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武侠修真 > 打上烙印的岁月 > 第三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天高什么话也没说,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他知道这件事的发生对于他们的感情如同雪上加霜,他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说不出恰当的理由来安慰她,也觉得替她惋惜——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就因为嫁给了自己而平白无故地背上了“小地主老婆”的名,显然对她是不公平的,可是,现在木已成舟……

    “你说,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二妹直截了当地问天高。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天高想到了那个小男孩,小男孩并无过错,虽说童言无忌,但他说的却是实话,自己是小地主,她就是小地主老婆,这有错吗?没有!

    “你怎么不说话了,这件事就这样拉倒吗?”她身子倚在墙旮旯,眼泪汪汪地望着天高:“你去找找他爹妈,警告那孩子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这个……”

    “这个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敢去找……”

    的确,他真的不敢去找,只能干鼓肚子生鳖气:“我看算了,小孩说的话别往心里去了……”

    “你是个窝囊废,本来你就不敢去,你说说,我跟你背个小地主老婆的名冤不冤”

    “…………”

    “说话呀,你不是挺有牙帮的吗?”她又哭了……

    “冤,的确是冤,”他真想给她跪下,以求得她的宽恕,可是,下跪有用吗?能解决问题吗?他只能好言好语地劝劝她了——虽然是多余的:“别哭了,都是我的成份不好,连累你受委屈了……小孩的话就不要当真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了……”

    “哼,你说的倒轻快!”

    “那你想怎么样?……这样吧,往后不用你上街喂猪了,我喂吧。”

    “那有个屁用?我还不照样是小地主老婆?”

    他想不出更合适的话来安慰她了:“以后,只要队上不忙,队长不逼着,你就不用上山干活了,我自己挣分养活你,你在家呆着吃现成的,爱干爱玩,什么都由你了……”

    “我又不爱干又不爱玩,就想要你找人把成份改了……”

    改成份?——这可能吗?成份是中央定的,是板上钉钉的事,谁有权利改呢?……  谁都清楚,在中国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阶级斗争,全国皆然。二妹的幼稚使他赶到惊讶,又一想,她也许明知改不了成份,却故意将天高一军。果然,她明说了:“知道你没有那份能耐,你改不了成份,这么说来,我要给你当一辈子小地主老婆了?”  ……

    “咱们是姑舅联亲,成份问题你当初不是不知道,现在谈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了?”

    “说是晚,也不晚……噢,对了,你不是答应过我,等妈死了以后,咱们可以谈离婚的事吗?”

    “对,我是答应过你,你想怎么谈?”

    “一句话,你同意不就得了。”

    “我今儿明告诉你,想离婚,我不会同意的,你愿意离,你自己去离吧。”

    “唉?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了?”

    “你这不是成了‘地瓜油’吗?当初是咱俩去登的记,现在离婚也得咱俩去。”

    “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那好,给你十天的时间,我明天回妈家散散心,十天后,我回来听你的信儿……”

    二妹走了。

    十天后,她回来了,并向天高提出坚决要离婚。天高当然不会同意,一是他很看重家,再怎么说,只要她在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再者如果他同意离婚了,他可能就完了,一个地主很难找上媳妇,那这个家就成了光棍之家了。所以,不到万不得以,天高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见他“背信弃义”,居然不跟她谈离婚的事,更不同意离婚,她就一反常态,来了个破罐子破摔,变得好吃懒做了,吃饱了躺着,躺够了坐着,还时常无事找茬,望着天高骂爹骂娘已成为家常便饭。至此,他们的婚姻已经出现了一道鸿沟,感情的危机与日俱增。

    据二妹自己说:这次回娘家,她把上街喂猪受辱的事说了,她两家父母的震动很大,已经基本同意她离婚了,特别是岳父(天高小舅)更是支持:“……好吧,你看着办吧,反正你姑姑也死了,鱼情水情都断了,你想跳出火坑也行,当爹的再不拦你了……”

