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礼国终获召见时,时间已近中午。
在上海时,阿礼国虽然只是一个领事,却是外国侨民领袖。他主张对外强硬,对那些颟顸无能的满清官员非常不屑。
但凡是在上海的官员,不管是上海道台,还是上海县令,亦或是偶尔来访的江苏巡抚,都对阿礼国非常尊敬。
如果阿礼国有事拜访满清官署,这些官员都得立即推开公务,第一时间接见阿礼国。只要稍有迟延,礼数稍有不恭,阿礼国就会拂袖而去。
可这一次,杨烜把他晾了半天,招待甚为不周。阿礼国满心的郁闷,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等越王府的官员把阿礼国带入会客室时,会客室内已经摆好了饭菜,令阿礼国非常意外。
为了面见杨烜,他做足了功课,也想过很多与杨烜见面的场景。但他绝对想不到,杨烜第一次接见他,竟然就安排他吃便饭。
再看这午餐,只有五菜一汤。除了阿礼国和杨烜外,另有唐约翰作陪。
这未免有些随便。可正是这种随便,方能显出杨烜的豁达,也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阿礼国的气儿消了不少。初次见面,他依然郑重其事,按照外交礼节,向杨烜递交委任书,然后鞠躬行礼,说道:
“越王殿下,我受大英帝国委派,前来广州担任领事。这是英国公使文翰先生签发的委任书,请殿下查验收阅。”
杨烜微微一笑,和阿礼国握手致意,说道:“领事先生,欢迎你来到广州。”
不过,杨烜接到阿礼国的委任书后,只是象征性地看了一眼,就把委任书交给一旁的侍卫,然后说道:
“听说领事先生很早就来了。我之前一直在忙公事,未能及时迎接,敬请原谅。”
从法理上看,英国与满清、太平天国都没建立外交关系。那么,英国政府就不能委派领事到广州。杨烜完全可以在这方面做文章,给阿礼国一个下马威。好在杨烜并无此意,反而表现得极为谦逊。
阿礼国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他原本担心,广州人排外情绪严重,杨烜可能会让他难堪。如此看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阿礼国也玩起了外交辞令,说道:“殿下,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我。我带着诚意而来,希望我们两国从此建立起合作的友谊。”
说罢,阿礼国向随从使个眼色,拿出了一套战舰模型。他亲手把战舰模型递给杨烜,说道:
“殿下,听说黑旗军正在大力发展海军。我代表英国政府赠送您一套战舰模型,祝您的海军蒸蒸日上,早形劲旅。”
唐约翰看得分明,阿礼国所送的战舰模型虽小,却非常精致,涵盖了英国皇军海军装备的精锐战舰。
阿礼国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炫耀武力?还是在暗示杨烜,英国可以帮助黑旗军发展海军战术技术?
杨烜虽然也有疑问,却并不表现在脸上,而是坦然接受了阿礼国的礼品,说道:
“承蒙领事先生好意,本王受之不恭。不过,时间已晚,咱们先吃午饭,再谈正事吧。”
于是,一名侍卫接过杨烜手中的战舰模型,带着阿礼国的随从到别处吃饭。又有人端来清水毛巾,请三人洗手午餐。
三人洗手已毕,分宾主坐下。
阿礼国看得出来,越王府准备的午餐虽然简单,却也下了一番心思。鱼是洋人常吃的海鱼,主食亦有面包。蔬菜沙拉、煎牛排更是阿礼国的最爱。
看着精致的午餐,阿礼国心情大好。杨烜也端起了手中的红酒,说道:“领事先生,为了中英两国的友谊,干杯!”
正宗的西洋红酒,简单而不失精致的饭菜,使阿礼国的心情大悦,席面上的气氛也大为融洽。
阿礼国早就留意到会客室里的铁路、地图,此刻便试探着问道:
“殿下,听说您要与美国人合作修建铁路?英国铁路技术世界第一,铁路资本雄冠全球。实际上,很多美国铁路都是由英国商人资助兴建的。
“我们乐于资助殿下这样的开明君主。如果英国资本前来投资铁路,会受到殿下的欢迎吗?”
杨烜哈哈大笑,说道:“只要你们诚心愿意帮助中国,本王自然举双手赞同。实不相瞒,我们确实要与美国人合作开建铁路。
“只是,这第一条铁路线路不长,耗资不大。我们已与美国人谈妥合作细节,即将破土动工。日后,暨南军政府还要修建许多铁路,届时必会与英国商人合作。
“不过,眼下便有一桩公事,不知领事先生能否帮忙?”
阿礼国先是失落,继而生出警觉,说道:“殿下但说无妨。”
杨烜继续说道:“我想派一批海军低级军官出洋留学,学习西方造船技术、海军战技术。再派一批海军高级军官出国考察,购买先进的蒸汽战舰。
“当今世界,英国、法国、美国三国海军最强。我一直在这三个国家间犹豫不决,不知该派人去哪个国家好。”
阿礼国极为机警,反应极快。他深知,一旦英国争取到黑旗军海军留学生,就能把两国海军“绑定”在一起。日后,英国人也必能对杨烜施以强大的影响力。
而蒸汽战舰价格高昂,维护、保养、配置火炮、操练水手都是极大的开支。一旦黑旗军向英国造船厂订购战舰,势必能够提振英国造船业,为造船厂创造巨额利润。
所以,阿礼国显得颇为急切,说道:“殿下,英国皇家海军世界第一,海军战技术都是世界翘楚,也欢迎各国海军派员学习。黑旗军海军既要学习西方,自然应当向英国学习。”
一旁的唐约翰唱起了双簧,笑道:“领事先生莫要着急。我是黑旗军参谋长,又出身于美国海军。我要派属下出洋留学,自然要优先把他们派往我的母国。”
阿礼国已经得到准确的情报,越王府已在三个月前选派了第一批留学生,前往美国留学。这批留学生共有五十六人,以学习民用技术、法学、行政学为主。
暨南军政府与美国的合作正在持续加强,而美国又是英国的宿敌。如果这次争取不到黑旗军的海军留学生,英国在华南的影响力何以建立?
想到这,阿礼国连忙说道:“将军,据我所知,您虽曾是美国海军,却毕业于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贵国海军十分孱弱,只有一所海军学院。
“这所海军学院名叫美国海军学院,成立于1845年,位于马里兰州安纳波利斯。一个孱弱的海军,一所成立不到十年的海军学院,何以教授黑旗军海军留学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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