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钱豹子先是大吃一惊,嘴巴张的老大,懵在当地。“你也不知扶我一把,”赵虎头呲牙咧嘴的嚷嚷了一声,说话间都吁吁带喘。钱豹子这才跑上前去,将赵虎头扶进屋去。
完颜雪见就在旁边冷冷的看着,心头火烧火燎的,“什么人将这个强盗打成这样?怎么没将他打死?”她压抑着自己冲上前去玩命的冲动。经过病榻上数日的深思熟虑,她已经想的非常清楚,靠自己的力量报仇,几乎是不可能的。“爷爷,我一定不让他们好死,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你一定要等着那一天。”她心中默默的祷告着,暗咬银牙,暗下决心,“我必须好好活着,只有活下去才有报仇雪恨的希望。”她这样安慰自己,告诫自己。她经此大变,又刚从鬼门关前挣扎回来,心火上涌,头脑一阵眩晕,险些摔倒。邱宛红急忙从一旁将她扶住,“完颜姑娘,你病刚好,不宜劳累,咱们还是回屋里去休息吧。”她嘴上这么说,但一直频频回头看着赵虎头和钱豹子消失的方向,也不知她在看些什么,想要看谁。完颜雪见无力的点点头。
屋角的阴影里,有一副躺椅,花狐就躺那里,目光蕴含着两团火,一直盯着完颜雪见纤细婀娜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他仍不肯离去,只是低低的发出一声叹息。
钱豹子笑得前俯后仰,眼泪流得满脸。赵虎头痛苦的捂着胸口,皱着眉,没好气的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你没有发现我伤的很厉害吗?”
自从他们回到虎头山后,赵虎头和钱豹子差点神经。他们用尽了他们所有的想象,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当庞十五告诉他们那个巨大的天文数字时,钱豹子险些将自己的舌头咬掉半截,赵虎头傻了半天,哈喇子流了一地。当然这是他们自己说得。抢来的粮草,虎头山所有的人即使什么也不干,也足够吃上三年;金银财宝足够三千兵马开支用度十年,要知道三千兵马那可是当年穿云军全盛时的规模。一团希望的火苗又在二人心底缓缓燃烧,逐渐燃烧成了无边的火焰,沸腾了冷了好久的鲜血。那是一个多么疯狂的想法啊,曾经的百死不悔,曾经的沙场点兵,曾经的刀光剑影,曾经的抱屈含冤,曾经的痛苦绝望,全被庞十五报出的那几个冷冷的数字点燃,重建穿云军,重建穿云军!!那一刻赵虎头和钱豹子象两个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回到家一头扎进母亲怀抱的孩子,哭的天昏地暗,哭的斗转星移,又哭的那么痛快淋漓。
他们也怕眼前的这一切,转眼会烟消云灭,就象一个梦,是那样的不真实,又是那样的美满甘甜。但是,想想那个赵破金,他们浑身的鸡皮疙瘩就会起了一层又一层。这么魔头现在说不定正躲在那个阴影里冷笑呢?完颜雪见简直就是他们这个噩梦根源:伤之毫毛,人命偿还。赵虎头和钱豹子暗暗的发过誓,决不让穿云军的一个兄弟姐妹死在他们的眼前。但是,想想赵破金那鬼泣神惊的一剑,他们除了毛骨悚然外,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这几日,赵虎头和钱豹子轮流下山探访动静。金兵和南宋小朝廷即使稍微有个风吹草动,虎头山上也会草木皆兵。因此今日赵虎头受伤回山,一时险些吓傻了钱豹子。听过赵虎头英雄救美的经过后,钱豹子方才开怀大笑。真如花狐所说,与其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活,还不如分些金银,找个僻静所在做个土财主来的快活。但是赵虎头忘不了花射云将军临死的嘱托,忘不了花将军为保全穿云军忍辱含屈死去的那一幕,更忘不了穿云军驰骋沙场的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钱豹子也忘不了。他们都还年轻,新鲜的热血中还都是年轻的冲动。只有花狐忘了,花射云将军的亲儿子忘了。
钱豹子笑过之后,问赵虎头:“风情和龙布云后来那里去了?”
