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瞅着看了半晌,从座上起来。子夫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来,直到面对着面。长公主端详许久,忽然伸手来捉住了子夫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真是个厉害的姑娘,这嘴可真不得了!”她虽带着笑,但令人不寒而栗,“平阳府里人真不简单,啧啧啧,单这张小嘴,宫里头就真找不出第二个!”她像看一个玩偶,“瞧瞧这脸,长得也真够俊的,难怪我那皇帝女婿对你神魂颠倒。哟……”她忽然死盯着子夫的颈口,掰过子夫的脸颊,见清楚那上头一块一块青紫的痕印,住了口。子夫立刻意识到是昨晚上留下的痕迹,不由缩了缩颈项,咬紧双唇不吭一声。长公主又上下看了一会儿,什么没说,放开子夫,回到了座椅上。
“其实,皇上若真喜欢你,谁也管不了,哪怕他想给你个名号,不管是皇后、我还是太后都没办法阻止……”“母亲……”是皇后插进话来,却被长公主制止了,她续道,“可你要知道,后宫有后宫的规矩。皇上和皇后从小就订有婚约,他们大婚也不过几个月,即使平阳公主想着讨好她那皇帝弟弟,或者你想着攀龙附凤,也得懂得选准时候!”她说的淡淡的,可子夫明白这是威胁,“还有,怎么说你都是奴才,奴才要明白奴才的道理,平阳公主把你调教得那么出色,可不会少教你规矩!所以,你最好给我记明白,想攀高枝可以,但得先掂量自己的能力,还得看看那高枝上有些什么人,自己攀上了,是不是站得稳!别一个不留神摔了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了。”
子夫看着她,硬声道,“奴婢没想过攀高枝,也不打算攀高枝!”“说得好听,”皇后不屑,“你昨儿个躺在皇上怀里的时候可也是这样想的?”子夫脸色煞白,不明白堂堂的一国之母为什么总是这样咄咄逼人,她根本连事实的真相都没有弄清楚,却这样言之凿凿的给人定罪。这份自以为是的高傲,和刘彻真的很像!
“好了阿娇,”长公主开声,“好歹你是皇后,不要这样大呼小叫的。”又看了一眼卫子夫,道,“要说错,也不能全算在这女人身上。阳信就是想给她弟弟塞个女人,也要那正主儿点头肯收才是……”“母亲……”皇后闻言,满是委屈。
“你啊,”长公主看她一眼,“你就是这脾气不好,虽说夫妻相处要两方包容,可你要知道,你的丈夫可是皇上,这皇上怎跟常人一样呢?”“那他就可以这样羞辱我?”皇后不服,“大汉天下还找不到个像样的女子了?要看中这等低贱之人?他倒不怕失了身份?”
“这男人么……”长公主道,却被皇后打断,“男人怎么了?男人就可以乱来?他可是我陈阿娇的丈夫,他忘了当初要是没有我和母亲……”“阿娇!”长公主板起了脸,“有些话给我藏在肚子里,不用总挂在嘴上……”“可是母亲……要让这贱人……”子夫明知皇后是在说自己,心下委屈,不怒反笑。
“别说了,为娘心里头有数。想给皇上提个醒,不是没办法。既然当初能让他坐上去,今日要他爬下来,也不是办不到……”长公主说罢,看到带着笑的卫子夫,异道,“你笑什么?”子夫听到长公主的问话,抬眼看着她们,不但不止住,反而“呵呵”的笑出了声。“卫子夫,母亲在问你话呢,你笑什么?”
“我……笑长公主和皇后娘娘这样厌恶皇上么?”子夫看着她们。“什么意思?”皇后挑眉。“皇上他……”子夫提到刘彻,昨晚那地狱般的一幕立刻纷至沓来,心口如遭重击。刘彻那样折磨自己、践踏自己,难道还值得自己为他据理力争么?恍惚中,理不清头绪,只看到皇后母女脸色铁青的看着自己,子夫咬牙挺直了身子,道,“皇后娘娘,您不是皇上最亲近的人么?长公主殿下,当初不是您选中了皇上继承大位的么?为什么现在却要帮着外人对付他?”
“你说什么?”皇后瞪圆了眼睛,看着子夫。“让她说。”长公主挥手。子夫握住了拳头,“我说了我和皇上是清白的,我们什么都没做,所以娘娘和公主根本不需要为了这个和皇上斤斤计较。如果为了这点小事,就要将皇上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娘娘、公主,奴婢想知道,这对于你们有什么好处?”“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不冷不热的样子,”皇后恨恨,“我就要知道,他如果不当这皇上了,还会不会这样目中无人!”
