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二十八章
吃过饭,叶寒枫会过账,夏老板殷勤地亲自把他们送出酒店。刚走出大门,一群衣衫破烂、赤脚穿着草鞋的轿夫“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叫道:“老板,去啥子地方?我抬你。”
“小姐,坐我的轿子嘛,干净得很。”
“老太太,我的轿子稳得很,包你安逸。”
“走,走,走,”夏老板挥着手,像赶鸭子似的把他们赶开,“别个有车,坐啥子轿子哦。”
司机把汽车开过来了,轿夫们见此情形,垂头丧气地走开了。姚紫芸搀着叶老太太,白曼琳挽着父亲上了第一辆车,几个男士坐第二辆,汽车穿过闹市区,驶上了一处山坡,坡上林木葱茏,煞是幽静,绿树掩映着几栋漂亮的房子,其中一栋两层的白色法国式小楼尤为漂亮。这栋房子本来是一位法国牧师修的,武汉沦陷后,日军开始对重庆市区进行轰炸,那个牧师的教堂里落进了一颗炸弹,炸死了他的助手,他感到他的上帝已经不再眷顾他了,决定收拾行李回法兰西老家。得知这个消息,叶寒枫立即找到牧师,以最快的速度抢先买下了房子,等别人想以更高的价钱来竞争时,他已经办好过户手续了。不出他所料,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进重庆,重庆的地价也跟着飞速飙升,这栋房子现在以原价的一倍都买不到了。白家人来到重庆后,白敬文本想在外租房子住,叶老太太坚决反对,儿子事业繁忙,在家时间很少,她一个人太孤单了,白家人住在这里,不用说别的,有白丽雯在,家里也显得有了生气,她也可以逗逗孩子,打发时间。叶寒枫也极力挽留,白敬文拗不过,只好同意了,为了避免寄人篱下之嫌,他借口将来可以躲避空袭,在市郊买了一套带花园的房子,那里的房价比市区便宜得多。白敬文在花园里种了不少梅花,给房子起了个名字叫“梅园”,请了一对从镇江逃到重庆的难民夫妇给他看管房子,这对夫妇正愁无处安身,这一下既有了住处,又有了收入,当然高兴不已,认认真真地替他管理起房子和花园来。这样一来,两家人周末倒有了去处了,还不时请朋友到那里游玩赏花。回到叶公馆,叶老太太让人端上热茶,摆上瓜子、点心,一家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闲聊。这一次大家都有意回避一些不愉快的话题,只拣轻松幽默的故事来说,气氛显得高兴而热烈。张一鸣也一反常态,变得活跃起来:“部队现在打出名了,许多青年自己跑来找我要求参军,不用说别的,我手下的官兵回家探亲,一说部队番号,媳妇都是挑着找。上个月,我的警卫排长回家,看中了一个女学生,托人去提亲,人家不干,说不嫁当兵的。他为这事还闷闷不乐,没想到几天后,人家主动找上门来,还直埋怨他,为什么不早说他是新25师的,说了早答应了。”
白曼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的手下找媳妇都是挑着找,你这当军长的那就更不得了,上门提亲的把你军部的门槛都快踏破了吧?”
“军部的门槛倒是破过,不过不是给媒人踏破的,”张一鸣指着赵义伟说道:“是我这位好副官喝醉了酒踢破的。”
“嘿嘿,”赵义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对白曼琳说:“白小姐,你放心好了,自从在江西有人给军座提过亲,军座早已下令,凡是来给他说媒的人一律不见。”
张一鸣作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还好有人给我作证。”
她只笑了一笑,望着赵义伟说道:“赵副官,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好不好?”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他现在正在追求卫生所的一个护士。”
张一鸣笑道:“我以前不知道,看他一有空就朝卫生所跑,心里还纳闷,他的伤怎么过了几个月还好不了,后来才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个时候,只怕他还恨自己的伤好得太快了。”
大家都笑了。白少飞望着赵义伟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赢得美人芳心?”