“他们回起凤岭去了,”说到这些赵虎头有些伤感,一派幽幽的目光,“那个龙布云龙公子还要到别的地方送请柬。”
钱豹子没有再说什么,多年的生死之交,他听得出赵虎头话里的失落,他也听得出赵虎头话里自我宽慰的意思。赵虎头的心事他懂得,只是赵虎头认为钱豹子不晓得而已。
过了片刻,赵虎头又问了一声:“花狐的伤好些了没有。”
“还是那个样子,周身的经脉被全部封死,不死不活的。”钱豹子没好气的回答。这还是看在赵虎头受伤的份上,要不然他的话应该是这样:“离死还远着呢。都是这个狗东西,要不然咱们也不会背上完颜雪见这个沉重的大包袱。
说到这里,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又都想起了赵破金,赵破金那一剑中的鬼哭神嚎,二人的表情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真有点白日见鬼的味道。
重建穿云军的准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能有一口饭吃,是天下大多普通百姓的梦想。别说是当强盗,即使是杀人放火,卖儿卖女不也大有人在吗?何况在虎头山当强盗还有一个响当当的理由:这可是参加当年威震天下的穿云军啊。所以短短数月,啸聚虎头山的强盗已多达一千余人,而且多是热血奔流的年轻人。
虎头山一下子热闹起来。但是山外对此却是知之甚少。多年的军旅生涯,造就了赵虎头和钱豹子的军事才干,封锁消息只是他们最拿手的小把戏之一。
虎头山的强盗完全按照当年穿云军的编制组建,清一色的骑兵。下辖三大军团,穿云骑(游击)、射云骑(侦骑)、雨行骑(战士)营。穿云骑主刺探军情、狙击、暗杀、劫掠,军徽狐狸,校尉、弓射教头花狐;射云骑主攻,袭击、侵扰、干预、压制,军徽豹子,校尉、骑术教头钱豹子;出云骑主战,列兵、冲锋、破阵、决死,军徽虎头,校尉、刀术教头赵虎头。每个骑兵的标准配置是:人手一把长刀,一副盾牌,一张大弓,一对镔铁短枪。赵虎头对他们的要求是:弓箭射程二百步;能左右开弓;长刀至少能同时劈落射到身前的五只箭镞;盾牌能作为一件武器使用;短枪能掷百步开外。
对此钱豹子有更为明确的解释:时下,弓箭手以大金骑兵为最,每个金兵射箭的箭程是一百五十步左右。今后我们作战的主要对象可能是大金骑兵。但是由于我们身处敌人腹地,力量有限,所以只有箭射的比大金骑兵更远,方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保证我们能够活下来;骑兵的一个致命弱点是不能破坚,因此镔铁短枪是用来弥补这一缺点的,唯一便于骑兵携带的重武器;另外,两军对阵取得胜利最重要的一个法则是,保护自己,消灭敌人。经验证明保护自己最好的武器,不是沉重的铠甲,而是盾牌;消灭敌人最好的手段,不是较量力气,而是手快。因此我们对每个战士的要求是能左右开弓,使用武器;眼疾手快,做到来如闪电去如风。
有人曾经这样问钱豹子:“钱校尉,如果达不到这样的要求,我们该怎么办呢?不会让我们回家吧。”钱豹子的回答是:“我们不会让这样的战士白白去送死,但也不会开办慈善道场,白白养活一堆窝囊废。射箭一百五十步的,刀劈三支箭的,守山;射箭一百步的,刀劈一支箭的,耕田;余者,回家。”
忽忽数月,虎头山忙碌之中,倒也风平浪静。侦骑、游击、骑射三营各有二百战士入选。转眼已进入寒冬腊月,大雪封山,虎头山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但是迫在眉睫的三个难题时刻困扰着赵虎头:一是,花狐的病情不见好转,堂堂射云神箭的传人手足僵硬,只能日日躺在睡榻之上苟延残喘。不过据钱豹子说,花狐现在唯一的爱好是日日夜夜守在完颜雪见的窗外发傻。赵虎头也注意观察过,花狐目光呆滞,不知是恨是愁。想到自己没有照顾好花射云将军的遗孤,赵虎头本身已经心中有愧,况且花狐也已经没有能力能伤害到完颜雪见,所以他也没有横加干涉。有时他也在想,这大概是支撑花狐顽强活下来的唯一理由吧。他只是私下嘱咐喽罗兵要多加小心。