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党守素以为朱由榔是要直接迈步进去,一时着急,当即侧身拦在了对方身前。里面那些可都是些在鼓噪的兵头,他实在是不放心。毕竟,他又不是李元胤和李建捷一方的,没有必要让皇帝陛下看着杜永和和马宝之流出丑。
朱由榔微微一愣,知道对方是在担忧自己,也不责怪党守素的逾越之举,摆了摆手道:“也罢,朕直接现身,估计要引起其他的喧嚷。党统领,你且去帮朕叫杜永和和马宝,领着那些个带头鼓噪的百总到那边来见朕。”
朱由榔说着,指向了旁边的一处营帐,他作为皇帝,自然没有主动去见这些兵头的道理,皇帝的威严必然是要保持的,否则今后事情只会更坏。所谓的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必定是要在立威之后再展开。
“末将领旨!”党守素当即领命,然后直接朝着那个正吵嚷异常的营帐走了进去。
朱由榔则带着其他侍卫,朝旁边的另一处营帐走去。
片刻之后,党守素就带着杜永和、马宝和一众兵头来了。
“俺说杜总督,你他娘的银子不发,把俺们叫来这里,不会是想把俺们绑起来,嘴堵上吧?”一个头盔也不带,满脸络腮胡子,五大三粗的军头边走边吵吵闹闹,此前杜永和就曾多次警告过他,但奈何此人胆大包天,根本不听,而又有另外的一些兵头附和,让他更加得意。
马宝直接一军棍打在这军头后背上,低声喝骂道:“你他娘的不要命了!敢在圣上帐前吵闹!”
那军头被打了一棍正想怒目大骂,骤然听到“圣上”两字,虽然半信半疑,但终究是不敢再瞎嚷嚷了,一个能打胜仗,把不可一世的尚可喜,耿继茂都打败的皇帝,军中自然无人敢挑战,无人敢不服。
一群人来到帐前,门口守着的侍卫立刻把帐门推开,帐内两边各站着一排几十个全副甲胄的带刀侍卫,甫一入内,军头们立刻感觉到全所未有的威压,尽头的高座上是一个身着绸缎金黄色龙袍,头戴玉冠,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他们虽然从未见过当朝天子的相貌,但此刻根本用不着任何猜测就能知道此人的身份。能让杜永和,马宝如此小心翼翼,能有如此气势的人,除了当今皇帝陛下,还能有谁?
“末将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杜永和和马宝一入内便以头抢地,朝着朱由榔所坐的位置跪下行礼,这十几个军头倒也算机灵,立刻就反应迅速地跟着跪下行礼,口中高呼“万岁”。
朱由榔环视一圈,然后才虚摆双手,示意众人平身,他也不绕什么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
“朕听说了增城内不安分,所以特来看看,原本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就是银子和黄应杰的事情啊!朕之前一直在忙着处理公务,没有时间顾及到,如今来了,那就要问个清楚,给各位一个公道,也给杜总督和马将军一个公道。”
帐中一时安静无声,这些军头们面面相觑,心中暗惊,纷纷被天子的威压给镇住了,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出声言语。不过这群粗人倒也是懂几分规矩的,在几个老成军头的带领下,默默按着官阶大小排成左右两列。
看到这里,党守素也稍稍放下心来,这说明这些家伙还是有些分寸的,如果他们胆敢在皇上面前闹事的话,党守素绝对会一刀砍了那个带头的人。
当然了,杜永和和马宝两人才是真正松了一口气,他们才是最怕这群无法无天惯了的军头们,不知天高地厚地在皇上面前吵闹。若是这样的话,第一个连累的就是他们两人,治下不严、惊扰圣驾,皇上若是有意追究,那就不是降职罚薪的小罪了。
“大家也不用担心,朕没有要责怪你们的意思。”朱由榔一面说着,一面起身朝着军头们走去,最终停在了最前面的那人面前。“朕说了要给你们公道,便是字面上的意思,来到增城,朕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公平。”
那军头见状,赶紧又跪了下去,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天子,一时心下慌乱不已,高大的身材甚至紧张得有些发抖。他此时也听不清皇帝陛下在说些什么了,脑中一时间混乱不已。
“怕什么,朕又没有降罪于你。”朱由榔看着那人问道:“和朕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是什么职务,哪里的人?有什么不满的,为何要在杜总督和马将军面前吵闹生事?”
