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旭南默不作声,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倘若随意揣测,不免太过妄断。
太子不是蠢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事情已经十分明了了。
段旭南忽而狡黠一笑,道:“属下有一个不入流的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子阴沉沉道:“说。”
“现在唐见春与长安正如胶似漆,使我们下手的好机会。听闻长安不久就会及笄,众臣子皆会到场,倘若殿下您找个人在那时当场提亲,定能将唐见春气个半死,”段旭南邪笑,“再怎么运筹帷幄,他也不过是个血气方刚的小子,古语云英雄难过美人关,倘若他真的为了一个女人丧失了心智,只要控制了这个女人,整个监行督不是为您所用吗?”
太子冷冷瞟了他一眼:“蠢东西,果真是个馊主意。”
段旭南吓得跪地求罚,谁料太子却摆摆手,冷笑道:“不过实在有些意思,本宫倒是迫不及待想试一试。”
太子扶了扶段旭南,笑道:“跪着作甚?上前来与本宫共同饮茶。”
段旭南受宠若惊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太子茶桌的对面,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办好了,少不了你的黄金白银。”
段旭南乐呵呵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太子忽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弄些提亲排场不是最费力的,费力的是,”他轻轻抬手示意,段旭南立马提壶为他续茶,“如何给点甜头,让这丫头上赶着与本宫选出来的人结亲。”
长风从门外吹来,段旭南淡淡一笑:“太子殿下放心,此事交给属下处理即可。”
太子眉梢一挑,提醒道:“别操之过急,”他看着段旭南杯中的茶所剩无几,道,“好茶须得慢慢品。”说着示意身旁的太监给他倒上一壶。
太子一身紫色的衣袍好似蒙上了一层银雾,他凑上前小声道:“这丫头聪明,待她明白我们的诚意,自会知道路要怎么走。”
段旭南颔首,恭迎道:“殿下高见。”
沈鸢在房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心里揣摩着是谁在打她的主意。
上次在岐山书院醉酒后的事情,宛如一场梦一般。
沈鸢醒来时已经安好地躺在自己的府邸了,若不是床头放着她抄好的书卷,她定是自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近几日天气变好了一些,她便搬出爹爹书阁中的一些旧书放到院子里晾晒。
借着晾晒的名义,沈鸢仔细查阅了许多前朝旧史。如褚夫子所言,她可以自己学完赤焰之战的故事。
唐见春赠于自己的剑,名叫赤焰。这太巧合了,巧合得有些惊悚。
沈鸢那日在岐山书院抄写的书叫做《赤焰后史》,这件事唐见春并不知晓。
可她反复细读了后史之后,却并没有在里面找到将门之女的故事。想来她的故事应当存在于另一本传奇之书中。
在一众藏书之中,一本泛黄的旧书吸引了沈鸢的注意。
她把它拿过来放在腿上,她仔细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纸叶透出一股淡淡的霉味,边缘处微微上翘的书页变得残缺不全,残存的部分斜挂着蜘蛛网一般的细纹。
《北昭书》?
沈鸢随意翻了翻,大致了解了一下内容,原来是先皇的传记。
没什么意思,沈鸢准备把书扔回去,忽而,书中一闪而过一个熟悉的名字——赵卫。
他不就是《赤焰后史》中平定了西北战乱的王爷嘛!原来他,他竟然成了皇帝吗?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太子没有继承帝位,偏偏是一个王爷做了皇帝?
突如起来的信息让沈鸢吓了一跳,她呆呆地退了几步,脸色变得青白,她有些站不稳。
所以,先皇就是赵卫,先皇就是平定赤焰之战的英雄,先皇是——迎娶了外族公主,抛弃了将门女子的王爷,亦是唐见春的生父?
沈鸢抱着这本书关在房门里读了一天,直到夜深。
她缓缓放下书本,心中惆怅不已。
书中没有一字提及将门女子,却将赵卫与外族公主的感情刻画得可歌可泣。
赵卫的儿子之中竟然也没有任何唐见春的身影,甚至她都无法从这本书里知道,唐见春的原名究竟叫什么?
知道了这些,一种极大的悲伤更加嚣张地笼罩着她。
她不过是一个旁观者,旁观这段故事,尚且如此心痛,不知他心中该是多么的悲苦。
沈鸢走到窗前将窗户妥帖地锁好,门也锁好。她躺上床,闭上眼。
沈鸢,你真是疯了,你竟然会心疼他?
天气和丽的一日,华美的东宫内,太子坐在上头,沈鸢跪在下头。
太子笑盈盈道:“长安快请起。”
沈鸢抱着唐见春那日扔给她的暖壶,坐在了一旁太监们给准备的椅子上,问道:“敢问太子殿下今日宣我所谓何事?”
太子乐呵呵地抿了一口茶,道:“长安聪慧,本宫也不迂回,”他顿了顿,“想来长安也知道,世家大族,联姻方是正道。”
沈鸢微微一怔。
太子身旁的老太监为他添茶,他继续说道:“上元节在望月坊,侥幸让唐见春逃了,我心中也有些许愧疚,”他抬眸看了一眼沈鸢,道:“说好的为长安铲除奸贼,却终究是食言了。”
沈鸢心中涌起各种不好的预感。
太子捻了捻茶杯,又笑道:“陆家那小子,办事利落,”他转了个话头,道:“就是陆家并非世家大族,恐怕与长安多有不配。”
陆家是太子底下的人。
沈鸢仔细思索一番,答道:“无妨,相爱即是缘分。”
太子重复道:“无妨?”