二是,赵破金黄鹤一去,踪影皆无,留下完颜雪见这么一个“关系天下生死存亡”的大包袱,如一把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尚方宝剑,高悬在虎头山每个人的头上。赵虎头现在是即怕见到赵破金,有时又恨不得他马上出现在眼前;三是,虎头山上现在是兵强马不壮。由于伪齐盘查甚紧,虎头山上虽钱粮充裕,但是买不到充足的兵器、马匹装备三营战士。如果搞不到充足的兵器、马匹,重建穿云军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空欢喜一场。这三个难题将赵虎头困扰的睡不安寝,食不甘味。有时候,他真的想大哭一场,然后逃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就此了却一生。钱豹子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陪着他一起发愁。
不过这段时间,赵虎头和钱豹子倒是酒量见长。酒后,虎头山上常常响起他们鬼哭狼嚎般的歌声,大多是一些“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儿要成名酒要醉”,“完颜雪见好好看,风情好诱人”之类的醉话。
这期间,完颜雪见失踪过两次——其实她是在山中迷路,逃跑未遂,用剪刀刺伤赵虎头两次,又咬了他三口。她摸准了赵虎头的心病,不敢把她怎么样,所以只要一时想不开,就采用绝食、哭闹、跳楼、上吊等一干把戏,骗的赵虎头来哄,并且还指名道姓非他不可。她心中已经死死认定,是赵虎头害死了爷爷。没有他爷爷绝不会死,爷爷不死,自己也不会落的今日这般凄凄惶惶的无人照管。赵虎头虽然叫虎头,毕竟不是真的老虎,也有打瞌睡,溜神的时候。完颜雪见就像一只潜伏的毒蛇,往往能准确抓住这些机会,狠狠的给赵虎头来那么一下子。有几次,如果没有邱宛红在场,赵虎头不死也得重伤。
赵虎头算是彻底怕了这个天仙般的小姑娘。后来,任凭完颜雪见如何翻天覆地的折腾,他说什么也不敢再在她面前三步之内,停留半个时辰。他见到完颜雪见常说的一句话,是这样的:“完颜姑娘,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洗澡了,我的肉绝对比溲了的臭豆腐还要臭,不信你闻闻。”钱豹子在和赵虎头斗嘴的时候,也常用这句话开玩笑:“我咬得就是你这块溲豆腐。”
幸好有一天,赵虎头偶然记起了龙布云临别时的一句客套,“赵兄少年英雄,欢迎明年开春到藏龙岭参加武林大会。”这可能只是龙布云的一句客套话,但是如今却成了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他和钱豹子商量,“我们如今已是江湖人了,就得行江湖事,按江湖规矩办事,对吧。”
钱豹子一头雾水,一时不知赵虎头葫芦里卖的是大力丸,还是狗皮膏药,只得附和了一句,“是啊,是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好得很,你既然也这么认为,那我们就闯荡一次江湖如何。”赵虎头眼睛亮亮的,好像天上突然掉下一个大元宝,恰好砸在他脑袋上似的。“我们不是一直处在江湖之上吗?”钱豹子疑惑之余,竟多少有些口吃。“不不不,我说的是另外一个江湖,”赵虎头摇头摆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着小方步,“藏龙岭,藏龙岭的武林大会。”“啊,”钱豹子这回可真有点吃惊,“你说什么,咱们到藏龙岭,江北武林道总瓢把子颠倒乾坤龙行空的藏龙岭,我没有听错吧。”“对,就是江北武林道总瓢把子颠倒乾坤龙行空的藏龙岭,”赵虎头目光一时变得异常镇定敏锐,“我们就是要到那里去。”
“给我一个理由先,”钱豹子几乎以为赵虎头疯了。
“其一,我们可能在那里会遇见赵破金,象他这样的高手,一定不会错过武林大会这样的机会的,”赵虎头逐条的分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只要我们见到他,就有机会将完颜雪见这个大包袱推出去,对不对?”
