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二十九章
梅园位于重庆市郊的一个小镇上,镇子很小,就只有一条街,从公路一直延伸到长江边。镇上没有工业,商业也不发达,虽说日本人往中国人头上扔炸弹从来都不吝啬,但至今也没往这里丢过一颗。这里到重庆坐小汽车只有二十分钟车程,坐公共汽车半个多小时,另外还可以坐船,因此一些惧怕空袭的富人开始青睐这个地方,已经陆续有人在这里买了地,开始修房造屋。 汽车开到小镇的时候,正是10:30,镇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街上挤满了人,两旁摆着背篼、箩筐,里面装着蔬菜、米面,还有鸡鸭、鱼虾之类,货主有的正和买家大声地讲价,有的正眼巴巴地望着过往行人,盼着早点把东西卖出去,好买点日用品回家。街上的几家茶馆里也坐满了人,多数是头发花白的老人,端着茶碗一边撇着碗中的浮沫,一边数说着乡里最近发生的事情。 司机说道:“今天赶场,车子开不进去了。”
白曼琳说道:“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吧。”
下了车,一行人挤进了摩肩接踵的人丛。街道是用青石条铺的,本来就很狭窄,几家小饭馆又各自在门口用竹竿支起一个草棚,越发显得窄了。每一个棚下都摆着一口大锅,锅里煮着热气腾腾的豆花,一家饭馆的老板娘就在棚子里当街炒干辣椒,辣味熏得周围的人都陪着她直咳嗽。背着背篼,挑着箩筐的农民身穿破旧棉袄,头缠白帕慢腾腾地走着,看着,跟自己相识的人大声打着招呼,有的干脆就站在街当中拉起家常来。街上闹哄哄的,大家都得直着喉咙说话才听得清对方说什么。赵义伟走在前面,不停地推开挡路的人,替后面的张一鸣和白曼琳开出一条道。张一鸣不住地推开旁边的背篼,以免挂着白曼琳。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连茶馆里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出来张望。都好容易挤到一家杂货铺前面,白曼琳指着它旁边的一条1米多宽的石板路说道:“赵副官,走这条路。”
挤出人群,白曼琳松了口气,说道:“中国真是个农业社会,这条街平时冷冷清清的,看不到几个人,一到赶集的日子就挤得水泄不通,这么多人简直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司机说道:“现在差多了,打日本以前,他们一直要摆到马路上,把马路都给堵了。”
路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60多岁的老头,穿着一件油腻的深灰色长棉袍,面前摆着一个竹筒,里面有些用红纸搓成的纸条,看样子是个算命先生。一个40多岁,面色愁苦的中年妇女坐在他旁边的小竹凳上,正在听他说话。两人听到白曼琳的外省口音,都扭头望了过来。中年妇女看到张一鸣时,眼睛突然亮了,一张黄瘦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希望。 “长官,”她站起身拦住张一鸣,伸手想要抓住他的大氅。 赵义伟忙不迭地拦住了她。“你干什么?”
她没理赵义伟,急切地对张一鸣说:“长官,你的官一定很大,我二娃子说,领子上有金星的官大得很。我想求你做个好事,我二娃子出去打仗,现在一点消息都没得,队伍上说失踪了。我隔壁李四娃被打死了,队伍上还给了钱,我儿子现在都一年了,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究竟算啥子嘛?长官,你给我做个主,让队伍上查一下,是死是活,给我说清楚嘛。”
她的话说得很快,又是满口土话,张一鸣没听明白。司机听了,倒有点同情她,一五一十地用国语重复了一遍。张一鸣没有开口,前线失踪的人那么多,是阵亡还是逃跑,谁也说不清。阵亡的是烈士,逃跑的是逃兵,前者要抚恤,后者要枪毙,两者的待遇是天壤之别,只有失踪,因为说不清,所以什么都不算,虽说对阵亡失踪的人不公平,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个妇女的儿子已经失踪了一年,要查也无从查起,除非他自己活着回来,否则永远是个谜了。 白曼琳怜悯她,问道:“你儿子是哪个部队的?”