    小舅母也表态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拿主意吧,你以前想离婚,妈绊拉你,既然你死心了,那就由你吧……”

    她那两个同学也是大力支持:“这就对了,你早这么下决心早好了,他是地主子弟,他斗不过你,无论走到哪儿,你就说你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这就是离婚的最好理由……”

    街坊们也帮腔:“干脆离了吧,再去找个好女婿——找个贫农……”

    有父母的支持,同学的劝说,街坊言三语四的怂恿,使她坚定了离婚的决心,对她而言,只有离婚,才能获得政治上的解放,才能卸去精神上的枷锁,当然,她也才能再不用当小地主老婆了……

    然而,离婚对天高来说可是件可怕的事,他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人财两空。一旦离婚,老婆走了,家没了;一旦离婚,窝藏在小舅家的财宝也丢了,那也就对不起地下的母亲了。

    天高想继续维持这半死不活的婚姻,他采取了“拖”的办法,将婚姻尽可能拖下去,拖到哪儿算到哪儿。对她,一切由她,决不说半个“不”字。你想回娘家,你就走,想回来,也由你,让她享受高度的“自由”。虽然家住临街,街上人从来未听见家里的吵闹声,天高一直装哑巴,她想打仗,也接不上火。从表面上看,家里平静和谐,实则,危机四伏。

    那个时候,她看他讨厌,他见她别扭,夫妻生活早已告终,变了质的婚姻有名无实,两人是异地陌生人投宿旅店,身在一处,心各一方。

    饭分开吃了,他在小饭桌上吃,她在锅台角上吃。筷子分开用了,她将一双筷子截成约二十公分长,做为她的专用筷子,每次饭后,她就用小花手绢包好,以备下顿饭再用。一顿,两顿,顿顿过去了,天高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这天吃午饭,天高终于没法再忍了,看他刚放下筷子还没来得及包好时,上去一把抓过那双专用筷子,“咔吧”一下,撅成四截。谁知她并不发火,只是冷冷地说:“你就能撅筷子,还能有什么本事?你把碗也摔了吧”说着将她的碗放在天高面前:“摔啊,好小子你摔呀……”

    天高看着这个家里唯一的蓝花瓷碗,一动没动……

    天高记得有这样一句歌词:我想有个家。是啊,家是人的栖身之所,是人的希望,是理想中的幸福港湾,家是一叶小舟,夫妻可共小舟渡碧波,驶向幸福的彼岸……然而,每当天高收工回来,他总不愿进家门,常常站在街门外,双手把住门上的铁把手,迟迟懒得开门,他不想见到她,更不想见到她那张“小云转多云”的面孔。家,已经失去了温暖,每间屋子都是冷若冰窟。

    她还常对着天高冷嘲热讽:“凭你这么个帅小伙,还至于要我吗?街南的初莲早就看上你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别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我心里明白着呢。”

    “神经病!你不就是想离婚吗?说那些没用的干吗?”

    “这么说你同意离婚了?”她立即喜出望外:“那咱们明天就上公社去离婚。”

    “明天?明天不行,明天没有工夫伺候你,等我有工夫了再说。”天高并没有真正想离婚。

    这天傍晚,北屋元金来闲聊,见天高一人在家:“大嫂上哪儿了?”元金坐下来,装上了旱烟。

    “俺老婆上街了。”

    “‘老婆老婆’,俺年纪轻轻的就叫俺老婆,多难听?”她一步插进来大声斥责天高,本想再说下去,见元金在坐,给了点面子,不说了……

    天高心里徒然有种莫名其妙,笑着问她:“难道你不是我老婆?”

    “不是。”

    “那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我不是你老婆!”