钱豹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其二,我们在江北人单势孤,遇事缺乏照应,”赵虎头接着分析,“只有联络武林同道,才有可能共成一番事业。再者说,现如今我们缺良马、少刀枪,这些虎头山上没有。那里有呢,伪齐刘豫那里有啊。所以我们的下山寻找个恰当的时机,找他商量商量,暂借一批来应应急。”
说到这条,他自我感觉良好,咧嘴笑了一笑。“呸,”钱豹子用嘲弄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你到想的挺美。接着说下去。”
“其三,你知道什么叫江湖吗?”他质问钱豹子。钱豹子摇摇头。“见过龙骑士和那个叫金掌姜黄的,我才知道什么叫江湖。我们就在江湖,但江湖不是我们的,江湖属于赵破金、龙骑士、姜黄他们那种高手的。”说到这里,赵虎头语气有些消沉,“我想出去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江湖。”
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理由,赵虎头没有说,那就是风情也要到藏龙岭去。钱豹子听得出来,但是他没有点破。他亦有同感,落草虎头山,人算是进了江湖,但是江湖却离他们很远。我在江湖,但是江湖之上却没有我的传奇。我在江湖吗?这是每个江湖人的疑问。
好容易捱过了春节,赵虎头一行五人下了虎头山。
完颜雪见的目光刀子一般,死死盯着走在前面的赵虎头。这段时间,她很少再看见这个强盗,他就象一个兔子似的,一见到自己就立马跑开。
赵虎头时刻能感觉到背后悬着的那把出鞘的尖刀,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他觉得周身一阵阵发冷,不住嘴的向钱豹子抱怨这正月里料峭的春寒。
钱豹子不说话,也不搭理赵虎头顾左而言他的抱怨。只是默默的赶路,想着自己的心事。他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回头去看花狐那双色迷迷的眼睛。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跳过去,狠狠的扇他几个耳光。
花狐躺在马车里,双眼满是柔情,眼睛牢牢的盯着完颜雪见马上婀娜的身影。她裹在厚厚的裘皮里面,但是一点也不显的臃肿,还是那么的好看。花狐对这点非常满意。
邱宛红这次能跟着出来,完全是因为要照料完颜雪见的缘故。但是她仍然很开心,她很久没有下过虎头山了。很久,具体是多长时间,她也说不清,好像自从上了虎头山,就再没有出来过。她觉得花狐的模样实在可笑,一门心思的盯着完颜雪见看,即使目光一时转向别处,也是那么的空空荡荡,不系一物。完颜雪见却是看也不看他,她只注意赵虎头。邱宛红暗暗替虎头担心,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烧。还好,冷酷的钱豹子耷拉着脑袋,从不向这个方向看上一眼。
离虎头山越来越远了,赵虎头心头的那团火也慢慢,慢慢的凉了下来。他满怀希望的想着,能在路上遇到风情。想一想能在一段很长的日子里,天天看到她,那将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情啊。为此,赵虎头不知将起凤岭到虎头山中间这段路程,在心里盘算了多少遍。在睡不着的夜晚,他偷偷溜出山寨,一步一步的去丈量这段距离。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偷偷潜入起凤岭,偷偷瞅上风情一眼。他只是在马厩里见到了她的桃花胭脂马。马在,人一定也在。
按赵虎头的计算,这个时候风情也应在赶往藏龙岭的路上。
前面就是虎门镇了,他们计划晚上在这里打尖休息。赵虎头以前到过这里,知道是一个很大的镇子。只不过,那时他是穿云军的快刀校尉,现在是虎头山上的强盗头子。
风情这时也正想着赵虎头,只不过是想起,而不是想念。他们就住在虎门镇上的宋家老店。掌柜是一个胖胖的矮子,一张圆圆的脸,画满了笑容。
牛皋正大呼小叫的训斥宋掌柜,“ 你他妈的吃了熊心,还是吃了豹子胆,凭你也敢阻拦老子喝酒。这世上,除了我大哥,还没人敢扫老子的酒兴,去去去,再给老子抬三坛最好的酒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当啷一声丢在桌子上。坐在旁边的龙布云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敢怒不敢言。
风情就是在这个时候,看着牛皋那张黑里透红,红里透黑的醉脸,不知为何心下一动,想起了赵虎头。赵虎头也是一张黑脸,浓眉、大眼,老是挂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和这位牛先锋倒是有几分相象。
