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赵清月醒来之时, 天色大亮,她动了动身子,酸又软,伸手覆上旁边的被褥, 已经凉透, 但周身好似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让她甚为欢喜舒心。
秋兰端着水推门而入, 看到床上的赵清月, 笑着打趣:“小姐, 奴婢可是许久没看到你赖床了。”
天气冷了, 老夫人腿疾发作, 没精力招待她们,所以她也没打扰主人的美梦。
“你少打趣我。”赵清月摸着垂落的一缕青丝,脑海里回想着季淮昨夜的举动, “侯爷何时起身了?”
秋兰:“侯爷卯时就入宫了。”
“卯时就去了。”她喃喃自语, 低垂着眉眼,脸上笑意难掩。
“小姐在想什么?耳尖都红了。”秋兰故意说。
“我是个不知羞的, 岂会耳尖红。”赵清月抬眼看她, 神色坦荡得很,起身就往一旁走, 不知道想到什么,抿唇又笑, 低声道,“有人是知羞的。”
昨夜她说那话后,侯爷就变了脸色,越发狠了,他也不知是累了还是羞了, 脸蛋和脖颈都通红,也没她接话,只顾欺负她。
若说不喜,为何过后又抱她去浴池?回来时还搂着她而眠。
“什么?”秋兰没听清。
“无事。”赵清月洗漱后,又冲秋兰说,“我今日无聊得很,你再出府寻些话本来让我解解闷。”
“这.....”秋兰为难,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虽说如今二夫人管不着您了,可也时常吩咐我看着小姐,杜湘她日日看书抚琴,就是靠那伎俩想要勾引王爷,小姐,要不我们也请个先生,给您教导抚琴字画?”
她家小姐自幼贪玩,女子本要贤良淑德,岂能被那糊弄人的话本耽搁了。
这要是让老夫人知道,要该大做文章。
“我又不是沉迷那话本,总要有些解闷之法。”赵清月不以为然,“我也没那闲情雅兴,侯府有一堆账本等着我看,有一堆的事情等我处理,那点伎俩,我也是瞧不上的。”
秋兰听她这么说,也算松了口气:“小姐是当家主母,自然要管理侯府上下,陈管事昨日也拿来账目,等着您过目。”
“嗯,我一会便看。”赵清月点头,“话本的事儿,你别忘了。”
“说起话本,前些日子我出府,讨来了一本话本。”秋兰打小和她亲近,没少一起分享话本,凑近她道,“那话本甚是有趣儿。”
“如何有趣?”赵清月好奇,“你先给我讲讲。”
秋兰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小嘴也忍不住道:“话本中,讲的是一位得仙的狐狸妖,她来凡间,与一位面容俊逸的书生的故事。那狐狸妖生得美若天仙,性情又活泼灵动,就被知府公子看上,派人来抢,她逃脱之后,遇到进京赶考的书生,书生文绉绉,满身书香气,看到她惊艳又不敢越界。”
“狐狸妖觉得这书生当真呆傻,就要逗他,每回啊,那书生总是温柔内敛,举止有礼,还会面红耳赤。”
……
“后来呢?”赵清月来了兴致,“后面书生如何?”
“奴婢也在等下一回。”秋兰给她把玉簪戴上,“这书生指定是要沦陷的,现在还是个正人君子,恪守本分。”
赵清月眼底若有所思。
*
正午。
杜湘前去老夫人院内陪她用膳,又为她用香草熏了腿才回来,途中又遇到赵清月。
对方穿着艳丽的凤尾罗裙,画着精致的妆容,眉宇带笑,看着心情甚好。
她也扬起一抹笑,走了过去,柔声唤了一声:“表嫂。”
赵清月以往看到她心情都不怎么好,就算收敛克制,也会露出来,也只在表哥和外祖母面前维持娴雅端庄罢了。
实际上,她很不喜她,不然也不会在那日毫无理智闯入她的院内质问,怕是早就视她为眼中钉。
秋兰先看到她,脸色变了变,眼底有些不悦,杜湘回以一笑,仿佛一点都不知。
赵清月转身,也看到了她,还反问道:“表妹是在慢步消食?”
