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武侠修真 > 打上烙印的岁月 > 第四十六章 情海泛舟(一)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翌年正月初七日,天高又返回了水库工地,他这次住在高庄村,离工地很近,工地就在村南。这次的房东家男人早逝,只有大婶一人拉扯三个女儿过日子,大女已初中毕业在队上干活,两个小女儿仍在校读书,大婶在村制鞋厂干,家有三间正房,西屋睡娘四个,中屋是灶间,东屋住着三个民工,一个是天高,一个是临村老杨,一个是同天高一个村的老洪,他们三个是一个班的。工余时,他们三人会帮房东扫扫院子挑挑水,互相关系挺好。

    天高所在的班有十男二女,其中有六个是徒手(包括两个女的)专门负责刨泥,帮着装车,有六个是推小车的,天高是属于推车的,泥窝子在大坝东南的半山坡上。每辆小车绑三个车篓,边挂上用绿色油漆统一写上号码,当推泥推到大坝前,有女记车员等在那里记车数,报一声你边挂上的号码,然后在你号码下面画上“一”,推到五车,就是一个“正”字,每天推的车数将根据泥窝的远近来定,每天必须完成规定的车数,少推一车也不行,这是雷打不动的。

    司号员在大坝上吹响了休息的号角,全班人坐下来又说又笑,唯独天高一言不发,他习惯自己找个避风地方或是坐在车棚上,或是躺在地上歇歇腰脚,他不想同别人闲聊瞎掰,说些没有用的闲话,班上人见他整天离人远,而且少言寡语的,都戏说他像个腼腆的大姑娘。

    又赶上休息时间了,天高同班长坐在一起,这时班里的女徒手彩云站在一旁一直注视着天高,天高知道有人在注意自己,他立即移开了视线,望着坝上飘扬的红旗,他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自家的小院,恍惚看到了当街的柳树,猪圈,“铁将军”,回到了上圈村,看见了钱家的门楼,又回到了下圈村,看见了妹家那副刺眼的门联……

    “这位大哥家是哪里?”叫彩云的徒手问天高,天高早走神儿了,根本没听见有人问他话……

    “哎,大哥想什么了,问你家是哪里?”彩云继续问天高。

    “永家庄。”他不加思索地随口说出了班长村的名,他说了又有点后悔……

    “永家庄?……”彩云信以为真。

    “是啊,我和班长是一个村,”天高说着用胳膊肘碰了下班长,班长会意地笑了:“对,我和老王是一个村。”班长随即附和了一句。彩云误以为天高和班长真的是同村的——永家庄。凑巧,就在这时,连指导员(同天高一个村的,去冬清基时是连长,今年回来又任指导员)过来问天高:“……你数算一下,咱村来修水库的一共是多少人?”人们都知道指导员的家是北阳村的……

    “我算算,加上你和我,还有……大概是九个吧。”天高说的一个不差。

    指导员刚走,彩云就当着全班的人奚落天高:“哎呀班长够有意思了,真没想到咱班有个人过房(过继)给你村了……”经她这一说,全班人都看着天高,把天高看的浑身不自然,很难堪,他十分反感彩云对他油嘴滑舌的,念她是个女孩,不好意思对她发作,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意在“警告”她,再不要胡说八道。

    谁知她并不在乎天高朝她瞪眼,她甩了下辫子,一手插进裤兜里,一手撒开手指梳理着前额的一绺散发,先是抿嘴冲天高嫣然一笑,然后扬起柳眉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天高,俊秀的脸上流露出得意,似乎在对天高说:“谁叫你不忠实?你能把我怎样?”

    天高一看她是个“地瓜油”,捶不得,打不得,只得败下阵来——算了,好男不和女斗,心里暗暗告诫自己“隔她远着点,再不理睬她了。

    号声又响了,开始干活了,彩云主动过来帮天高往车篓里装泥,刚装了半车,她悄悄对天高道歉了:“大哥刚才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了。”天高没有任何表示,低着头,继续往车篓里装泥,车篓装满了,天高蹲下来,把车襻搭在脖颈后面,准备起身要走时,彩云又附在天高耳朵上:“别生气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这大大出乎天高的意料,她怎么又不是“地瓜油”了,他不禁回头望了她一眼,正好与她投来的那束目光相撞……