赵义伟得意地回答:“那还用说,要不是她还在给她爹娘戴孝,我早就速战速决,娶她过门了。”
他虽然说得轻松,但其中的艰难曲折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好在对于心里充满了爱情的人来说,艰难曲折也是一种享受。最初的时候,谭佩瑶一经发觉他的意图,极力想要避开他,可她周围的人,连她哥哥在内,都很支持赵义伟,觉得他既无恶习,又重感情,将来决不会做出对不起家庭、对不起太太的事情来。至于谭佩瑶,虽然满心都是张一鸣的影子,毕竟并不真正了解他,只是一个少女对自己所崇拜的男人的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随着幻想的破灭(她已经知道他深爱着他的未婚妻),对赵义伟了解的深入,加上他追求她的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感动了她,也就慢慢地把心移到他身上了。
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大家终于熬不住,一个接一个地打起呵欠来。白敬文摸出怀表一看,已经一点钟了,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远卓旅途劳顿,也该让他休息了。”
大家同意了,站起身道了晚安,各自回房睡觉了。睡下不到一个小时,空袭警报响起来了,尖厉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尤为刺耳。张一鸣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穿好衣裤,披上大氅冲出房门,刚到白曼琳房门口,她已经出来了,里面穿着淡紫色的睡衣裤,外面是白色法兰绒睡袍,他见她穿得单薄,急忙脱下大氅,将她紧紧裹住。一家人陆续出来了,除了他和赵义伟速度快,穿好了衣服外,其他的都穿着睡袍。白少飞抱着女儿,用小鸭绒被裹着她,白丽雯没有醒,还在父亲怀里熟睡。白敬文和叶寒枫提着皮箱,里面装着家里的重要东西。赵义伟接过白敬文的皮箱,张一鸣扶着叶老太太,飞快地向防空洞跑去。 经历过无数次空袭,叶寒枫早已有了经验,叫人在公馆的后院里挖了一个小防空洞,顶上用钢板加固,并在里面接上电线,安上电灯,放了几张沙发和一些急用的东西,俨然是一个小小的避难所。刚进洞,几个佣人也跟着进来了,叶寒枫摸出打火机交给一个男佣,让他去点放在洞里的火盆。 白曼琳坐在沙发上,身上还裹着那件大氅,大氅又长又大,衬得她更加娇小,她看着男佣点燃火盆,说道:“重庆这地方以后不要在地面上建房子,就在地下挖个洞穴居得了,既省事,又防空袭。”
叶老太太蜷缩在沙发里,拉过事先放在那里的一床毛毯盖住身子,叹了口气:“我看也是,干脆住在这里得了。三天两头地闹上这么一回,真让人受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张一鸣问道:“日本人对重庆轰炸很频繁吗?”
白少飞回答:“以前要好些,从去年12月国民政府全部迁到重庆以后,密度就加大了,今年1月份开始,简直就像发了疯。这才2月21号,还不到2个月,炸死的人已经上千了,财产损失更不用说,光电厂、水厂就炸了好几家。”
外面传来了炸弹的爆炸声,混杂着防空火炮的声音,接连不断。一枚炸弹在外面发出轰然的巨响,洞子开始震动起来,紧接着电灯闪了几下,不亮了。大家觉得这颗炸弹落的很近,不再说话,都望着火盆的红光,默默地祈祷炸弹不要落到自家的房子上。白丽雯被吓醒了,“哇哇”大哭起来,白少飞夫妻俩怎么也哄不住,最后还是张一鸣想起她在南京时玩自己手枪的情景,摸出手枪退掉子弹拿给她,才把她给哄住了。 白曼琳笑道:“雯雯喜欢玩枪,我们家将来是不是要出一个女将军了?”