宋掌柜一抖搂手,看着龙布云满脸苦笑。龙布云咬了咬牙,“掌柜的,那就再来一坛。”“他妈的,老子掏钱,你去问他,”牛皋一把揪住宋掌柜的脖领,一副找茬的模样,“老子的钱不是钱,是吧。”风情急忙从旁边解劝,“牛大哥,为这么一点事动肝火,有损你和岳家军的威名。咱们还是放过他,继续吃酒如何。”牛皋酒喝的是不少,但是还没有醉,一听风情说的在理,抖手将宋掌柜摔了出去,“还是风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男子汉当横行天下,快意江湖,缩头缩脑如乌龟一般,我老牛是死也不肯为的。”
龙布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举起手就要拍桌子翻脸。风情急忙给他递了一个眼色过去。龙布云犹豫了一下,脸上还是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既然牛大哥这么豪气干云,兄弟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他心中暗暗咒骂,“姓牛的,要不是我爹有言在先,看在岳将军的份上,少爷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我不敢枉称君子,龙公子舍命相陪更是不敢当,”牛皋也是哈哈一笑,“我姓牛的,但求有一天命在,便快活一天,既不能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对不起他人,简单的很。”龙布云一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勉勉强强的点头称是,“这牛皋看是一条粗豪大汉,想不到话里话外竟有这般匠心,前些日子倒是有些小觑了他。”
风情眼角的余光偶然一瞥,发现刚才被牛皋甩出去的宋掌柜,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衣角都没带起一片尘土,不由大吃一惊,暗自称赞一声“好身手。”转念又一想,虎门镇历来藏龙卧虎,宋掌柜身负绝技不足为奇。再偷瞧那宋掌柜,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满面堆笑,一路小跑着抱上来三坛上好的陈年老酒。
酒果然是好酒,开坛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了这座不大的酒楼。靠窗户的几个从未饮过酒的女食客,贪恋这莫名的香气,多吸了几口,片刻便醺醺然欲醉,脸上的桃花提前在这个时节绽放。
牛皋兴奋的眉毛都在跳舞,“好酒,好酒,想不到你这小小的酒楼尚有如此好酒。”他一顿猛夸,浑然忘记了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宋掌柜得意洋洋,在一旁大献殷勤,“这位爷,不瞒你说,这些年小店之所以还能开下去,靠的就是这虎门醉。这酒只要往上这么一摆,咱这再就没有不满意的客人了。”牛皋的目光都掉到酒里醉了,那还听得出旁人絮叨之中的弦外之音。他也不和龙布云、风情客气,将整坛酒都抱在怀中,仰脖就要牛饮。
这时,楼梯被压得一阵山响,走上一个人来。捷步先登的是一个悠扬的声音,“这么好的酒,留一口赏贫僧如何。”然后出现的是一颗肥大的脑袋,光头烙着僧疤,通红的脸蛋,大豹子眼,扎里扎撒的胡子。最后上来的是一尊弥勒,臃肿的肚皮几乎都要耷拉到地上。他一身灰布僧衣,斜挎着一个硕大黄布兜子,肩头上还扛着一根鸭蛋粗细的方便铲。和尚随手将方便铲向墙角一立,直震得屋顶的灰尘都簌簌往下落。
“阿弥陀佛,施主嘴下留情,”来的这个胖大和尚口宣佛号,手打稽首,“这等上好佳酿,如此饮法,岂不是暴殄天物。”
牛皋偷眼观瞧,这个和尚那般沉重的身体,踩在地板上却轻如鸿毛掠水,不带纤尘,不出微响。牛皋心下暗暗吃惊,知这和尚非一般人物,只得暂时强忍美酒的诱惑,“大师,那倒要请教,这酒怎生喝法,才不算暴殄天物?”
“牛施主,你如此英雄豪杰,自是见识不凡,难道没有听说过美味佳肴这句俗语吗?”和尚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了斜背的那个黄布兜,从里面掏出几个油纸包来,“贫僧意欲叨扰一杯,料想牛将军不会拒绝。但常言道,天下没有免费的酒宴,出家人别无长物,只能锦上添花,借洛阳百花楼的几道小菜略助酒兴。”那几个油纸包打开,露出一只烧鸡,几片豆腐,半碟花生米。那花生米炸得金黄,色泽晶莹圆润,倒不见有什么出奇之处,但那只烧鸡和那几片豆腐,扑鼻的清香,只灌肺腑。