    天高推着空车返回来了,一个男徒手要替天高推一趟,本来男徒手替换推小车的,全凭自觉,有人要替换,天高当然求之不得了。男徒手推起小车走了,天高不能闲着,抡起大镢刨起了泥,彩云却在一旁闲着,一手拄着锨柄,一手摆弄着辫子梢儿,那双美丽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天高的一举一动,天高已经察觉到了这点,他小心翼翼地躲闪她的眼睛,他开始躲避她了。

    往小车装泥时,天高特意把小车放在别的徒手面前,尽可能不用她装泥,目的是离她远一点,天高想躲避她的注意力,不想在水库工地与任何人搞些扯丝挂缕的关系,他不想再搭理她了……

    天高怎么也不会想到,爱神之箭正悄悄向他射来,天高越是躲避她,越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正在步步陷入自造的爱河之中……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天高对爱情早已心灰意冷,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同任何女孩谈情说爱了,他有他自己的主意,早在来水库工地之前,他就想好了,不要轻易让别人知道自己的隐忧,不要露出可怜相,让别人可怜的人是没有骨气的,不要让别人知道离婚呀,挨斗呀那些破烂事,尽叫人笑话,因为这太没意思了,也没有必要。

    天高是想得开的人,对自己身边那些幸运(成份好)的人,包括彩云在内,他既不羡慕,也不嫉妒,他认为,人的成份好坏全是命中注定,所以,能在水库工地太太平平过好每一天,他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恋爱嘛,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恐怕连梦也没有了,再说他的心早死了……

    傍晚收工回来的路上,彩云跟在天高的身旁:“今晚我去河里洗衣服,大哥你把身上衣裳脱了,我给你洗洗……”

    “谢谢你,不用了,我这衣裳不脏……”天高婉言谢绝,不想多说一句话。

    “那……你的鞋脏了,我给你刷刷鞋吧……”说着她抢前几步,有意与天高并肩同行,她看看天高脚上脏咧咧的鞋,又看看天高的脸:“吃完饭我到你宿舍拿鞋吧”(她住在天高房东西屋家,两家房东一墙之隔,相邻),她的诚心略微打消了天高对她的“戒备”,终于客气地谢绝了:“……咱们都是出大力的,干了一天的活,都是累乏乏的,哪儿好意思麻烦你,这样吧,等以后兴许会麻烦你的……”天高的态度诚挚而友好,彩云很高兴:“那好吧,这可是你说的,以后需要我洗的,可别客气呀,再说咱俩住的近,你找我也方便……”

    第二天上午,彩云在为天高装泥时,郑重其事地问天高:“你家里有什么人?”

    “啊,家里有妈有妹。”

    “三口家两个劳力,你妹在家干么活?”

    “俺妹和我一样,推小车,挣整劳力分……”

    “哎,大哥这么说来你家好事一段,劳力挺棒的,两个整劳力挣分……房呢?几间?”她像查户口似的刨根问底……

    “房子四间半,侧厅房,五尺宽的院。”唯独房子这件事,天高说的是真的。

    “噢,是这样的……”她若有所思。

    为了证实天高说话的真假,休息时,彩云问过老洪:“洪大哥,你村王大哥家里有什么人?”

    “有妈有妹”老洪说的很干脆。

    老洪是个老实憨厚的青年,是个不爱说笑的人,天高已经提前嘱咐过老洪:“有人问起我家的底细,就说有妈有妹,咱俩同村,我不想在这里丢人显眼的……,因此,彩云一问老洪。老洪当然对答如流了。

    彩云又去打听老杨:“杨大哥,你知道王大哥家里有什么人?”

    “他说他家有妈有妹。”

    老杨会说会道,在人场上左右逢迎有一套,天高心里有数,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所以他也只知道天高家“有妈有妹”。

    老杨的回答虽然没有老洪那么干脆,但是他们三人的口径是一致的,也不得不使彩云相信了。

    不容置疑,很多迹象表明,彩云似乎爱上天高了。

    吃饭时,她总设法找机会把菜拨一些给天高,要不就掰一块窝窝头放进天高饭盒的菜汤里,天高想躲,但是躲不开,她会蹲在天高身旁吃饭,天高一吃完饭,她就抢去饭盒去刷,天高想推辞,结果推辞大了,两人推推把把的反而引起别人的注意,没法,天高只能由她了……