“134师的。”
她殷切地望着张一鸣,“长官,你给我过问一下,行不?”
134师属于杨森的部队,张一鸣和川军将领素无来往,不可能为这一件无头事出面,何况就算这事发生在他自己的部队,他也无能为力。“大嫂,你儿子的部队不属于我管,我帮不了你。对不起。”
“你们不管,我儿子啷个办嘛?”
司机劝她:“你儿子是我们川军的,这个长官是中央军的,你找他没得用,你得找你儿子那个部队的长官。”
赵义伟摇摇头:“找谁也没用,就是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才报的失踪,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法查。”
赵义伟的话大概让她绝望了,她放声哭了起来,很快,从人群中出来了一个年轻姑娘,扶着她问道:“妈,出啥子事了?”
张一鸣等人走出了一段路,还听到她一边哭,一边跟她女儿说着什么。赵义伟对司机说道:“在前线打仗不怕战死,就怕战死了被报失踪,那就太冤了。”
“就不能给他们一点待遇吗?”
“那怎么成?那不是便宜了那些逃兵吗?失踪的人,也许阵亡了,也许当了逃兵,谁知道。”
从镇上到梅园大概100米,路的两旁全是高大的黄桷树,往外则是成片的柑橘林,黄桷树和柑橘树都是四季常青的树木,现在虽是冬天,树木依然苍翠葱郁,使道路显得宁静幽深。张一鸣说道:“这地方风景真不错,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
白曼琳说道:“这是一个地主的庄园,他死了以后,几个儿子因为妯娌不和,不愿住在一起,所以才把房子卖了,分了钱另外修房子住。爸爸就是看中这里幽静,所以才买了它。爸爸说,重庆夏天很热,将来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可以到这里避暑。这里交通方便,又不会挨空袭,物价也比重庆便宜得多,不好的就是没有电,没有自来水。大哥说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买了地修房子,一旦住户多了,也许就会有电和自来水了。”
“只要不挨空袭就好,民生问题总可以想办法解决。”
回来一天,张一鸣已经感受到了重庆人在空袭下的生活,心里不能不为她担忧。 拐了一个弯,绿树后面显出了青瓦白墙的房子,墙壁白得耀眼,显然是才粉刷过的。房子也很气派,两尊石狮子在门口蹲着,三级石阶上去,是用石头精心制作的门框,门框上挂着一块匾,写着‘梅园’两个字,一看就是白敬文的手笔。大门开着,进去是一间很大的门厅,替白家看房子的方嫂正在那里缝着什么东西,她是个25岁的少妇,相貌平平,但衣着整洁,发髻梳得一丝不乱,显得干净利落。白丽雯坐在旁边看着她缝,听见姑姑喊也不理,倒是方嫂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叫道:“小姐,你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
“孙小姐要我给她的洋娃娃做新衣服。”
白曼琳上前抱起侄女,说道:“来,跟姑姑一起进去。”
“不,”她使劲挣扎着要下去,“我要等着给洋娃娃穿新衣服。”
“小姐,”方嫂笑着说道:“就让孙小姐在这里吧,我马上就要把小衣服做好了。”
“小家伙,为了洋娃娃连姑姑都不要了。”
白曼琳放下了侄女,领着张一鸣穿过门厅来到前院,院子里铺着方砖,一边种着一棵桂花树。走到院子中间,她突然说道:“方嫂很可怜。她自己本来也有一个女儿,和雯雯差不多大,可惜在逃难的路上病死了。所以每次见到雯雯,她都疼得什么似的,大概是想起了她夭折的孩子。”
她恨恨地说道:“该死的日本人,不知道毁了多少个家庭的幸福。”