轰炸了近两个小时,外面响起了警报解除的声音。叶寒枫摸出打火机点燃,借着这点光从一个小柜子里找出了两把手电筒,递了一把给张一鸣,说道:“离这儿不远有一家电厂,刚才有一些炸弹的声音就在附近,不知道是不是把电厂给炸了。要是电厂被炸,又要几天没电了。”
走出防空洞,大家不由自主地“哟”了一声,只见花园里一片狼藉,一枚炸弹正好落在里面,炸出了一个大坑,把一尊希腊女神雕像炸的四分五裂,叶寒枫赶紧用手电筒往房子上一照,只见房子完好,不过上面的窗玻璃均被震碎,只剩一个个空空的窗框,玻璃碎渣满地都是。一个女佣见此情形,心想这下自己又得收拾一天了,忍不住骂了起来:“死日本鬼子,这房子惹到他了啊,炸得啷个惨……”“不要骂了,”叶寒枫轻快地说:“现在大家都平安,房子也还在,这就不错了。大家都去睡觉吧,这些事情明天再说。”
由于房子在山上,窗玻璃又没了,寒风毫无遮挡地灌进房里,给人以一种在野外露宿的感觉,盖着厚厚的被子仍不管用,这一夜大家睡得都不安稳,天一亮就纷纷起床了。白敬文来到客厅,发现张一鸣和赵义伟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说道:“昨晚闹腾了一夜,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张一鸣站起身,叫了声“舅舅”,又说道:“我们已经习惯了,不管晚上睡得多迟,一到6点半就醒。”
白敬文看着这位外甥兼未来的女婿,关心地说道:“醒了也可以再睡一会儿嘛,你们在前线打得辛苦,回家来应该好好放松放松,将息一下身体。”
大家陆陆续续下来了,连白曼琳这一次都没有睡懒觉。张一鸣一见她就微笑了起来,她身上穿着他送的那件豹皮大衣,大概因为他回来,所以特地穿上了它,看她千山万水地把这件衣服带到了重庆,他心里自然高兴。叶寒枫和他招呼了一下,过去拧开收音机想听新闻,却发现没有声音,这才想起停电了,不觉咒骂了一句:“该死的小日本!” 白敬文说道:“寒枫,这里遭了炸弹,我们不如到‘梅园’去住两天。那里清静,又不会挨空袭,可以让远卓他们好好休息。”
白敬文确实关心张一鸣,不仅因为他是自己宝贝女儿未来的夫婿,也因为从小看着他长大,非常欣赏他的为人,所以当初他向自己请求想娶爱女为妻的时候,白敬文虽然觉得他们在年龄上有些不合适,还是爽快地应允了。叶寒枫同意他的建议,家里被炸成这番模样,确实不好接待客人。白少飞说道:“这样吧,我先到部里去一趟,跟处长请两天假,好好陪陪表哥。回头我先到‘梅园’去准备一下,到时候我给你们打电话。”
叶寒枫说道:“我跟你一块走,你先送我去办事处。我的车留在家里,远卓万一要办什么事也方便些。”
张一鸣笑道:“那也好,我还真有一件事情要办。”
吃过早饭,白少飞和叶寒枫急匆匆地走了,白曼琳对张一鸣说道:“表哥,你来一下,我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姚紫芸望着张一鸣笑道:“她憋了一肚子话,要你帮忙当个听众。”
白曼琳红了脸,“大嫂,你又拿我开心,我懒得理你。”
说完,她转身跑上楼去了。姚紫芸笑道:“表哥你还不快去。”
张一鸣笑了笑,上楼来到白曼琳房里。房间的布置与她在南京的卧室有些相似,但是远没有那么华丽了。乳白色的地砖,雪白的墙壁上装饰有粉色的蛋形玫瑰,窗帘依旧是粉红色的,床罩是白色的,上面绣着许多精美的粉色蔷薇。她正站在窗边,听到他的皮靴在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响声,她回过身来,嫣然一笑:“我还以为你听了大嫂的话,不来了呢。”
“你让我帮忙,我能不来吗?”
他微笑道:“想要我做什么?”