牛皋大惊,他此次北上赴龙行空之约,乃是受大哥岳元帅所托,肩负联络河南一带义军的重任,行踪十分隐秘。一路上,龙布云知此行干系重大,故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只怕言语之间一时惹恼了牛皋,暴露了行踪。牛皋牛脾气一犯,这才在虎门镇不管不顾的将了龙布云一军。但和这大和尚素未谋面,被他当场直呼其牛将军,可见他对己此行已是了如指掌。“大师父言之有理,大师父真是煞费苦心,看来牛某如不邀大师父共饮几杯,倒是显得小气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说着,他一招手将小二唤到近前,“小二,再添一副碗筷来。”小二答应一声,不一会碗筷摆在和尚面前。
牛皋这些年出生入死,历经无数艰险阵仗,再加以本身为人豪爽,不拘小节,虽觉得这个和尚有些蹊跷,但还是坦然处之。龙布云则不然,那是藏龙岭响当当的少当家,武林群豪谁不礼让三分。况且龙行空的神兵八式,冠绝武林,龙布云已得乃父全部真传,放眼当今天下,那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此次下山,本豪情满怀,立志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不辜负江北龙行空的名号。但虎头山初战,便直接遇上了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一败涂地,严重的打击了他的自信心。心灵上这道难以磨灭的阴影,使他马上由意气风发,低落为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甚至有些胆小怕事。
人生其实就是这样,总盼着一朝长大成人,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事业。但是一旦脱离了父母羽翼的庇护,直面遭遇涉世之初的当头一棒,有的人在棍棒打击下奋发图强,不但逃脱了厄运,而且还掌握了还击的本领,从此天高海阔,任意翱翔;有的人则被一棒打得昏头转向,不辨南北,有祖荫的尚还能衣食无忧,混过平庸一生;最惨的是那些无依无靠的草民一族,从此便只能劳累奔波,苟且营生。
龙布云恰前属于后者,估量这和尚也是武林人士,因此只能抬出藏龙岭的名号吓唬人,“在下藏龙岭的龙布云,敢问大师法号。”
那和尚倒也客气,“啊,原来是藏龙岭的龙少侠,失礼失礼。”他不正面回答龙布云,而是神色安然的侧过头去,面向牛皋,“久闻牛将军为人,豪气干云,虎胆龙威,今日一见,果然是慷慨磊落的好男儿,威风八面的大丈夫,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说完他对牛皋微微一笑。
龙布云顿时脸颊血染,羞愧难当。
牛皋心下早已琢磨了千百遍,但怎么也想不起何时何处见过这个和尚。“多谢大师夸奖,愧不敢当,”牛皋也想知道这和尚究竟是何方神圣,接茬问了一声,“恕在下冒昧,还是请大师赐下法号,也好有个称呼,不枉了好酒好菜一场。”
那和尚合十微微一礼,“刚才藏龙岭的龙少侠过问,不是贫僧不肯说出姓名,只不过方外之人缺名少姓,说了龙少侠也未必知晓。”说道这里,那和尚转过身冲着龙布云微微点了点头,“既然牛将军也这么说,看来贫僧只好通个名姓了。不过,这得容贫僧仔细的想上一想。”
牛皋听这和尚这么说,只当是他不愿说出真名实姓,不由哈哈一笑。龙布云心中一紧,“这和尚连真名实姓也不敢留下,自是怕了我们藏龙岭,有意推脱。他这样刻意隐瞒自己的姓名,究竟意欲何为?”风情倒是没有多想,她行走江湖多年,知道江湖之上奇异之士多有怪癖,大多喜欢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于是举手为礼,“大师,我们不妨一边吃酒,你一边仔细回想如何?”
牛皋早已忍耐不住,风情的建议正中下怀,“对对对,大师你不妨一边回想一边喝酒。”
“不可,万万不可,牛将军是贫僧比较佩服的八个人之一,名号一事,一丝一毫也马虎大意不得,”那和尚正颜立色,轻轻责备风情,“小姑娘不要心急,既来之,且安之,稍候片刻让我好好想想。”
那和尚闭眼沉思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满面春风,“唉,你说今日还真的让我给想起来了,可见贫僧与诸位真是有缘啊,”他哈哈一笑,满腹欢愉,“贫僧法号除魔,我师傅说我魔根深种,将来只怕要堕入魔道,修行重在除去心魔,故法名除魔。”
那和尚除魔倒是一派欢喜。他哪里知道,他刚才眼睛一亮,寒光四射,勾起了另外四人满腹的心事。牛皋龙布云二人还是迷惑不解,真还是没听过江湖上有除魔这么一号人物。风情听这和尚说的真诚有趣,一时也是喜笑颜开,“除魔大师,你常常记不得自己的法号么?”