    ……

    她说的没错,他们的关系已从同床异梦转为了“东吴西蜀各据一方”,虽在一铺炕上睡,可他们是楚河汉界,分得清楚,恪守原则,互不侵犯。

    晚饭后,二妹说明天早上没有玉米面下锅了,让天高去推磨,天高就自己操起了磨棍推磨,明天早晨总不能吃囫囵玉米粒吧。他在外屋里摸黑推磨,她在里屋炕上仰躺着,就着灯光在自己的“领地”上瞅着天棚养神。天高一边推着磨,一边暗暗生闷气——自己干了一天活,晚上还要打夜班推磨,再看看她,整天在家闲着,一点活儿不干,见自己推磨也无动于衷,有点火了:“我干了一天活,身上累乏乏的,你为什么不帮我一块推磨?难道就该我推给你吃吗?”天高实在忍不住了,朝着她质问。

    “嘿,你个大老爷们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你不是说什么活也不用我干了吗?一切由着我吗?怎么又变卦了?话又说回来了,我也没逼着你推磨啊?是你自己愿意推……”

    终于,两人你一句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天高怕让人听见吵架丢人,吵了几句就主动“鸣金收兵”,她却不肯退却,象个好战分子,继续与他争吵不休……

    从此以后,两人经常吵嘴打仗,家里再也没有安宁过一天,真可谓“烽火连三月”,大小“战争”接连不断,两个人像是冤家凑在了一起,离婚之战可能一触即发,分道扬镳已成必然。

    二妹又提出要回娘家住三天,当然天高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临走前,她的面孔突然“多云转晴”了:“……俺爹妈说了,咱家的玉米吃不了,如果想卖的话,不要卖给别人,要卖就卖给俺家吧。”

    天高一听就明白了,这哪是要买玉米啊,分明是要玉米,既然她开口了,又是给老丈母娘,给就给吧:“好吧,给你们家两升吧,咱不要钱了……”

    “那……好……,你舍得吗?”

    “舍得,咱们装麻袋吧……”她挣着麻袋口,天高掀开大缸盖子,用大瓢往升里挖玉米,一瓢,两瓢,升满了,倒进了麻袋,又一升:“行了,两升够了,能有六十斤了。”天高盖好了大缸盖子。

    “再给俺家两升吧,反正咱也吃不了……”

    “这……好吧,行,再给两升。”

    一百多斤玉米装在了两个麻袋,绑在小车上,天高又借了五元钱给她,让她再买点海鲜什么的捎回家……

    她走后,天高也觉得自己傻了,明知他们的婚姻正处在崩溃的边缘,明知给玉米是羊肉包打狗——有去无回,可还是给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用小车把玉米推走了……

    半个月后她才回来了。当晚两人又吵架了:“你不是说三天就回来了吗?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害得我没有小车推,队长老是呲我……”

    “队长呲你关我什么事?”

    “看你说的,队上要盖饲养院,整劳力都到南山推石头,有小车的都去了,就我没去,我曾向队长保证,说你过了三天就能把小车推回来,可你……唉,这个家你到底要不要了?”

    “要又怎么样?不要又怎么样?反正这个家姓王不姓钱,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你……”

    “我怎么啦?这些天我不在家,你不是过的挺好的吗?”天高知道她又要找事了,就不吱声了……

    ……天刚亮,窗外的吆喝声把两人吵醒了:“卖螃蟹来,新鲜的大螃蟹啦……”天高听了有些烦:你不知道俺家没钱买吗?老在俺家窗外吆喝什么?真烦人,赶快走吧……

    “嗳,嗳……”她的胳膊越过了“分界线”,伸手轻轻推推天高:“嗳,你醒了吗?”她柔声细语地问。

    “醒了,什么事?”他不知道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都是我不好,这次回来太晚了,叫你挨了呲,是我不对,别生我的气好吗?”她用手摸摸天高的脸:“这半月我不在家,你瘦多了,往后我不走了,安下心来和你一起过日子……你听见了没有?我说的可是扒心口窝的话……”

    她那温和的态度和近于撒娇的声音使天高受宠若惊:“你说的是真话?”

