茶饭不思,只要一闭眼,那日仰倒在地的流民以及豆芽菜似的孩童身影就浮现在眼前,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一定要做些什么。
他本打算自己筹措粮食,谁想一连跑了几日都是没着落,是从沈兄那里才听说了粮商早就捐粮的事。
他不情愿就这样放弃,昨日苦想一晚,想到除了粮食和衣物,流民们也需要妥善的住所,以及名户的登记,便于后面的安置与管理,可这事他一人也做不了,于是才在今日课间鼓舞同学与他一同前往的。
这也是他能为流民唯一所做的事了,结果就这,还被人反驳又劝阻,如何能不气不怒。
“你们如何这般、这般麻木不仁!”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便是心中觉得贾乡所言过于自私的人,面上都是露了些不快。
不是他们不想帮,只是帮不了,怎么就麻木不仁了?
李守成面红耳赤,还要再说,这时沈凌起身走了过来,青年拍了拍小秀才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些,之后才接着对教室中的同学说道:“城外情况确实堪忧。”
“现流民全部安置在城门之外五里所在,大约两三千人,此外还有陆续流民赶来。”
“两三千?!”
“何至于这么多人?”
书生们只知道城外流民不少,但哪能料到能有上千号人?
可再就一想,最开始流民在城外群聚,知军还没遣了队伍来的时候,官府派出的衙役可都是有去无回。
莫非这城外,真是乱成一团了?那他们若是前去,岂不羊入虎口一般?
“可、可现在不是也有知军的人在城外看守吗,为何李兄还要我等前去相帮?”
“确实如此,我们不过是文弱的读书人,又如何能与军汉一般勇武,还是那句道理,便是想帮,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众位不必妄自菲薄。”
“军士确善武力,可安置难民不可全依暴力,还当需要人从中协调才是。”
青年声音清淡,语调平缓,让刚刚争锋相对的气氛顿时一轻,有几个个反应颇快的书生已是明白沈凌的意思了。
“朝廷赈粮送来之后,必要将此城外聚集的流民名户整理登册,待当地灾情过去之后再行归返,与其等到那时由官府抽调人手,不如现在由我州学学生未雨绸缪。”
这时李守成又插一句,“州学本就是由大盛百姓缴纳的税粮所建,若无百姓供养,便无我等如今,既是如此,我们又怎么能在百姓受难之事坐视不管呢!”
此言一出,众书生面色乍红,都是对自己刚才的推脱之言羞愧不已。
“那、那依沈兄和李兄的意思,我等何时前去比较合适?州学休沐之日寥寥,这点时间,怕也是来不及做完城外之事。”
“此事不必忧心,只要众位愿意,我自有方法会周全。”
青年立于教室之中,周身气质清淡,语气却不冷漠,莫名有种让人愿意追随的气度。
“我愿随沈兄同去。”
“百姓本就是我等读书人之担当,我亦愿随沈兄一起。”
州学秀才们本就年轻,又本非铁石心肠之辈,虽也有如贾乡一般只顾自己的,但更多人也是有些家国情怀,知晓民生之重的。
此时有一人出声,其余不少人都是点头,纷纷报名,约好后日休沐去城外帮忙,甚至有几个家中条件不错的,还说要几人筹出一车米粮来,到时候一并带出城去。
贾乡见响应者众多,又不敢当众再说些讥讽之语,只低头偷摸嘀咕一句:“去吧去吧,自去为这奔走便好,到了乡试,总有你们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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