“是的,”除魔和尚老老实实的回答,一时好像还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的意思。“你为什么记不得自己的名号呢?”风情笑意盈盈的向除魔打趣,眼睛亮亮的,满是笑意。除魔可能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特别是象风情这样漂亮的女孩,一时疲于招架,额头竟然微微渗出里点点汗水。他头低的更低了,“因为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听人喊过我的法号了?“
“那他们都怎么称呼你呢?”风情不依不饶的追问。
“所有的人都叫我虎头陀。”除魔连看也不敢看风情一眼。
牛皋一听虎头陀这三个字,就像着魔一般,伸向酒坛的手顿时停在半空,连脸上的神色都变了。过了许久,牛皋的脸色才慢慢恢复了正常,“好好好,”他频频点头,连连叫好,“今日得见大金狼牙四侍卫之一的虎头陀,看来我牛皋真是不虚此行啊。”说着,他操起一坛虎门醉,一拳打碎坛口,满满的斟了两碗,冲着虎头陀举手示意,“虎头陀,请请。”
虎头陀也不客气,一仰脖一眨眼一碗酒就全部到了进去,那速度不遑牛皋分毫。二人也不说话,转眼之间,一坛虎门便被醉喝了个盆干碗净。二人斗鸡似的,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同时仰天大笑。
龙布云和风情一时也插不进话去,只能看着二人瞬间喝干了一坛烈酒。风情虽觉得适才牛皋的表情有些怪异,但是她随父亲风千里行走江湖多年,从没听人说起过虎头陀的名号,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虎头陀刚才说牛皋是他八个比较佩服的人之一,一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不知父亲是不是也在他佩服的行列。她刚才插不上话,在心里已经憋了半天,现在见二人同时大笑,气氛陡然和谐了许多,忍不住开口问道,“虎头陀大师,您刚才说牛大哥是你比较佩服的八人之一,但不知是那八个人,可否说来给晚辈长长见识。”说道牛大哥,她顿了顿,还是把“将军”二字缩了回去。
虎头陀听风情不再追问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长长舒了一口气,也乐得叉开话题,于是慢理满条的开口说道,“这个吗,反正在座的今日也不能四处宣扬,贫僧说说倒也无妨。”
他说道今日二字,牛皋冷冷的一笑,但是没有笑出声来。龙布云绷紧的心弦也慢慢的松了下来。
虎头陀吃了一粒花生豆,开口说道,“这第一位吗,当属当年的花射云,整个江北几乎所有大宋官员,不论职位高低人人俱降我大金,唯独这位花将军,提一只孤旅,三千人马,战我大金十万铁骑与刘豫小儿百万人众。但凭这份勇气与胆略,我虎头陀是着实敬佩的。”说道这里,他想了一想,“况且他的花家神箭也却是真材实料,绝非浪得虚名。”
三千穿云军的威名风情和龙布云还是听说过的,对此风情无任何异议,“那第二位呢?”
“第二位吗,可不是一个人,”说道这里,虎头陀卖了一个关子,问了风情一声,“你们谁听说过黄金四卫?”
“黄金四卫,”牛皋半天一直默默的吃着菜,这是却突然冒出了一句,“我看该改成狗屎四卫还差不多。”
“牛将军千万可别这么说,”虎头陀摇摇头,正颜反驳,“金掌姜黄,鬼手焦白,无影柳绿,多情风红,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在江北地界,提起他们四位,无不谈虎色变,贫僧对他们可是着实佩服的很。如不是他们久居江南,很少踏足塞北,我对他们可不单单是比较佩服了,而是心悦诚服了。”虎头陀言下颇多惺惺相惜之意。
对黄金四卫,风情和龙布云今日还是头次听说,谈不上什么佩服与不佩服。但既然是都能让牛皋色变的人物佩服,他们心中自然也随之佩服了。
“那大师比较佩服的第三位又是那位高人?”龙布云也想知道父亲在虎头陀心中的位置,故抢在风情前面问了一句。
“贫僧比较佩服的第三位,是我们大金朝的小太子完颜长之,”说道这里,虎头陀双目之中神采奕奕,“完颜小太子天资聪颖,无论学武读书,过目不忘,而且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他小小年纪已经做到了右军元帅之职,是我们大金未来的希望,未来的骄傲啊。”说道这里他得意的放声大笑,睥睨四顾,“我想将来你们所有的宋人一定会记住他的名字的。”
牛皋大怒,一拍桌子就要骂人。虎头陀向他摆摆手,“牛将军稍安毋躁,贫僧马上就要说到你了。你牛皋一身是胆,虽万千人吾愿往;忠义两全,为朋友愿两肋插刀,为国家百死无悔,好男儿,伟丈夫,我虎头陀虽不佩服你的武功,但佩服你这样的汉子,愿交你这样的朋友。”说着说着,虎头陀似乎稍有些激动。
牛皋哼了一声,一屁股又坐回到原处。
龙布云和风情一阵失落,龙行空和风千里这等豪杰竟然不在这和尚佩服之列?风情有些不甘心,“大师,难道这天下再没有你佩服的人了吗?”