“这孩子是病死的,还不算太可怜,我在前线见到很多被日本人杀死的孩子,用火烧死的,用马踩死的,用刺刀从肛门捅进去活活捅死的,还有那些婴儿……”虽然身经百战,他的心肠被磨炼得很硬,但想起在那些被日本人洗劫后的城镇和山村里见到的一幕幕惨景,他还是说不下去了。他是军人,职业要求他杀人,他也因为杀敌无数而步步高升,但他从未用虐杀无辜平民甚至孩子来取乐。“我承认日本人的作战能力,但藐视他们的民族劣根性,他们的海盗文化造就了他们的残忍。他们不是军人,而是已经失去人性的战争工具,就像是一把刀,或者是一支枪,但绝对不是人。在南京大屠杀之前,我追求的是取得胜利,而不是过多的杀人,但现在我要的不仅是胜利,还要这些狗杂种的命。”
他的眼睛里渐渐冒出了杀气,脸上的肌肉变得僵硬了,一张脸充满了冷酷和杀戮的欲望,英俊的面目也变得可怕起来。“表哥,”白曼琳见他那副模样,有点惴惴不安,拉了拉他的大氅,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暂时把他们忘了吧,我希望你能够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度完这个假期。”
他回过头,见她似乎被自己吓着了,安慰似的对着她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因为脸上的杀气还没消,这一笑显得有些勉强。客厅里面传出了“哗哗”的麻将声,随即听见姚紫芸的声音:“妈今天的手气不错,连胡了几个满贯了。”
白曼琳说道:“姚伯母也来了。”
两人走进客厅,里面摆着一桌麻将,叶老太太和姚紫芸正陪着姚紫芸的母亲和嫂嫂在打,白少飞坐在岳母身后看。大家彼此见过,姚老太太是第一次见到张一鸣,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笑道:“难怪我女儿说,她那神仙般的小姑,也只有张家表哥配娶她,果然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难得还是个抗日英雄。你们两个确实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
张一鸣和白曼琳相视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对她这话都感到高兴。 姚太太笑道:“表哥衣锦荣归,有没有准备请我们喝喜酒?”
张一鸣笑道:“我倒是今天就想请你们喝喜酒,可我早就答应了她,要等她大学毕业,我不能言而无信。”
白曼琳虽然大方,但也不愿她们老拿自己说事,赶快改了话题。“伯父和姚大哥没来吗?”
白少飞说道:“我岳父和爸爸出去散步去了,姚大哥出差到昆明了,下个月才能回来。”
“表哥,”姚紫芸说道:“来打一会牌吧,我让你。”
“我不会,你继续打。”
几个太太都知道白曼琳不打麻将,见他也不打,也就不再问,继续打牌。白曼琳闻到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开始还以为是几个太太身上的脂粉香,但很快就看到了屋角的大花瓶里插着几枝盛开的梅花,“咦”了一声道:“大哥,这是我们自己的梅花吗?”
“是,我也没想到它们今年就开花了,你到花园去看看吧,还开了不少呢。”
“表哥,走,我们去看。”
两人来到后花园,花园很大,里面种着几十株梅花,约有半数正在怒放,空气中浮动着甜香。白曼琳说道:“这些梅花是爸爸买了房子以后种的,还以为它们今年不会开了。”
“这房子真不错,花园很大,也很漂亮。”
“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这个花园本来没有,只是一块杂树丛生的荒地,爸爸把它买下来,把那些杂树砍了,种上了梅花,又建了亭子,才成了这个样子。”
两人顺着一条弯曲的小路慢慢朝前走,张一鸣看到一株梅树上有一根枝条造型古雅,梅花也很多,顺手把它折了下来,递给了她。她一笑:“表哥,人家送花是送玫瑰,你送梅花,算是开风气之先了。”
“梅花是我最喜欢的花,把它送给我最喜欢的人,这不是很恰当吗?”
