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天空积压了够多的水气,天际仿佛都蒙上一层暗沉沉的遮羞布,压在头顶,难以呼吸。
安君堂不禁又望了眼天势,心中不安越发强烈,说不出为何,这种雷雨天气她从不想待在室外,但看了眼江长安,到了嘴角的话又咽了下去。
下雨天最适合杀人,并非是因为街上无人,而是因为流出的血会被雨水冲刷散去,不会败坏一方真土美景。
高义是土生土长的云州人,无父无母,自小生活在云州城东南角一处破庙里,乞丐为友,苍蝇为伴。即便是现在他家财万贯,佣金极高,却也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暗褐色粗布麻衫,赤脚踩在石板上,老旧的衣服老旧的鞋子,这总能让他更踏实,让他的状态最好。
他这辈子本应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臭乞丐,可就在十三岁那年,只因庙中几个乞丐得罪了一个土地豪绅,为了出气,豪绅的一位狗腿子出十个铜板,让他杀了这些人。
高义没有收下这十枚铜板,却提了一个奇怪的建议:“既是为了出气,就要依据出气的满意程度而出钱,豪绅只需亲自看一眼几人死状,觉得心中舒坦了,即可多赏些钱两,要是觉得心中还不解气,便是不付钱也可以。”
豪绅答应了。
第二天,豪绅去了山上,没有人知道庙中的人什么死状,只记得豪绅出来时,面色惨白,全身哆嗦,一言不发。
这是高义第一次杀人,拿了五千两纹银。
凭借这些银子,他进入英雄会,正式走上修行道途,至今四十五岁。
他正凭栏仰坐石桥上,斗笠遮住整张面庞,看不清模样,静静等待着属于自己等待多时的猎物。
见得等来了江长安,他才总算起身,眼眸中充满了冷酷,背负双手,傲然而立,说不出的冷漠,一派世外高手的样子。
在他身后还有数十位英雄会的其他成员,都是像木桩一样纹丝不动,气息形同死人,这些都是不弱于高义的刺杀者,这种牌面无论想要杀掉哪一个洞墟境初期强者都是绰绰有余,谁也不可能简单逃
脱。
雨雾越下越急,桥边行人所剩无几,最显眼的只剩下一个搭在木棚下的汤面小摊。
摊位后面是一对患有眼疾的老夫妻,满头银丝白发,岁月留下了无数皱纹,笑声宁静而恬淡,热烘烘的白雾热气迎面扑在二老脸颊,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仅仅又几步之遥。
安君堂发现了这个衣着破烂的男人,早在木船开入云州地界的第一刻,她就觉察到了对方,但神色依旧平淡,整个盛古神州能够在她面前抢走人的有三个,一个中年人、两个老年人。
很可惜,这个人虽也是中年,却不是其中之一。
江长安一走进十步距离,高义便猛地御虹入空,从天而降,千万滴雨水化就一只透明巨型手掌,如同山岳镇压下来!
无声,水流依然东去,林木无有摇晃,微风阵阵,翠鸟轻鸣。
江长安心中一寒,这是只有顶级的杀手强者才能做到,无关境界,需要对灵力的操纵精之毫厘!
白衣拂袖,指尖崭露三尺剑光,江长安轻轻撩拨,剑锋轻荡,弹起千余道水珠,倒射如飞箭流星,噗噗连声响起,冲撞得大手摇摇欲坠,自行消散。
高义手中再度借势,呼呼雨声顿停,这方天地雨水陡然停滞在半空,万物无声!
江长安心底一凛,脚底雨水骤然凝聚一道刀光,誓要从中将他劈作两半!
同一时刻江长安周身千万道雨水行就成一道道青木,攀附扎根于石桥,开枝散叶,将他死死围困住,每一道木枝都生满了数十道锋利毒刺五颜六色,涂满了各种各样的剧毒。
这每一根青木竟是生的骷髅模样,主干上空洞的两只血瞳眼窝,下面一张撕扯又长又大的嘴巴,尽管无声,却像是声嘶力竭地在哭嚎着。
光是置身其中便就叫人感受到了极度的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江长安欺身而上,却总是无力凑近半丈,此人不仅仅懂得最快最凌厉的杀人方法,更懂得如何保护自身死穴,偶尔几个流露在外的破绽也是可以所为,一旦自己朝着这些
破绽动手,后果难料。
然而,就在刹那间,江长安反指一点虚空,猛然呵斥,但见一道六道狱灵火如碧血染苍穹,轰然化成百道火龙,一瞬间形同山精野怪的青木化作灰烬。紧接着高义蹬蹬蹬后退了十几大步,神色一下子凝固了。
后方,英雄会另外几人也都呆住了,而后无比震惊,全都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青木阵,这是高义的绝杀之一,杀死之人数不胜数,此子竟能轻易化去!
高义脸色突然变得幽蓝,他脸上一僵,眸光一滞,一道秘咒吐露,像是失去了魂魄,石桥上霎时隆起浓起白茫茫的杀气,汹涌澎湃,暗潮流动,一道道气柱从地面喷涌而出,似要将天与地穿透,化成一片混沌杀海,向江长安绞杀而去!
江长安也不退避,剑锋一点寒芒乍起,全身迸射飞离地面朝着高义迎头对上,两股绝对凶煞之气要在拱形石桥最高点分一个生死!
这本应是最为紧张的一个节点,安君堂却半点也不担忧,撑着纸伞,竟是开始一步步走上石桥,要在这等激战一瞬走过去。
眼看她走动,英雄会其他几十位杀人好手也不淡定,屏息动身。
可他们刚刚动身,全身就好像凝固一样,动弹不得,全身上下像落了一层冰雪,一粒粒脱落,散在地上,飘落在地,十几人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君堂依旧淡然走着,就在她脚步趋近桥心,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锋利无比的剑气破空声,厮杀的江长安与高义两人一触即分,一时间都站定在雨中,一动不动。
直到安君堂走到面前,将伞擎在他头顶,雨水顺着纸伞边沿落在血中,又沿着石桥边沿淌进江河。
自始至终,剑锋,亦无声。
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噗通一声掉落在河里,雨水落下,一切都还是干净模样。
“仙子姐姐,怎么样?这几日我练的还算不错吧?”江长安浑身赶紧钻到伞下,笑嘻嘻问道。
安君堂面色平淡:
“花里胡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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