    “是真话,谁骗你,天打五雷轰。”

    “不离婚了?”

    “不离了。”

    “为什么?”

    “我想过了,离了婚,我也找不着好的了,毕竟是离了婚的人,不是大姑娘了,既然这样,还不如和你一起过,你虽然成分不好,可你没有破烂(公婆)零件(小叔子小姑子),一辈子少生气……”

    听她说的入情入理,天高基本信以为真了:“既然这样,那我不生气了。”他也检讨了自己:“两口子嘛,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以前我也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好啦,别说了,日头照着窗了,我该去干活了……”

    “你别急呀,”她搂住了天高的脖子:“人家还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你说吧。”

    “是这样的,这次回来之前,俺妈说了,想托你买二十斤螃蟹……”

    “买那么多螃蟹干什么?”

    “磨蟹酱啊。”

    “买十斤不行吗?你也知道,家里确实没什么钱了。”

    “看你这个人,光给俺妈买,俺大妈怎么办?你该替我想想,能给俺妈买,就得给大妈买,谁叫我有两个妈呢?所以呀,一个妈十斤……”

    “一个妈五斤不行吗?磨蟹酱没多没少的,多少都行……”

    “就要买二十斤,买少了不行,……不过你放心,瞎不了你的钱,你暂时先把钱垫上,等把蟹子送我家去,回来就把钱捎给你。”

    “可是,家里没有钱了……”

    “这我知道,你交往人那么好,你可以出去借啊……”他摇晃着天高身子:“你去借钱吧,好不好那?嗳,你说好不好?”娇媚的力量终于使天高妥协了。

    他开了街门,原来卖螃蟹的是两个姑娘,姑娘好眼力,一看就知道出来了个大主顾,经过讨价还价,天高以两角五分钱一斤的价格买了二十斤螃蟹。蟹子鲜肥个大,一斤能称三个,八条腿全动,放在盆里,各个都在“横行霸道”。天高到本村一木匠家借了五元钱给了卖蟹姑娘。

    北屋元金出来了,天高同元金一起扛着锄上山锄玉米了。走时天高特意叮嘱老婆:“早晨做饭时,拣几个大一点的蟹子烀一烀,咱俩吃几个,再捎几个给你小弟(六岁),还有,这蟹子咱不要钱了……”

    “恩,”她答应了。

    天高高高兴兴地上山了,心想着一会儿干活回来能吃到螃蟹了。

    天高从山上回来了,习惯地先看看猪圈的克郎猪,克郎猪见到了男主人,两只前蹄趴在猪圈墙上,不停地嗷嗷嚎叫着,天高看到猪食槽里舔的净光,猪肚子也饿的瘪瘪的。难道她怎么今儿早晨没喂猪?他进门提起铁罗在猪食缸里盛满了猪食,先把猪喂了。

    天高心里犯起了嘀咕:二妹一早晨在忙些什么?连猪都没喂?

    进屋一看,锅盖子周围还在嗤嗤冒着热气,满屋子都是烀地瓜干味儿,从灶镗里掏出的草木灰堆在锅底门口,摘下的菜叶和烧剩的草也混杂在一起。再往里屋一看,她正在那对着大镜子抹胭涂粉,梳妆打扮,桌面上尽是梳落的头发和散落的胭脂。早晨买的二十斤蟹子已经分成两个篓子装好,放在水缸旁边……

    “你烀螃蟹了吗?”

    “没有。”她歪着头,一手压着刘海儿,一手别着发卡子……

    “为什么?”天高有些生气。

    “你这个人真是的,不是说好了吗?给俺妈家和大妈家每家十斤蟹子,我称好了,正好每家十斤,咱如果吃几个,那就不够十斤了,缺金少两的,象话吗?”