她没回答,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旁边的休息室。这个房间很小,被布置成了一间小小的书房,左面靠墙放着一个书柜,书桌就在窗前,桌上还铺着一张画纸。他凑过去一看,纸上画着一个古装少女,正倚在一棵桃花树下,忧郁地望着天边飞过的一群大雁。那树桃花开的正艳,花瓣儿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了少女的头上、衣襟上,落得满地桃红,一些落进了小溪里,顺着溪水漂流而去。 “好。”
他觉得一个好字还不够,又加了一句,“好极了。”
“表哥,给提上字吧,我的毛笔字写得不好,写上去反而把画给破坏了。我不敢让大哥写,给大嫂知道了,又要拿我取笑。再说,这画让大哥题字也不对。你回来的正好,正好由你来写。”
“行。你想写什么?”
“李清照的《一剪梅》。”
他又看了看画,想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上墨,在左侧开始题字。 云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地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的字确实写得好,字体圆润潇洒,给画以锦上添花之美。白曼琳拍手叫好:“表哥,你的字写得真好,难怪大哥总是说他不如你。”
他依旧望着画,心里默念着那首词的下阕,他能够体会得出画中的含义。看了一会儿,他说道:“琳儿,把画送给我好吗?”
“这画我本来就是画给你的。你要是没回来,我就给你寄过去了。”
她低声道:“我想让你知道,我有多么的想你。表哥,每次你在前线打仗,我都害怕得很,好几次做恶梦,梦到你出事了,把我吓醒了,醒了还在发抖,就怕……” 他很感动,不待她说完,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搂住,说道:“你放心,日本人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味儿,她喜欢香烟的味道,觉得很好闻。听到他的话,她抬起头,给了他一个温柔妩媚的笑容。“我知道,要不日本人怎么会悬赏50万抓你。”
看着她流动的眼波,艳极无双的笑脸,他的心一阵狂跳,再也忍不住了,摘下帽子扔到一边,一把捧住她的脸,在她的嘴唇上热烈地吻了起来。她被他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觉得魂灵儿飘飘荡荡地直往上飞升,全身酥软得仿佛要融化了一般,情不自禁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良久,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嘴唇,松开她的脸,依然搂住她的纤腰,含笑望着她,一双眼睛里满是爱恋,她满面娇羞,一张脸红得像玫瑰花瓣儿,把手从他的脖子上松了下来,头埋在他的胸前。他的左手搂着她,右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的声音也很轻柔:“琳儿,今生有你,夫复何憾!” 一种幸福感洋溢了她的全身。“我也一样。表哥,我的心里只有你,不管将来出什么事,我对你的感情绝不会变。你要是在前线受伤残废了,我照顾你一生,你要是牺牲了,我今生今世决不再嫁。”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他笑了,眼睛也湿润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你放心,为了你,我也要好好活着。”
他低下头,在她的头发上温柔地吻了一下,然后问道:“琳儿,你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听到这话,她抬起了头,看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眼睛里显出一丝顽皮的光,笑道:“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吗?”
“当然。只要我办得到。”
她偏着头,作出一副思索的表情,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你。”
话没说完她就笑了起来。 “这个心愿我一定满足你。”
他仰起头大笑,开心得无以复加,笑够了,又问道;“除了这个呢?”
“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你好好地回来。”
对这他不敢做出承诺,毕竟军人战死沙场是常事。“你自己呢,我想听听关于你自己的。”
“我很想去欧洲游历,感受一下那里的风土人情和艺术氛围。战争结束以后,我想继续我的绘画。欧洲的绘画、雕塑对世界的影响很大,我想去看看能不能领悟到一些东西。”
“好。”
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等赶跑了日本人,我就陪你去欧洲。在德国的时候,我还可以给你当导游。”
他终于松开了她,拣起帽子戴上,说道:“琳儿,订婚这么久,我一直没有机会给你买戒指,今天一定要补给你。我们一起去珠宝店,你喜欢什么自己挑。”
“有没有戒指,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订婚仓促,没有一个像样的仪式,已经对不起你,再连个戒指都没有,我这心里就更难受了。走吧,顺便带我看看这个‘陪都’。”
两人牵着手走下楼,叶老太太和姚紫芸正带着白丽雯在客厅里堆积木,白敬文在和几个工人谈装玻璃的事情。白曼琳说道:“我和表哥要去买东西,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姚紫芸笑道:“你们去吧,我们就不奉陪了。”
白敬文说道:“你们买了东西不要回这里了,直接去‘梅园’。”
“老马呢?”