    “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天高知道彩云喜欢上自己了,他很害怕,害怕她真的爱上自己,那会害了她,天高是明智的,在阶级斗争的社会,“爱”与他无缘,那是别人的专利,爱对于他是水中望月雾里看花的事,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他真的想避开她,可是天天在一个班吃饭干活,同上工同收工,怎么能避开,说话容易,做起来难。她那双明澈的眼睛总是不肯放过他,他无法避开她,他虽然看懂了她的内心世界,但从未有丁点儿的非分之想。他一直在努力疏远她,上下工的时候,要么走在她的前面,要么落在她的身后。吃饭时,他领了饭就走,走的远远的,她跟过来了,再挪个地方,他希望永远疏远她,最好能恢复到互相不认识的状态。

    天高没有忘记自己的成份是地主,也没有忘记自己挨过批斗,成份的残酷和挨批斗的阴影时刻笼罩着他的心灵,他更没有忘记自己是有妇之夫——一个正在打离婚的男人……

    这天下午,天高找连长开了休假条,请休假一天,连长要他下午三点钟走,第二天傍晚回来),他这次休假的目的是想回家看看门子,顺便把棉衣带回家,换几件春季的衣裳……

    过了三点钟,天高离开了泥窝子,刚越过大坝北坡,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嗳,大哥,等等我呀,”彩云跑步撵上了天高:“大哥,你慢点走,我也休班……”

    “怎么?你也休班?”天高只好停住了脚步,天高暗想:怎么这么巧?

    “是啊,凑巧了,咱俩凑个伴一块走吧?”她看着天高,等着天高表态。

    “这……”天高先是瞬间的迟疑,然后点点头:“好吧。”天高此时不忍心拒绝这个“伴”了……

    “大哥,听说你借了自行车了?”

    “嗯,借了,”天高寻思起了,她怎么知道我借了自行车?

    “你那?你也借车了?”天高以为她也借了自行车。

    “没有,借了也没有用,我不会骑自行车。”

    天高明白了,她想坐自己的自行车,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天高在想:既然答应与她作伴同行,就得用车载着她,自己总不能骑着车子跑了,把她自己撂下不管了,想来想去,终于对她说:“你如果不嫌弃我,我用车子载着你吧。”

    “那好哇,先谢谢你了,”她喜出望外:“一会儿我到你宿舍去找你……”

    到现在天高才明白了,对她的疏远是徒劳的,她在密切注视着自己,自己休班,彩云也休班,自己三点钟走,彩云也三点钟走,他的一切行动全在彩云的“监控”之下。

    天高进屋不大一会儿,彩云就来了:“大哥,我帮你收拾吧?”说着就动手帮天高包棉衣……

    “好了,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了,谢谢你了……”

    “看你,老是跟我客气……”

    当天高往外赶自行车时,他发现车后货架子光溜溜的,想到她坐这么远的路,腚肯定会垫的受不了,他回屋把口袋(当初盛“牟平一号汤”的口袋)里的鞋和衣裳倒在炕上,将口袋按货架子的大小折叠成长方形,然后铺在货架子上,用线绳绑好。整个过程,彩云全看在眼里,她用手摸了摸口袋:“挺好,绵软的,谢谢你了。”说着深情地望了天高一眼。

    ……

    过了高庄村的东坡路,就上了公路。

    白云缭绕,春风拂面,她坐在软软的口袋垫子上,心情极好,又说又笑,她向天高讲了自己的年龄住址及家庭成员,她说她今年二十岁,家住埠家村,离城五里路,爸在外地工作,四个哥哥,大哥结婚生子了,在家务农,其余三个哥哥也在本地工作,姐妹三人,大姐出嫁了,姐夫是当兵的,她和妹妹是双胞胎……

    她说的津津乐道,天高并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敷衍地听听就是了,他知道听她说“家谱”听了也没有用,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只想快点家去看看门子。

    路上,光听彩云说话了,天高一句话也不说,彩云似乎觉察到了天高的情绪不对:“大哥,你怎么了?有心思吗?”

    “没有,没有心思。”

    “那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对我说?”

    “这个……我嘴笨,不太会说话,你别见怪。”

    “是吗?……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了。”

    “你看上去很年轻,不像二十七,有对象了吗?”

    “还没有,你那?”