    “怎么不象话了?咱自己花钱买蟹子送给父母,送十斤也行,送九斤也可,别说是咱们借钱买的,就算是父母花钱买的,咱们做晚辈的吃几个螃蟹也算不了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反正给父母的东西当晚辈的一个都不能动!”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能动!”

    “我要是动了呢?”天高已气愤填胸。

    “你敢!——想馋死啊!你怎么这么馋?年轻轻的什么时候能馋到老?你比猫还馋吗?”

    “你说对了,我就是馋,就冲你这么说我,我今儿非吃这螃蟹不可!”

    天高掀起了锅盖,用铲子将不太熟的地瓜干盛到盘子里,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蹲下身来从一个篓子里拣了十个大一点的螃蟹丢进锅里,盖上了锅盖。从掀锅盖到盖锅盖,整个动作快得“迅雷不及掩耳”——她没想到天高会动真格的了,站着没动,眼里充满了愤怒。

    天高到街上装了一篓子麦根儿,坐下来烧火了,他一手拉着风匣,一手用烧火棍拨弄着灶镗里的火苗,水刚半开,元金在外面招呼:“天高,上山锄玉米了,再不走就晚了。”

    “你先走吧,你替我跟队长请个假,我今儿有点事,不去了。”他没有多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心里气炸了。人在烧火,心在想,蟹子烀熟了又怎么样?他已经气饱了,哪还有胃口吃?

    他改变了主意,把风匣停了,不烧火了,也不想吃螃蟹了。他坐着小板凳胡思乱想,这过的算什么日子?她天亮前的妩媚和现在的刁蛮……,天高觉得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他恨自己太没有脑子了,听了甜言蜜语就神魂颠倒不知姓什么了,当然也恨她翻来覆去,说的话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天高拿着烧火棍,瞅着灶镗里的余火,心烦意乱——上山干活吧,晚了,烀蟹子吧,也吃不下,坐着吧,无聊又生气。烧火棍着火的一头只剩下点点的残火,那黑乎乎的炭头正好是一支“画笔”,他用这支“画笔”胡乱在地上花了一道黑色的长痕——哎,有了,他突发奇想,画个雀儿吧。

    他极端无聊地用“画笔”在锅门右侧墙面上画起了雀儿,画好了,抓起锅台上的抹布抹去,再画,再抹去……

    二妹双手叉腰,站在一旁看着天高在画雀儿,知道这是在故意气她,明目张胆地跟她较劲儿“你在干什么?怎么不烧了?你不是馋蟹子馋的要死吗?”

    ……

    天高强压怒火,照样画雀儿。

    “你想找事吗?晴天白日的不去干活,在家烀够了螃蟹又画雀儿,真有了出息了……”

    “有没有出息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我今儿非管管你不可,”她也来火了——不,她疯了,她掀起锅盖儿,拿起炊帚从锅里一下子撮出了六个大螃蟹,全掉在锅门前这堆草木灰里。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也没想到她的动作也如此迅捷……

    天高来不及多想,扔下“画笔”,双手捧起了蟹子——连蟹子带草木灰一起全捧回了锅里。谁知她也不是孬种,眼明手快,紧接着又是两炊帚,把四个蟹子全撮出来了,锅里的水面上飘满了草木灰,地上的蟹子也沾满了草木灰……

    两人开始了“拉锯战”,他往锅里捧,她用炊帚往外撮:“再叫你馋,我再叫你馋……”

    天高,一个二十三岁的小伙子,虽然是黑五类分子,但他并不惧内,也没患上“妻管严”,他的迁就和忍让总是有限的,看着草木灰里“横卧竖躺”的蟹子,再瞧瞧她,将腚靠在水缸沿上,满脸的幸灾乐祸:“烀呀,怎么不烀了?画呀,怎么不画了?老实告诉你,我姓钱的也不是好惹的!”