“和赵副官在门口聊天。”
两人走出屋子,听见司机操着一口浓重四川口音的国语在说话:“你没吃出来啊?‘肺片’不是猪肺做的,是切薄的牛肉片。重庆这里,‘吹牛’叫‘摆龙门阵’,‘馄饨’叫‘抄手’,那种夹肉的煎饼叫‘锅盔’……” 白曼琳打断了他:“老马,我们要上街,请你送我们一下。”
“要得。”
司机掐灭烟,到车库去把车子开了出来,等三人上了车,问道:“小姐,你们要去哪里?”
“去陕西街。”
汽车下了山,拐上一条街道,只见前面放了路障,一个交通警察正示意车子停下。司机伸出头,问道:“警官,前面出啥子事了?”
“鬼子昨晚丢的一颗炸弹没有爆炸,现在正在拆除,过不了啦,你们绕道吧。”
司机只得掉转车头,驶上另一条路。没开多久,只见前面黑烟弥漫,司机说道:“看样子电子厂被炸了,不晓得还能不能过?”
车子开了几分钟,司机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个老头,忙停下车问道:“老大爷,是不是电子厂被炸了,路还通不通?”
“电子厂被炸了,炸死了不少上夜班的工人,惨的很。路倒是通的。”
司机谢过了他,继续往前开。到了电子厂,只见厂子已经被烧光了,只剩一些断垣残壁和变了形的设备,外面的空地上停着一辆消防车和一辆救护车,消防队员已经灭完了火,正在收拾东西,搜救人员还在废墟中找寻幸存者,医护人员忙着往车上抬伤员。门口哭声震天,一大群人正围着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悲啼。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身穿大红色的棉袍,红色绣花缎鞋,发髻上插着一朵红色的绒花,看样子是新婚不久。她不哭也不叫,旁人跟她说话也不理,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面前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仿佛傻了一般。还有一个上尉军官,右手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左手牵着一个四岁大的孩子站在一个女人身后,那个女人披头散发,正伏在一具尸身上痛哭,旁边一个女人一边扶着她,一边跟着落泪。汽车缓缓开过去,正好从军官身边驶过,张一鸣一眼瞥见他衣袖上的标志正是自己部队的,忙叫道:“停车。”
司机急踩刹车,他打开车门从车子里出来,走到上尉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赶快放下手里的孩子,立正行礼。张一鸣还了礼,问道:“这是你什么人?”
“回军长的话,是我姐夫。我回来探亲,今天专程来看他,没想到竟是来送别。我姐夫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死,我姐姐带着两个孩子可怎么办?”
上尉的眼圈红红的。“我倒是想帮她,可我那点军饷只够养活我的父母妻儿,她一家三口的重担压在我身上也着实困难,她今后可怎么办哪?”
“厂里不给抚恤金吗?”