他的脸色不太好,对旁边的老太监吼道:“大殿如此阴冷,也不知道点个炉火,长安千里迢迢来我东宫做客,还要自带暖壶,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这里是阴曹地府呢!”
沈鸢自知太子话里有话,不敢贸然再开口。
太子往后靠了靠,道:“这椅子是越发不舒适了,本宫这肩膀成日里酸痛无比,真是难受。”
生怕这丫头听不出来太子的意思,老太监在一旁使劲挤眉弄眼。
沈鸢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略有迟疑,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人地位实在悬殊,装傻对她没有好处。
想到这里,沈鸢只得识趣地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太子面前,将怀中的暖壶放在案牍上,又纤纤细步绕到他身后,伸出手来,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细致地按起来,边按边道:“太子殿下可舒服一些?”
太子满意地闭上眼,懒洋洋地点点头,温柔道:“唐家乃是文官,不过是朝廷的一条狗,以后整个天下都是本宫的,”他把手贴在她的手上,细细抚摸,“跟着本宫,方是你的正道。”
沈鸢浑身一颤,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她思虑着策略,却只是越慌越乱。
太子继续循循善诱:“你不喜欢御史府,本宫就替你灭了整个御史府,你想要真相,本宫就命令禁卫司将整个皇城翻过来替你查,你若觉得对不住唐见春,本宫就给他加冠封爵,”他忽然握住了沈鸢的手,道:“长安觉得好不好?”
沈鸢心中平静了些,她微微一笑,缓缓把手抽出来,好奇道:“不知陆大人金尊玉体,怎会看上我这等野丫头?”
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本宫回宫之后,长安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都在陆家那小子眼前挥之不去。本宫思虑再三,还是宣召了他,”他语气变得更加温柔起来,“这小子确有几分真心。”
太子步步紧逼:“听闻过几月,就是长安的及笄之礼了,到那时本宫便亲自到府邸为长安庆贺,”他忽而一笑,“顺道替陆家提亲,你道好不好?”
沈鸢大惊失色,立马跪地:“长安刚入宫,婚事恐怕操之过急!”
太子拿起她方才带过来的暖壶,用力地砸在了大殿上,大殿之人皆是吓了一跳。
老太监赶忙递过手帕,太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又恢复了那副平静含笑的面容:“本宫说你可以,你就配得上。”
语毕他挥手道:“天色不晚了,送长安回府。”随即又看向老太监,眼中笑意盈盈,道:“长安怕冷,你派人把整个东宫烧满火炉!”
沈鸢呆在那,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大殿上的暖壶碎成了一片冰花,看着竟有一种莫名的触目惊心。
刚回府邸,沈鸢给自己打来一盆凉水,正逢寒冬,凉水刺骨。沈鸢将双手侵入水中,不停地用手绢来回揉搓,直到把手都磨出了血,双手也被凉水冻得通红也不肯停。
她一想到方才太子触碰了她的手,她就感觉肚子里翻腔倒海,整个人又难受又想吐。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一把把她拉过身前。清焰抬头一看,是唐见春。
她脸色不太好,却还是恭谨问道:“御史大人为何在这里?”
唐见春见她双手通红,血迹斑斑,他低喝一声:“你疯了?”
沈鸢没有理会他,继续在水里揉搓:“天色已晚,御史大人还是快些离开吧!”
唐见春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道:“别做傻事。”
沈鸢从没见过他这副表情,他从认识她开始,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的模样。何曾有过这些谨小慎微的举动?
沈鸢冷静下来,挣脱他的怀抱,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他收回了手,看着她,柔声道:“疼不疼?”
一时间,沈鸢感觉各种委屈一同涌上心头,她的眼睛一瞬间噙满了泪水,嘴角也不自觉抽搐起来,方才佯装的镇定一下子怦然破溃,她失声痛哭起来。
唐见春看着她绷着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才敢伸手捏捏她的脸蛋,轻声笑道:“果真是把眼泪都攒着送我呢,是吧?”
沈鸢看着他,他此刻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弯弯的,还在歪着头逗她,她的眼泪更是山间瀑布一般地止不住了:“我把你送我的暖壶摔碎了,呜呜呜。”
她顺着他的手臂一下子抱住了他,好像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他的身体起初有一颤,后来他完全接纳她,把她紧紧搂住,直到清焰把头完全埋进他的怀里。她的心仿佛才安定下来。
“那有什么,改日再送你一个更好的暖壶。”唐见春安慰着她。
夜已深了,沈鸢哭累了,唐见春在一旁细心地给她的手指上药。
他的眼睫扑闪扑闪的,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实在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鸢可怜兮兮道:“唐见春,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唐见春挑了挑眉,道:“想要什么?”
“你今夜可以留下来陪我吗。”少女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屋子里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突然心绪被搅动,似有一愣,复而平静心神,挑眉反问:“你就这么随便地留男人过夜?”
他细致地用纱布缠好沈鸢的手,戏谑道:“说吧,都留过谁?”
沈鸢仔细思考了一番,道:“就是一些关系比较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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