“回陛下的话,末将叫孔耀祖,是军中一名百总。”此人约莫三四十岁,正值壮年,面黑体粗,操着一口河南口音,硬着头皮答道:
“俺是河南人,当年鞑子入关之后,就来了俺们河南,占了城池之后四处杀人,俺家里被鞑子给占了,俺在外面当兵捡了一条命,后来部队被打散,回到家发现家里人都不见了,俺不知道他们的死活,只能就到处跑,然后碰上了黄总兵在招人马,俺没地方去,就跟了黄总兵。
然后就一直跟着黄总兵南下,来守这惠州城,那尚可喜围攻广州城的时候,俺们也知道黄总兵与他有些来往,因此俺们闹事也不是为黄总兵鸣不平,但是朝廷一直不给俺们发军饷,之前杜大人来时说了要给俺们发的,但是过了那么多天了也没见发,俺们就想着必须要讨个说法了。“
孔耀祖说着,话音一顿,突然把眼睛紧紧闭上,接着咬牙视死如归般说道:“此番……此番小的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吵闹生事,是末将不知轻重,不知大义,如今被陛下看到了,逃无可逃,无论陛下如何处置,小的都认了!”
“朕明白了。”朱由榔盯着此人,却是忽然轻笑了起来,亲自上前扶起了对方,说道:“当兵要饷,确实合情合理,你又没有做错,朕为何要罚你,又为何要杀你呢?至于面对上官不服,在军中这是大忌,朕不能随便罚你,否则就是乱了军法,军法如何处置,那便如何处置好了。”
朱由榔此言一出,四下皆是一惊,他们都没想到皇上居然能这么宽宏大量,但是又不是随意赦免,按照军法处置,那他们心里就有底了。而看着皇帝陛下完全就是一副赏罚分明的明君模样,许多人心下不由得松了那股紧绷着的气。
要知道,没有规矩,不知道什么时候犯了错,就挨了大罪,这才是最可怕的,规矩明晃晃摆在那里,那才是最能安抚人心的。
“朕今日来,便是要亲自解决军饷的事情的!”朱由榔掷地有声地说着,又看向孔耀祖问道:“孔百总是河南哪里人?”
孔耀祖摸不透皇帝陛下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实答道:“回陛下,俺是河南卫辉的。”
“想不想回卫辉去?”
高大的壮士闻言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朱由榔轻叹了一口气,黯然神伤道:“其实,朕也想家,可情形如此,别说是你们了,就是朕,都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此话一出,帐内再度鸦雀无声,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敢随意说些什么,便是随行的朱天麟也只是静静地听着,谁也不敢妄自揣测圣心。
“你的意思,朕如今已经明白了。”朱由榔微微敛容道:“你此番吵闹,只是想要朝廷补发饷银罢了,没有别的意思,甚至连为黄应杰鸣不平都没有,对不对?”
“是!”孔耀祖此时已经放松了下来,朱由榔一问话,他也回过神来,咬牙承认道,其实除了拖欠的饷银,他还想讨要一些赏赐,只是他畏惧皇上,不敢提出来罢了。
“朕知道了,你且先到这边。”朱由榔随手一指旁边,那孔耀祖便糊里糊涂地到一旁站着了,接着朱由榔继续看着身前的一众军头们,又随手指向了其中一人。
就这样,帐中的二三十个军头,逐一被朱由榔亲自询问了个遍,一开始军头们都不敢在皇帝陛下面前造次,全程认错,而后来眼见着这位陛下确实诚恳,而且并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倒是渐渐把心底话说了出来,所图也是各有各的不同。
几乎所有人吵闹都是为了拿到朝廷拖欠的饷银,一半的军头还承认了想要多些赏赐,也有三四成的人提到了想要回老家,想看看还能不能见到家里人。
当然了,军中这一多半的光棍汉子,还有不少想要趁着打胜仗了,用得来的银子拿去讨媳妇的,再生一两个小崽子,有人给继承香火了,便是以后战死也值得了;还有几个人承认了想要一笔银子,然后就退出军队,不想再打仗了,往广西或者云南这些鞑子打不到的地方,去安家过小日子去。
要知道,此时军中有很多人都是相信剃了发,扎了辫子,今后就算是死了,也没脸见祖宗的,这对他们来说,是头等大事。
总而言之,最终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罢了,朱由榔就把这三十四人的念想全听完了,也都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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