“杜湘去陪老夫人用膳了,刚从院子回来。”杜湘回。
“表妹有心了,听闻表妹这几日都去给老夫人熏草药,对老夫人的关心不已,让我惭愧。”赵清月面露愧疚,慢慢走上前。
杜湘见她走过来,眼底微闪,有些害怕,丫鬟小香也咽了咽口水,站在原地紧绷着身子,只觉得夫人太大胆了,这是要动手教训杜姑娘吗?
“我还记得那日,我唐突去找了你.....”赵清月此时已经站在她面前。
秋兰看着杜湘被吓的模样,心底嗤笑,也就只能装得楚楚可怜骗侯爷了,单独遇上她们家小姐,大气都不敢喘,只会心虚和使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膈应人。
“那日的事儿,”杜湘是万万不敢和赵清月对上,她就是一个孤女,刚想说她早就忘了,就瞥到往这边走来的季淮,当下就改口,垂着眸压抑着情绪,低声下气,“杜湘早就忘了,我自知来侯府给表哥表嫂添了麻烦,也无意给表嫂添乱,杜湘愚笨,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表嫂可明说,杜湘一定改正。”
秋兰瘪嘴,看不上她这个行为。
小香却也看到了不远处的侯爷,当下就顺着杜湘的话说,“夫人,杜姑娘知道自己寄人篱下,一直也从未有过逾越的行为,对老夫人也是尽心尽力关心照顾。”
话音刚落,只见赵清月已经拉起杜湘的手,杜湘也没闪躲,由她拉着,只是不解又惶恐看向她:“表嫂。”
这一回,要对她动手不成?
那可真顺了她的意,季淮前途无量,府中人丁稀少,又无贵妾,她这样的身份,又无娘家傍身,还不如当贵妾,荣华富贵不断。
赵清月抬手,小香都觉得她运气真不好,这下看侯爷怎么惩罚她!
杜湘站着一动不动,一直看着她,没有一点反抗。
“那日是我不对。”赵清月手轻轻落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话语带着歉意,“我回去反思了,那日是我冲动,因为与你表哥拌了嘴,就不管不顾,倒是表妹笑话了。”
不仅杜湘愣怔,小香和秋兰也懵住。
赵清月的道歉还在继续,她亲昵握着杜湘的手,温声道:“老夫人年事已高,身子也渐渐不好,有你这般陪着,我和你表哥应当对你感激才是。那日的事情我也郑重向你赔个不是。”
季淮在两人不远处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杜湘神色突变,被握着的手都在冒汗,目光别开连忙说:“表嫂不必这样,杜湘知道的,也不怪表嫂。”
赵清月这是发了什么疯?国公府小姐跟她和这个孤女道什么歉?她不是心高气傲得很吗?眼里容不得沙子才对,这又是搞什么鬼?
“错了就是错了。”赵清月松开她的手,又把手腕上戴着的那个翠绿通透的镯子取下,给她戴上,还低头说道,“你表哥已经狠狠训过我了,我反思了许久,也的确不对,我理应关心表妹才是,实在是表嫂的过错。”
杜湘几番挣脱,可她的力道哪有赵清月大,硬生生被戴上了镯子,赵清月还夸:“这镯子是贵嫔娘娘赏给我的,可戴上表妹手上,更为好看。”
“杜湘不能要。”杜湘脸露惶恐。
“表妹要是不收着,就还是不肯原谅我,若是侯爷回来知道了,又要训我了。”赵清月说着,眼眶还有几滴泪花闪烁,她抬手试擦眼角。
杜湘余光撇向不远处的季淮,骑虎难下,只能道:“谢表嫂。”
“表妹在府内若是有什么不适应或者其他不满意的地方,定要和我说。府上人丁稀少,各方面都有富余,你表哥也说让你好好养身子,等过段时日,我再进宫跟贵嫔娘娘打听打听,看看有无好郎君,要为表妹找个好人家。”赵清月把前段时间老夫人跟她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一副好心道,“到时候,我还要给表妹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人。”
做戏卖乖,她可没输过。
不少丫鬟还在,这戏是做给季淮和府上下人看的,她又是找好郎君又是准备嫁妆,当嫂子当到这般,挑不出错,若是杜湘异心,那可是不知好歹。
杜湘半晌都接不上话,不知如何作答,着急又憋火。
她不要什么好郎君,就算当正妻,那也是小家小户,她表哥以后没准是大官,又有老夫人照拂,生下孩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表妹?你怎么了?我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赵清月一脸真诚问她。
杜湘哪敢说,赶紧摇头:“杜湘只觉得不配表嫂对我这般好,本就是孤女,只想留在老夫人.....”