“老板破了产,已经自杀了,这下连丧葬费都没有,更别提抚恤金了。”
张一鸣没有说话,摸出几张钞票塞到他手里,说道:“拿去给你姐姐。”
上尉一看钞票有5张,而且都是百元大钞,足够姐姐将来开个小杂货铺了,不禁感激涕零,弯腰鞠了个躬。“军长,我代姐姐谢谢您了!” 张一鸣没有开口,摆了摆手,转身上了车。看到刚才这一幕,大家心里有些难受,都不说话,车子里一片沉默。汽车继续开往陕西街。一路上,只见市面繁荣,街上人头济济,人们照旧进行着日常生活,已经看不出丝毫紧张的战争气氛。两旁破旧的房屋中,夹杂着不少翻新过的漂亮的商店、饭店、旅馆,有的门口还装着霓虹灯。一些被炸毁的废墟上,也正在修建新房,听得见锯木料的声音和民工们抬水泥板的号子声。
司机自豪地说:“现在到处都在修房子,日本鬼子想拿炸弹吓我们,门都没得,我们重庆人又不是吓大的。旧的炸了,我们盖新的。我有个朋友在两路口的房子被炸了,我去安慰他,你猜他说啥子?他说,‘没得事,就当我要盖新房子,龟儿子免费给我拆房子。’其实房子被炸了,他心头还是难受得很,就是不输这口气。”
张一鸣看着这一切,再听司机一说,心里也很感动。“是呀,日本人可以炸毁我们的房屋,炸毁我们的财产,却炸不毁我们的精神。不管是前方的将士,还是后方的民众,都为抗战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这牺牲将来一定会换来抗战的胜利。”
汽车驶进了繁华的陕西街,这里是重庆的商业中心,不仅商铺云集,还集中了不少银行和交易所,街道两旁停着各式的小汽车,有几辆车子还俨然挂着上海的牌照,一些西装革履、腋下夹着皮包的金融家、经纪人以及掮客在银行大楼里进进出出,让人联想起上海繁忙的债券和股票交易市场。 司机说道:“这条街已经成了金融中心了,有人说它是‘重庆的华尔街’。”
白曼琳让司机把车停在“星辉”珠宝店门口等她,自己挽着张一鸣的手走进珠宝店。店里没有其他顾客,珠宝店的经理正伏身在柜台上和一个女店员在那里说笑,看到两人,他直起腰迎了上来。“将军,小姐,两位想买什么?”
张一鸣说道:“我们想看看钻戒。”
一听是大主顾,经理顿时笑逐颜开,把他们迎到经理室坐下,让女店员泡了两杯茶,笑容满面地问道:“不知道两位想要什么样的钻戒?”
张一鸣回答:“我想买一枚订婚戒指,有什么好的款式先拿来看一下。”
经理亲自去拿了几个盒子来,一一打开给两人看。白曼琳拿起其中一个,里面是一枚漂亮的白金钻戒,3克拉的钻石在黑色金丝绒的衬托下,发出炫目的光泽。经理夸道:“小姐好眼力,这枚戒指是上个礼拜才从加尔各答空运过来的,正宗的巴黎货,款式是巴黎最流行的,名称也很好,叫做‘真爱永恒’,作为订婚戒指再合适不过了。小姐不妨戴上试试。”
白曼琳取出戴上,精美的戒指套在她修长的手指上,简直完美无缺,经理啧啧称赞,对张一鸣说道:“将军,这枚戒指简直就是给您的未婚妻定做的,我没见过谁带起来有她好看,真的太合适了。”
白曼琳非常喜欢,望着张一鸣笑道:“表哥,你觉得呢?”
其实她知道不用问,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他觉得好看。 他果然点了头。“很好,只要你喜欢,那就买吧。”
经理笑得合不拢嘴。“小姐,本店是老店,在这里买东西只管放心。这戒指将来要是光泽不好了,你随时拿来,我们都免费清洗,绝对洗得像新的一样。”
张一鸣买下了这枚戒指,但白曼琳永远也不可能来清洗了。因为2个月后,在5月3、4日两天的大轰炸中,这条繁华的大街以及它周围的19条街道几乎被夷为平地,37家私人银行有24家完全被毁,被炸毁的商店、民房更是不计其数,死的人堆积如山,残肢碎肉到处都是,被燃烧弹烧死的尸体惨不忍睹。这家珠宝店也没能幸免,店铺正好被一枚燃烧弹击中,烧得片瓦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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