    “我也没有……”

    到了方村的北面(现在的电业局西侧)了,天高下车了:“我快到家了,”他用手往南指给彩云看:“你看,那就是俺村——往南不远就到了——你自己走吧。”

    “这……好吧。”她原以为天高能把她送到家,没想到就此把她撂了,从表情上看,她有点不太情愿。其实,天高也想再往北送送她,但他有难言之隐,不想对她过于热情,不想拉近与她的距离,不想加重两人之间的感情砝码,所以天高明知这里离她家仍有八里路要走,也明知她心里是多么渴望自己能把她送到家,也只能狠狠心让她自己走了……

    “明天下午你打算怎么走?”天高以试探的口气问彩云。

    “你说呢?凭你良心看着吧。”彩云像是在试探天高对自己是否有情。

    “这样吧,明儿下午三点以后,我在这儿等你……”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走了,走了没几步,转回头见天高仍站在那儿看着自己,就冲天高回眸一笑,摆了下手,这一刻,她给天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天高觉得她很美。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钟,天高提前来到了约定地点等她。等了一阵子不见她来,就骑上车子往北去迎她,在西桂桥上遇上她了,她上身穿一九蓝包扣对襟的立领便服,下身穿茄紫色咔叽布裤子,脚穿黑色白底带撩带的布鞋,全身的装束既不俗气,又朴素大方,因为焦急赶路累的,脸色白里透红,汗津津的,见天高站在她的面前,很高兴:“大哥你过来迎我?叫你久等了,对不起了……”她用手绢擦着汗。

    “我也刚来。”他调转了车头:“来,上车吧。”

    “时间早着呢,你先歇歇,咱俩先步行一会儿,”

    天高接受了她的建议,同她缓步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彩云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吃饭了?”

    “啊,吃了。”天高觉得有意思,三点多了,也许她实在没有话说了:“你说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当然是午饭啦,你吃的什么饭?”

    “饺子,”天高撒谎了。

    “饺子?我也吃的饺子,俺妈中午现包的”

    “你挺有福的,你妈是不是把你当成宝了?”

    “你也有福啊,你妈不也包饺子给你吃了?”在彩云的心目中,她很羡慕天高有个“幸福的家庭。”

    天高怕言多有失,失多丢人,就闭上嘴不再谈自家的事了,他已习惯将痛苦埋藏心底,他不想对彩云说实话,也不想让彩云了解自己,因为这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可怜的自尊,他不得不对她进行善意地欺骗,他认为轻率的坦诚有时会被人误以为是在乞哀告怜,他不希望别人这么看他……

    彩云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她认为是自己的意中人,从昨晚到今儿中午一连三顿没吃饭了,她更没有想到他有太多的过去,有太多的历史……

    天高虽然饿的眼前冒金星,可是面对这个心地善良而纯洁的姑娘,他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同她谈笑风生。

    微风拂动着柔曼的枝条,白色的柳絮漫天飘飞,迷迷蒙蒙,撩人的春风暖意融融。

    天高今天也换季了,脚穿高腰篮球运动鞋,腿穿褪色的蓝平纹细布裤子,身穿黑色花达呢人民服,内衬海军蓝圆领衬衫,胸前别着一枚**的瓷像章(**头戴红军军帽,身穿红军服装那枚),他的着装板正而得体,虽然不算是风度翩翩,也不怎么洒脱,可在彩云眼里,他就是自己的白马王子,他赶着车子在右边走,她在路岩石上同天高挨肩走,她边走边打量着天高:“大哥,你挺帅的。”……

    “是吗?我帅吗?你太夸张了”天高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帅,现在有人说他帅了,他认为那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沿途景色迷人,花似锦,草如茵,春风挟来了淡淡的花香和少许的青草芬芳,沁人心脾,再加上有这么个美丽的伴陪他同行,他当时的心情也算惬意……

    天高蹬车的速度并不快,因为肚子饿的难受,还得带着她,偏感到吃力,一会儿身上就汗漉漉了……他一手扶住车把,一手解开衣扣,一路蹬车,一路迎风纳凉,风把两片前襟抛向身后,许是前襟扑到她的脸上,他感觉她在身后扯了下前襟,但她的右手一直搂住他的腰,一刻也没有松开……

    路上的行人,见车上有位漂亮的女孩依着天高的后背,都对天高投来羡慕又不乏嫉妒的目光,而天高却并不以为然。她虽然柔情似水,他却心如薄冰,他没有资格没有权力对她有“爱”的念头,他不配有这种念头,她的纯洁,使他不敢有一点邪念,他只想尽一份责任——一个结伴同行的责任,既然能把她从工地带回来,就应该随车把她再带回工地,这叫一个人情做到底,也算善始善终吧……

    过了文武桥,因为是上坡路,两人下车步行,天高偶然觉得两个衣兜沉甸甸的,伸手一摸,两个衣兜里装的全是糖块:“嗯?这糖?”