“胡说,表妹从入侯府那一天开始,就是我侯府的人。”赵清月直接打断她,语气护犊子得紧,随后又转移话题,“你前几日才病好,我一会让库房给你送些补药,身子要好好养才是,让他们都好好伺候。”
留老夫人身边做什么?当老姑娘?
怕是想当侯爷的妾室吧?!看不出来一个小家小户出来的孤女,倒是把侯爷前程看得如此清楚。
按照朝中的形势,侯爷以后官位直升,远不止于此。
秋兰心底吐槽夫人对这心机女的好,刚要上前,就发现走过来的季淮,提高声调行礼:“侯爷。”
杜湘和小香也收敛神色,佯装才看到季淮。
赵清月动作顿了顿,脑海里快速回顾,蹙着眉紧咬下唇,拼命回想自己刚刚有没有说错什么话,声音弱了两分:“侯爷。”
季淮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意味不明。
赵清月挤出一抹笑,缓缓走到他面前,语气温婉:“侯爷不是说晚些时候才回来吗?”
他回:“公务推到明日了。”
“侯爷用过午膳了吗?”
季淮摇头。
“我方才也没什么胃口,如今饿了,正好能和侯爷一起用。”赵清月说完看向秋兰,“快让厨房多备些菜。”
秋兰欲言又止,被她一个眼神止住,点了点头,往厨房去。
赵清月扭头看向杜湘:“最近降温,白日也风大,表妹早些回去,好好照顾身子。”
杜湘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牙根紧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夫人对姑娘还不错,还说要帮姑娘寻好郎君呢。”小香就是个小丫头,年纪不大,没什么深心思。
一看赵清月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还要给杜湘找好郎君和准备嫁妆,只觉得她有福气,这可比做侯爷的妾室好多了。
再说,在她看来,杜湘也不是心甘情愿想做侯爷的妾室,只是老夫人这么想,杜湘只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从。
杜湘没有回话,直接转身走了,小香不解。
*
屋内。
赵清月给季淮夹菜,自己也端起碗正要吃。
秋兰在一旁面露难色,自家小姐今日醒来心情就不错,刚刚是吃撑了才去消食,眼下又吃,多难受啊?
“方才已经吃过了,就少吃些,一会吃点糕点,晚上再吃,别撑了。”季淮清润的声线传来。
赵清月也不傻,就势道:“就是陪侯爷用点,不贪吃,我让厨房做了山药枣泥糕,一会醒来想多吃些。”
季淮:“嗯。”
她用膳动作放慢,多半是给他布菜,坐在他身侧伺候。
饭后,漱了口,两人进屋,秋兰关门离去。
季淮看向床上的她,询问出言:“你和表妹说我狠狠训过你,我何时狠狠训过你?”
赵清月不知道他听到多少,也不理亏:“昨晚你不是狠狠训过了吗?我那哭可是真心的,又没有哄骗。”
话音未落,季淮神色一变,眼底又不自然起来:“你真是.....”
赵清月跪在床上,倾身将一半床幔解开,眼眸妖艳妩媚,声线酥软微扬:“你训过就是训过了,我也与表妹道过歉,表妹也原谅我了,你要是觉得过错太深,得再训一次,我也不能说什么。”
季淮:“……”
赵清月觉得他像那正人君子的书生,坐至床边,伸手去拉他的手,那张水灵娇嫩的脸颊扬起:“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是那狐狸妖,还会吃了你不成?”