“娘娘,恕奴婢大胆说一句,如果皇上都不是皇上了,那娘娘又是什么?”子夫掷地有声,不可理解的看着一肚子怨气的陈阿娇,“是不是淮南王做了皇上,河间王做了皇上,娘娘和长公主的日子会过得更好些?”“卫子夫,你……”皇后气急,脸色煞白,瞪着子夫说不出话。长公主一连阴沉,却并不答话。
“长公主,奴婢知道皇上做事冲动,惹了太皇太后不高兴,惹了长公主和皇后不高兴,奴婢……”卫子夫低下眉眼,生怕被看到眼里的屈辱和伤痛,“奴婢从来没有想过和娘娘争什么,奴婢也没想过要和皇上有什么。只希望皇上和皇后……好。现下,皇上因为朝廷的事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如果娘娘这时候您都不帮着皇上,却还要联合外人算计皇上……好歹,您和皇上也是结发夫妻,皇上许过您的金屋之约,都是真真切切的,不是么?”
皇后默然,长公主却看着子夫,眉眼轻轻跳着。
“奴婢什么都不是,没什么好怕的,可是娘娘,如果皇上都没有了,那还有皇后娘娘您什么?还有长公主您什么?不管谁做了那把龙椅,都没可能再许您一个皇后的位,是不是?”
“你……你……”皇后怔忡,看向长公主,而长公主始终一脸的高深莫测。
“小丫头,好厉害的嘴!”长公主冷冷笑了。“母亲……”皇后娇嗔,长公主抬手制止,“卫子夫,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皇上么?还是阳信丫头?”“没有人教,”子夫道,“是奴婢的心里话。”“心里话……”长公主道,“心思不小啊……”
子夫抬起头。
“奴才报长公主、皇后娘娘,奴才在宣宁宫里搜到了一些东西。”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子夫未及回头,皇后连忙起身回答,“给我拿进来!”于是,一个宦官手捧着个包袱走了进来,赫然是自己的小背包!子夫一愣,然后立刻燃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皇后和长公主接过背包,把东西全翻开倒在了身旁的几上,“这些都是什么?”长公主看看这样,又看看那样。皇后则捏着手机仔细的研究。子夫心口怦怦地跳着,脑中空白,竟想不出可以找什么理由来解释。“奴才还找到这个……”那宦官从身上摸出了一样物件,递到长公主手里,“是在这奴婢的床头翻到的。”子夫去看,心立刻荡起来——赫然是自己的通讯器!
长公主问,“阿娇,你可见过这东西?”皇后没有吭声,长公主随即看向子夫,“卫子夫,这些都在宣宁宫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子夫仓促而答,“这些……这些都是奴婢从家乡带的,全是些小玩意儿。”偷偷看长公主的神色,心中思量着如何把背包给要回来。
“母亲,我看都是些妖物,准时她用来迷惑皇上的。”皇后下了定论,把背包扔在了地上,拿过通讯器也扔在了地上。
长公主点头,“卫子夫,我本来以为你不过是个想攀上龙床的宫女,现在可明白我当真看走了眼了!你用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迷得我那皇帝女婿神魂颠倒,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皇后道,“母亲,和这种奴才多说什么,我看最好还是毁了这些妖物,免得她再拿去蛊惑皇上!”子夫急了,“皇后娘娘,不要,这些不是妖物!我敢用性命担保!”皇后冷笑,“你的性命,你的性命值得了什么?你以为你的命我不要了么?”
一个眼色,旁边蹿上来的几个宦官立刻对着背包一阵猛踩猛摔。
“不要,皇后娘娘!”子夫扑过去,但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通讯器被一个矮矮的宦官扔在了台阶上,摔成了两份。皇后道,“还想捡!胆子倒真不小!来人,给我抓住她。”她回转身去,亲自拿了背包里的东西,就往地上摔。子夫方寸大乱,左右顾及不暇,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捡回通讯器,但又两个宦官业已过来牢牢抓住了自己。“皇后,求求你不要,不要!”子夫无奈开口求她。
皇后斜睨了一眼,“哼,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把那些妖物都给我烧了,烧干净!还有,来人,把这妖人拖下去,廷杖二十,我看你嘴硬!”
子夫听不清皇后在说什么,只眼睁睁看着那通讯器和背包,虚弱重复着不要毁了它们,不要毁了它们……宦官们却听不见子夫的请求,木然将她一路驾到了宫外的空地上。子夫的心随着皇后身前燃起的火焰而坠入冰窖,什么思想都没有了,直到那廷杖结结实实落在了背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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