虎头陀吧唧吃了一口菜,“有啊,不过那都是贫僧打心眼里服的人,不敢说是佩服,更别说是比较佩服。”
“那大师能说与我们听听吗?”风情不依不饶的接茬往下问。
“这个这个,”虎头陀眼珠转了转,抬头看看天色尚早,“好吧,那就一并说与你们听听,难得洒家我今日高兴。”虎头僧盯了牛皋一眼,接着说,“我服的四个人是,大金的魔尊,大宋的岳飞,少林的传心,藏龙岭的龙行空。”
风情张了张嘴,吸了半天凉气,一时无话可说。想那大金魔尊慕容神通号称神通,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一身通天彻地的魔功,几乎是中原武林人士的噩梦;大宋岳飞岳鹏举,精忠报国,独撑南宋半壁江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当今天下唯一可以抗衡大金的战神;少林传心,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传说中的神仙人物;藏龙岭龙行空神兵八式傲视群雄,称霸江湖三十多年,堪称江湖中的传奇。不仅虎头陀佩服这四人,天下又有谁不佩服这四人。风情突然之间有些明白,虎头陀比较佩服的人物,已是天下武林中的佼佼者,其余人等看来都入不了这和尚的法眼。她一时感觉有些失落。
突然喝了半天闷酒的牛皋冷笑了几声,“在大师眼中,我大哥岳飞是不及你们的那个狗屁魔尊喽?”
虎头陀也不动怒,瞥了牛皋一眼,“岳元帅顶天立地的英雄,天下谁不敬仰,和尚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只是可惜见识差了些,因此在某家心中,只能屈居第二。:
“我大哥见识差,差在那里,“牛皋啪的一拍桌子,震得碗筷齐飞,“虎头陀,你今日若要说出个道理来,别怪老牛和你拼命。”
“那赵构是个什么东西,朝三暮四的小人,”虎头陀撇着嘴,满是讥讽之意,“当年为了活命,巧言令色的拜我大金前军元帅完颜兀术为义父,浑然忘了自己的父亲兄弟,徽宗钦宗;今日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一面向我大金称臣,一面督军备战,玩尽两面三刀手段,毫无诚信可言。你说你家岳元帅为这样的皇帝卖命,不是见识浅又是什么?”
“虎头陀,鸟雀安知鸿鹄之志,”牛皋慷慨激昂的站起身来,“我大哥非为一家一姓的天下卖命,而是为天下的黎民百姓卖命。你们大金侵我疆土,杀我百姓,人民流离失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正是有我家元帅保家卫国,天下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休养生息。这等抱负胸襟,又岂是你们大金区区一介武夫所能比拟的,你将这二人同列,对我牛皋而言,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牛将军,不要动怒,”虎头陀挨牛皋一阵奚落,也不动怒,缓缓站起身来,“岳元帅见识高低,将来青史自有公论。贫僧今日前来,实为敬仰将军为人,特有几句良言奉上。”
不等虎头陀说完,牛皋已是一阵冷笑,“大师美意牛皋心领了。但是大师的良言还是免了吧。如果我牛皋听得进你的良言的话,只怕牛某就不值得大师佩服了吧。”
“牛将军,我虎头陀佩服的是你的为人,可不是你自诩“江南第二”的武功,”虎头陀冲着牛皋微微合十,“不敬忠臣孝子,将来是要坠入十八层地狱的。反正洒家的礼数是过去了,还望牛将军三思。”
“谢了,”牛皋翻手拽出了镔铁双锏,“大师不必再鼓动口舌,以免败坏了你在我牛皋心中最后的那点好影响。今日我牛皋死了算是为国捐躯,侥幸留得命在,还是你大金的对头。”
龙布云和风情也站了起来,心下一阵紧张。龙布云暗暗埋怨,想不到今日将性命丢在了这个莽汉身上;风情也在琢磨,如何想个妥善的办法,将牛皋平安带出虎门镇。
龙凤传在他的《破金》里,对牛皋和虎头陀的评价都不甚高,他认为,牛皋“忠义有之,奈资质中庸,不堪大用;况好大言放荡,贪杯误事,实不足以列英雄豪杰之序,录太史公《滑稽列传》可也;”虎头陀虽“武力可入英雄之列,惜胸无明觉之智,误深山大川修大德佛性,不过金一犬牙耳。”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这位莽撞头陀在魔界之内的圆寂,给予深深的同情惋惜,“勇者无畏”。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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