    他不想跟她吵,也不想跟她讲理了,因为天高懂得,家是讲爱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他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也用愤怒的眼睛瞪着她。

    “你瞪我干什么?你能把我怎么样?”她蓄意挑衅,或许希望事态更加扩大……

    是可忍,孰不可忍!天高从草木灰里抓起一个蟹子朝她摔了过去,蟹子重重地击中了她的“前胸”,然后滑落到地上,她刚换的那件绿底白格子上衣前襟沾上了黑乎乎的草木灰。

    “拿蟹子打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动手啊?”她一点不怯,迅速反击,躬腰捡起那个蟹子朝天高也劈头砸过来,天高把头迅速一歪,幸好躲过了这颗蟹子“炸弹”。

    她的反击终于激怒了天高,他忽地站起来,一步跨到她的对面,握紧了的拳头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别欺人太甚,你以为我不敢揍你吗?”

    “你可吹了牛逼了,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天高握紧了的拳头握了又握。

    “好小子你打呀,”她步步靠近了他:“你打呀,我就不信你地主还敢打人!”她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的话冲了他的血管子,心跳急剧加快,握紧了的拳头几乎触到了她的鼻子:“你再说一遍!”

    “怎么?地主还敢打人?……我就说了,你敢怎样?”

    天高火冒三丈,愤怒的拳头终于砸在她的膀子上,她哇地一声哭了:“反了,反天了,地主打人啦……”她又哭又喊——她撒泼了……

    “你!——”天高已气得全身打颤颤,原以为她喊一句就不喊了,可她象个扩音喇叭似的不停地大声广播:“地主打人啦,反了,反天了,地主打人啦……”

    愤怒取代了理智,索性插上了内街门:“你不是说我地主打人吗?那好,今天我就好好‘伺候伺候’你!”

    天高一脚将她撂倒在地,又打了她两拳。

    这时她才真的害怕了,扯着嗓子大喊:“不好啦,地主打人啦,救命啊……”

    “咚,咚咚……”来人了:“开门,快开门……”

    天高拉开了门,她“获救”了。

    小院里立刻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人们七嘴八舌地相劝了:“碟子碗儿哪有不碰个响儿的,小两口吵嘴打仗算不了什么,睡一宿赶明儿就好了。”

    二妹什么也听不进去,象个刚从虎口脱险的幸存者,蓬头散发,向人们哭诉着:“婶子大妈啊,幸亏你们来的及时,要不我今儿就被地主打死了……”

    “男人打老婆是无知的。”

    “小媳妇这么好,心疼还来不及,你怎么舍得打她?”

    “再不准打老婆,下不为例,听见没有?”

    “你再打俺兄弟媳妇,我决不算你!”

    大家都批评天高打媳妇不对。

    她继续哭诉着,天高也阐明着他也是迫不得已的。他们第一次向人们披露了他们两个并不幸福,甚至到了离婚的边缘。

    是啊,天高也知道今天可能是离婚的开始,天高也受够了气,干脆打肿脸充胖子,来个“先发制人”,他当着众人的面:“你不是成天吵着要离婚吗?那好,你今天就滚,像你这样的老婆有还不如没有的好……”

    “婶子大妈啊,你们听见了吗?他要撵着我走,是不是他有了相好的了,是不是又想起旧情人了?”

    “你简直是疯狗,乱咬人,快滚!”

    “这可是你说的,我滚,我现在就滚,”她用手指着天高:“我腾地方给你,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

    “不回来拉倒,三条腿的驴没有,两条腿的人有的是!”天高嘴上说的嘣硬,心里虚得很。

    “咱俩离婚吧!”

