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镇的夜风温热，拂过姜茉的脸颊，将那抹温热留在她耳畔。
而手心下的温度也逐渐熨烫，像是电流顺着四肢百骸窜过，让她的心跳和他的一样开始变得同频率的紊乱。
她缩回了手，低着头说：“我们也该回去了，奶奶还在等我们吃饭。”
“好。”顾季臣站起来，朝她伸出手。
在地上坐得时间太长，姜茉起来的时候，眼前黑了一下。
她轻轻打了个晃，被顾季臣稳稳扶住。
“没事，低血糖。”姜茉轻轻晃了晃脑袋，“走吧。”
夜色降临，陵园已经没了祭奠的人，倒是那位看守大门的老伯拿着把扫帚在扫石阶上的落草。
姜茉和顾季臣路过的时候，老伯急忙将扫帚拿到一边生怕碰到他们，然后朝他们挤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来。
老伯确实已经老了。在姜茉印象中，老伯已经在这个陵园呆很久了，应该有好几十年了。因为她记得小时候和周奶奶来这里祭拜那位爷爷的时候，就是这位老伯在这里看门。
他那时候比现在高一些，扫地的时候腰也不会弓得这么厉害，脸上也没有这么多褶子。
出了陵园，回头再看，昏黄的灯光下，只有老伯小小的一团影子，在森然林立的墓碑中，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旁边这间看门室就是老伯的家了，从小小的窗户可以一览无余。
里边有一张单人床，床头桌上摆着个小型电视和收音机，一个绿色的暖壶，对面一张学校的老式课桌上放着台电磁炉，旁边有饭盒和水杯。靠窗的这张桌子，上边放着文件和登记册。
房间很小，东西很多，却干净整洁。
墙也很白，并没有被做饭的油烟污染。靠着床头那面墙上还贴着粉红色的墙纸，挂着一张照片。
因为里边没有开灯，借着外边的光线，并不能看清照片上是谁。
“在看什么？”顾季臣问。
“那位老伯。”姜茉说，“忽然感觉他在这里很久了。”
回去的路上，姜茉也一直在想这位老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就感觉某个隐秘的地方，被老伯触动了似的。
回到周奶奶家里，一进院子就闻到了四溢的饭香。
“你们回来啦？”还握着铲子的周奶奶探出了半个头来，“马上就好马上就好，阿臣，你把这几个碗端出去。”
顾季臣立刻过去帮忙。
加上李瑞和祁焕，一共也就五个人吃饭，周奶奶足足准备了十多个菜。
祁焕不断叫嚷着“过年了过年了”，给十几个菜拍了九宫格，还发了朋友圈，配文：朋友圈先吃。
“哎呦，你们两个可算是一起回来了。”周奶奶甚至还开了瓶红酒，“你俩再不回来，我真要怀疑你们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刚吃到一口辣椒的祁焕一下子就被呛到了，别过头去咳了半天。
可不就是出问题了么……问题出得还不小。
但要是周奶奶别给年轻人这么大的自由空间，逼着他们两个一起回家，他们不早就见面说清楚了？
嗐，还是造化弄人。
“您放心，我俩好着呢，没什么事，以后也不会有。”顾季臣剥了几只虾，虾肉通通放进了姜茉碗里，“您要是没有事情做，不如帮忙想想我们俩的婚礼怎么办。”
周奶奶瞪大眼：“哎呦，要办婚礼啦？”
姜茉则愣住了，她还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当然，婚礼也该补办了。”
“好好好，这太好了。”周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橙依，你喜欢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啊？”
“啊，我……”姜茉被问住了。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西式婚礼的大裙摆婚纱和中式婚礼的凤冠霞帔，好像都很漂亮……
“我觉得都挺好的。”姜茉的选择困难症犯了。
“那就都办。”周奶奶直接拍板钉钉，“咱们办两场。”
“可以。”顾季臣毫不犹豫地点头。
别说两场，三场五场十场他都行。只要是和她，办个百儿八十场他都没意见。
酒足饭饱，李瑞和祁焕十分有眼色地主动去收拾厨房了，周奶奶则从柜子里找被子。
李瑞和祁焕说他们去住酒店，周奶奶不让，说家里有地方就睡家里，多方便。
姜茉帮周奶奶在被子上套被罩，顺便问：“奶奶，看陵园的那位老伯是不是已经在那里呆很久了呀？”
“对，有三十多年了吧。”
“这么久了啊，那位老伯看起来也就六十多岁，他年纪轻轻就来这里看陵园了？”
“嗯，他精神不太好。”周奶奶说，“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去做别的工作也不合适，听说是他以前住的社区同情他，给他找了个这么个活儿。”
“哦……”
“他也不是天生就这样，是后来受了刺激才精神不好的。”周奶奶麻利地抖着荞麦皮枕头，“听说是他老婆当着他的面儿跳了楼，他接受不了，才变得疯疯癫癫的。不过好像一开始比现在这还严重，最近几年已经好些了。”
姜茉一愣：“他老婆跳楼了？”
“是啊，许多年前的事儿了，当时还闹得挺大的。他们本来住的社区离咱们这儿也不远，我听人说过他们，两口子感情挺好的。他老婆得病了，治不好也不想治，他不愿意，四处借钱给他老婆治病，他老婆不想拖累他，跳楼了。”
周奶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他老婆不想拖累他，可不还是拖累了他一辈子？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老婆死的时候也没想到他以后会这样，甚至听说他老婆还和他说过让他在自己死了之后再找一个，结果……唉，只能说是命啊。”
周奶奶将套好的被子卷了起来：“这人啊，成了家就是一个整体，就不愿意再分开了。感情越好的，越不想分开，但是世事哪能一直尽如人意呢不是？橙依，你帮我抱着那一床，我拿不了……橙依？”
“啊？好。”姜茉急忙抱起被子。
“怎么走神了？”周奶奶关切地问，“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有。”姜茉朝着周奶奶笑了笑，“我没事。”
“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说，咱们家里什么药都有。”
“嗯，好。”姜茉点头，“我没事的，您放心吧。”
她只是忽然想到了她今天为什么一直觉得被那位老伯的身影触动。
要是有一天她离开了，顾季臣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那么孤单落寞，好像和全世界都格格不入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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