    “别嫌弃,给你的。”她的脸红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他的心震动了一下。他知道彩云对自己有意了,他也闪过这样的念头:若能与她相爱,也算不虚此生。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拒绝接受她的馈赠:“这糖我不能要,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牙有病,一吃糖就疼的要命。”

    “有这样的事?我听说小孩吃糖多了牙疼,还没听说大人吃糖牙也疼……”她将信将疑。

    “是啊,我这病得了好多年了,真的,我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糖……”

    他感到累了,有无数的星星在他眼前闪来闪去,他停下了车子:“歇歇再走吧,”两人坐在路沿石上,这时他想到兜里的糖,他真想吃块糖压压饥饿,但他忍了,他把糖全部掏了出来:“来,装进你的兜里吧,我真不能吃,请你相信我……”

    “你嫌少吗?这糖不是我买的(实际是她买的),这是俺四哥休班回来捎给我的……我本来想直接给你,怕你不要,所以在刚才坐车时,你的前襟扑到我的脸上,我随手把糖塞进你的衣兜里。”

    “不管怎么说,我谢谢你了,反正我不要糖了,你带回去,给你宿舍的同伴吃吧……”

    “大哥,你这人太于可了,你牙有病,有那么严重吗?不能多吃,吃一块也算给点面子了,旧社会是男女授受不亲,现在是新社会,男女间吃块糖算了什么?”她生气了,但没有翻脸。

    “我不是于可,也不是不给你面子,因为吃糖,叫牙遭罪我不干……这样吧,等到了宿舍,我把糖还给你——不要忘了,咱们是出民工的,不能在一起干一辈子,男女间认识可以,交往不能过深,这对双方有害无益……你懂吗?”

    “懂了,”她的脸颊泛上了绯红:“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这糖吗,吃也由你,不吃也由你……”

    到了单山子(山名)两人下车迎坡而行。

    她不再说话了,也许她认为天高眼光“高”,“架子大”,看不中她,所以才不肯跨入她那敞开的爱情大门。任她怎么想,这是她自己的事,反正天高主意已定,既不想得罪她,又不想亲近她,永远同她保持一定距离,这对她是公平的。

    天高很清楚,天上不会掉下个林妹妹,日头也不会从西边出来。可是,天高不会知道,彩云对他已是心萌动,情正浓,他却一直毫无激情,老气横秋。他曾想对彩云说:“我家是地主,老婆正在打离婚……”也许会把彩云吓的拔腿就跑,最少一气能跑出二百米,但是,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勇气对她说实话——对此,天高也有想法,彩云早晚会了解自己的一切,因为自己村里来了那么多熟人,还有不透风的墙?等她完全知道了天高的身世时,她就会理解天高的所作所为了,并无害她之心,也就没有理由恨他了……

    不管怎样,天高绝没有玩弄感情的意思,也绝没有伤害她的想法,只是面对这位冰清玉洁的女孩,他开始矛盾了,明明喜欢却又不敢喜欢,明明想爱又不敢爱,这对他来说是有点痛苦,但在当时那个政治环境下,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

    他陷入了痛苦的往事回忆之中:初莲、钱栖、批斗台、一幕幕……

    “大哥,又在想什么?”

    “没有,没想什么,只是有点饿了,中午没吃饭……”终于说漏了嘴。

    “中午没吃饭?”