    “离就离!有什么了不起的!”天高在众人面前能死在阵上,也不能怯在阵上,可一股透心的凉气却涌上了心口。

    二妹要走了,她哭着往篓子里装蟹子,她的记性不坏,没有忘记草木灰里还有,用手扒拉出来,也没洗,连灰带泥地装进篓子……

    好心的邻居大嫂着急了:“你媳妇要走了,你赶紧说几句软和话吧……快点说呀,小两口打仗没有隔夜之仇,男人望着媳妇下跪也不丢人……”

    天高站着没吭声。

    大嫂没办法,又进屋对她说:“小媳妇别走了,天高打了你一拳,你今晚上再打他十拳不就得了,两口家吵架有什么?早上吵,晚上就好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也有人说的实在:“人家小媳妇是精明人,要离婚是对的,年轻轻就当小地主老婆,什么时候能当到老?太可惜了……”虽然说这话的人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天高听到了。

    她在进行小“扫荡”了,把蟹子都装进了篓子,又将桌子上的方镜,雪花膏,胭脂粉盒,梳子也装进了篓子……

    “衣柜顶上的木箱子你不许动,我今天拿不了,先搁这儿,等离完婚我来搬。”

    “行,什么时候搬都行,反正木箱子你也锁着,我不会偷你的东西……”

    小院的人越聚越多,屋里灶前炕前也站满了人,几个好心的大嫂做了最后的努力:“小媳妇给点面子吧,不要走了,俺和你这个侄媳妇还没交往够呢,你要是走了,不想我们吗?”

    “天高兄弟,你今儿打你媳妇就是你的不对,快给你媳妇告个饶她就不走了。”

    ……

    哀莫大于心死,天高听不进别人的劝了,因为他知道,即使留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不如让她走吧。

    二妹挎起了沉甸甸的篓子走出了家门,他跟着她的身后一起上了街。这时天高终于知道自己没有力量挽救他们的婚姻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街上的人用各种眼神看着天高,表情全写在脸上。有的同情,有的鄙视,有隔岸观火的,有怜香惜玉的——小媳妇嫁给地主家可惜了……

    她低着头,含着泪,从人缝里挤了出去,顺着大街往东走了。

    人们奔走相告,传递着最新消息:快来看那,天高他媳妇跑了……

    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尾随着她的身后,将她“送到”村东的小河边,冲着的她的背后不住的喊:“小媳妇哭了,小媳妇跑了……”

    看热闹的人们陆续的走了,天高孤零零地坐在猪圈墙上,那头克郎猪闭着眼睛躺在窝里,听见了动静,睁开眼见了天高,懒洋洋地站起来,瞪着混浊的黑眼珠望着天高,“嗡嗡”叫了起来。这时,初莲从西边走过来了,天高立即离开猪圈回家了,他不想见到她了……

    二妹走在半路上,正好与天高妹夫碰了个照面,妹夫刚想打招呼,她却低下头匆匆走过去。妹夫纳闷了,怎么嫂子脸耷拉那么长,见了妹夫也不吱声?

    天高妹妹生了个女儿,妹夫是来天高家打喜的。一进村,那些压街头的人们就向妹夫发表了“头版新闻”:“你舅子媳妇跑了,要跟你舅子打离婚……”

    天高在山上干活,妹夫被锁在门外。

    一个好心的大爷上山找到天高:“你家来客了,你妹夫来打喜了。”

    天高向队长请了假,回来将妹夫领回了家。

    妹夫来的真不凑巧。媳妇刚刚跑了,天高还没回过神来那,再是,天高也不知道如何招待妹夫啊。刚好,北屋的兆婶来了,兆婶叫天高进城买了肉、鸡蛋和菜回来,天高烧火,兆婶炒菜,擀面条。面条煮好了,又用面水煮了一百个鸡蛋,兆婶回家找了红色染料,将熟鸡蛋全染成了红色,兆婶说这叫红皮鸡蛋,要妹夫回去分给亲友。

    妹夫走时,天高特别叮嘱妹夫,要他不要把二妹跑回妈家一事告诉妹妹,免得她坐月子间为哥哥担心,妹夫答应一定保密。天高告诉妹夫,三天后他必去妹夫家一趟,一来去看望妹妹母女,二来去送汤米(鸡蛋和小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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