“我何时这么说你了?”季淮抿了抿唇,心猿意马坐在了床边。
她伸手搂上他的脖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多少觉得有些被挑逗轻浮了,顿时拧眉,赵清月又把脸颊贴在他脸上:“听秋兰说侯爷卯时就走了,我醒来都不见你,怪想的。”
“约了陈大人议事,见你睡得香,就没吵醒你。”他心不在焉回答。
“下午是不是还要忙?那快些睡一会。”赵清月嘴上这么说,等季淮脱下上床,她又凑过来了。
季淮垂眸看她。
赵清月凑到他耳边,红唇翕动,声线清脆撩人:“我昨晚做个梦,侯爷想不想听。”
他挑眉看向她。
她语带笑意,继续在他耳畔说:“我梦到前世了。”
季淮知道她在打鬼主意,但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继续看向她,示意她说下去。
“前世,我是一只狐狸精,侯爷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还是那么才华横溢,在赶考途中的小森林里,我与侯爷相遇了。”她秋眸潋滟,说得有几分真意,“我对侯爷一见如故,便追随在侯爷身后,看着侯爷背书抄书,觉得这书生很有趣。”
季淮低笑:“你那么招摇,进了城不会被抓起来吗?”
“我是狐狸精,得道了的狐狸。”她解释,随后又说,“重点不是这个。”
他道:“那是什么?难不成,书生爱上了一只狐狸?”
“侯爷又知道了。”赵清月缓了缓,这才道,“我化成人形,假装落难与侯爷相见,侯爷是心善的,或许我们又是生生世世的夫妻,总是总要相遇的,侯爷毫不犹豫就救济了我,带我一起进京。”
“嗯。”季淮也不表态,只是点头。
赵清月:“一路长途跋涉,侯爷对我照顾有加,我就以身相许了。”
“人妖殊途。”他提醒。
她面露为难,又坚定说:“真情哪能受这些束缚?侯爷是铁了心要娶我为妻,还说日后考中科举,定让我过好日子,而我,也痴情一片,定要嫁给侯爷。”
许是这些话让季淮动容,他俊秀的脸上露出浅笑,算是默认她这些话。
“我生来就是一只狐狸,遇到侯爷懂了人世间的情爱,也是十分庆幸。”她说着,又趴在他身上,一脸贪恋,望着外面大亮的天色,“后来,我和侯爷生了三只小狐狸,个个都粉雕玉琢。”
她说完,见季淮没说话,抬头看着他深邃的眸子:“我还在梦中看见,侯爷当书生的时候,也和现在一般。”
“哪般?”季淮刚刚的羞窘还未消散,嗓音微哑。
“儒雅内敛,素来是不会说好听话哄我。”她说完,又凑到他耳边,尾音压低,带上几分媚意,“时常跟我说,白日不可宣.淫。”
“…….”季淮抬手捏了捏眉间,有些失笑,“我就知道,前面那些话都不是重点,亏我听得认真,大白天你当真是胆大得很。”
“大白天如何胆大?白天人多,狐狸哪敢乱跑,都是白天睡觉,夜里出来寻食。”赵清月趴在他肩头,可怜兮兮,“我可不是那坏透了心的狐狸精,她们找上书生就为了吸干阳气,我还与侯爷生了三只小狐狸,真心相爱。”
季淮全然遭不住她这般挑逗,浑身体温骤然升高。
赵清月见他眸光没与她对视,又脸红耳赤起来,身子也有些僵,硬生生将嘴角的笑意忍下去,徐徐又道:“侯爷可疼爱我了,不,那个书生疼爱狐狸精。”
他看着她:“昨晚那个想做外室的又是谁?”
“外室?”她佯装不知,随后不太确定说,“是不是那个不怜惜姑娘的公子?”说完还要撇清关系,“可与我无关,侯爷对我疼爱有加,必定处处在意我的感受。”
“……”
“书生.....”她话还未说完,书生就按捺不住了,她嘴角泛起笑意,连忙又说,“书生可温柔了,可不是那不怜惜姑娘的公子!”
“.....嗯。”
作者有话要说: 米卡卡出现了,卡文码字得比较慢,这一章更得有点晚。
谢谢大家的关心啦。
米儿这段时间的确不太舒服,加上事情比较多,更新就比较慢,已经断断续续做了些检查,检查结果没什么事儿,所以才和你们说一下哈。
晚安,明天努力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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