    “不不,中午没吃饱。”他极力恢复了镇静。

    “先吃块糖压压饥吧”说着她扒了一块糖硬是塞到天高嘴里,天高不忍心吐出来了……

    他终于吃了一块糖了,彩云觉得天高给了她一个好大的面子,又来话匣子了:“今年正月来水库工地前,俺妈曾叮咛过我:‘出门在外,一个姑娘家不要和男子随便的来往,别搞些拉拉扯扯的,’”她毫不掩饰地笑着看着天高:“这不……到底还是和你……”她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别说了,咱们没有来往,只是相识……”为了让她死心,天高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你妈说的对,我是男的,你是女的,男女只能相识,不能随便来往,你应该分清相识和来往的界限……”

    “照你这么说,你来回趟辛辛苦苦用车子载着我,咱俩属于相识,还是属于来往?”

    “当然属于相识了,即便我不载着你,如果我自己骑车子在路上遇见了走累了的女孩,也许我也能载着她,当然,从此也许就互相相识了,但这绝不是交往,你明白了吗?”

    “行了,大哥我什么都明白了……”

    ……

    到了房东门口,天高再一次把糖还给她:“这糖……你拿回去吧。”

    “你愿吃就吃,不愿吃就扔到猪圈吧。”她一甩身进了房东的门,就在那一刻,天高看到了她脸上的一丝愠色。

    房东大婶下班回来了,两个女儿也放学了,他想把糖给房东大婶,又一想,不对,那不等于接受她的感情了吗?他用半张旧报纸把糖(共约一百块)包好了,亲自去了西院房东家,彩云不在,她的同伴在家洗头,同伴说她去领饭吃了,天高把糖放在彩云的床上……

    天高吃完饭回来,筋疲力尽地上了炕,刚躺下,发现褥子下面凸凸囔囔的——是什么东西?掀起褥子一看,那包糖又“回来”了,这可怎么办?他发愁了,这时候,房东上小学的女儿进来神神秘秘地告诉天高:“大叔呀,刚才是彩云姐姐把糖放在你的褥子底下,她要我保密,不让告诉你……”

    “是吗?她还说什么了?”

    “没有……大叔,彩云姐姐对你真好……”

    天高留下了这包糖,虽然他有一百个不愿意。他把糖分给房东大婶一半,剩下一半同老洪和老杨分吃了……

    以后的几天,彩云常找天高要衣裳洗,要鞋刷,每次都被天高婉谢了,天高知道好歹,故意对她冷淡是为她好,故意疏远她是为她负责,他不想让彩云在自找的痴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早晨上工时,天高带了几件脏衣裳和一双脏鞋,中午在工地吃完饭,自己到河的上游去洗衣裳,下游虽然水深面宽,那儿挤满了很多洗衣裳的女民工,还有高庄村的妇女,他不愿凑女人堆儿,他喜欢上游,虽然水浅面窄,这儿清净,一个人也没有。

    他先把衣裳泡在水里,打算先刷鞋后洗衣裳,刚刷完了一只鞋,彩云(她在下游洗衣裳)从下游跑过来了,从水里捞起衣裳,抓起那只没刷的鞋:“来,都给我,”说完转身要走……

    “不用你了,谢谢你,我自己能干……”天高上去夺衣裳,她死不松手,天高假装发火:“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你烦不烦?”

    “我真有那么讨厌吗?”她委屈地想哭:“我今儿非要烦你……”

    天高考虑到刚才说的话有点重了,可能伤了她的心,就换了一个口气:“你还是走吧,求你了。”双手继续抓住衣裳不放,因为衣裳泡透水了,两人前胸都溅湿了水,谁也不肯放手,还是彩云急中生智,“恫吓”了天高:“你还不松手吗?咱俩在这儿拉拉扯扯的,下面那么多的女人都在看着呢……”

    天高往北一看,果不其然,下面洗衣裳的女人全停了,都往南看着他俩扯着衣服,这一招算灵,天高为了避免招来绯闻,他不得不妥协了,松开了手。

    快到干活的时候了,天高准备到下游帮她拿湿衣服,快到下游了,天高停下了,因他远远的见彩云正在那里跟天高同村的一个姑娘说话,那姑娘跟彩云又是说又是比划的,这姑娘同天高住南北街,是一个生产队,这次是来干短工的,突击坝后坡抬沙的(姑娘姓丰),天高意识到,泄底必是老乡亲,彩云肯定通过丰姑娘打听到了自己的底细,这样也好,她往后再也不会理自己了,自己也用不着逃避她了,她会自动离的远远的,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自己可以静下心来,在平淡中度过水库工地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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