“表哥,你什么时候学会油腔滑调了,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格格地笑。她说的是实话,从淞沪到南京,因为战事激烈,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单独在一起,他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对她说这种话,所以一直都是一副一本正经的口吻。 他也笑了。“你是不是要我板着脸站在你面前,让你立正,然后跟你训话。”
“我可不想看你板着脸的样子,杀气腾腾的,可怕极了。将来结了婚,你有什么不高兴,一定要好好说,可不要板着脸望着我,我会受不了。”
“傻丫头,那不是带兵打仗嘛。在战场上,我不板着脸,嘻嘻哈哈地去指挥打仗,能行吗?跟你在一起,我板过脸吗?”
“你现在当然不会,我是说结婚以后。很多男人结婚以前对女方卑躬屈膝,言听计从,结婚以后就颐指气使,甚至还动手打太太,完全是两张嘴脸。”
“你担心我结婚以后发起脾气来会打你一顿吗?”
“我才不担心呢,我不会跑吗?让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去发脾气。”
“我要真是那样的人你跑得了吗?你试试看,不出十步我就能把你抓回来。”
“啊哟,”她作出害怕的样子:“真可怕,我可不敢嫁给你了。”
“傻丫头,”他看着她娇痴的模样,动情地搂她进怀里,说道:“我舍得打你吗?你在上海受伤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恨不得受伤的是我。”
她温柔地一笑,“我知道,我刚才跟你开玩笑,你怎么认真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直来到了后门,后门开着,两人走出去,顺着一条小路往前走。走下一道斜坡,前面是一条小河沟,上面架着一道石桥。走过石桥,顺着河沟往山里走,两旁的山坡上满是杂树和杂草,不见一点人烟,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张一鸣皮靴上马刺的碰击声。正走着,前方突然传来几声枪响,张一鸣问道:“这地方还有人打猎吗?”
“不是打猎,是壮丁在训练。”
小路转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前面出现了一大片平坦的土地,当中有一块很大的石坝,边上建着几间房子,很像一个祠堂,一群乡民正在石坝上进行着打靶和刺杀训练。张一鸣喜欢带兵,看到这种场面很感兴趣,顾不得什么,大踏步走了过去,白曼琳穿着高跟鞋,跟不上他,叫道:“表哥,等等我。”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放慢了脚步。走到石坝上,一个乡民看到他们,喊了一声:“杜教官,接壮丁的来了。”
一个20多岁的青年走了过来,他的左腿有残疾,走起路来一跛一拐的,他走到张一鸣面前,看着他的军衔,手突然伸了起来,又似乎觉得不对,马上放了下去,自嘲地笑了一下。张一鸣一看他的动作就明白了,问道:“你当过兵?”
他点了点头,用国语说道:“在11师当排长,上海作战的时候腿被炸伤了,复员回了家,先在县里当了个文书,后来因为我读过军校,又在前线打过仗,县长又让我来训练壮丁,这些壮丁是从各个乡抽来集中在这里训练的。将军,你亲自来挑壮丁吗?”
“不,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他们都训练些什么?”
“立正,稍息,敬礼,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正步走,卧倒,匍匐前进,打靶,刺杀,都是按要求训练的。”
张一鸣看了看眼前这些汉子,多数是18、9岁的小伙子,矮小瘦削,穿着破烂的棉袄,身上的补丁一个接着一个,有的地方没来得及补,露出了里面发黄的棉花,脚上清一色的草鞋,也没有袜子,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的脸看起来憨厚朴实,正好奇地望着他。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约有20多岁的青年问道:“长官,你上过前线吗?”
张一鸣点了点头。他又问:“听说鬼子凶得很,是不是真的?”
“你要是害怕,就觉得他凶,你要不怕,就觉得他不凶。小鬼子跟我们一样,都只有一条命,你要是豁出命去跟他拼,他也会害怕。不过,你要跟他拼命,还得努力训练才行,尤其是射击和刺杀。”
杜教官说道:“他们天天都在这里训练,已经训练了两个月了,下个月就要送到部队去了。”
有人说了一句:“要是能等秧子栽了再走就好了,我们家花不起钱请人。”
张一鸣看着杜教官,双目炯炯。“怎么回事?地方上没给他们安家费吗?”
“都给了的,全是按上头的规定给的谷子。我们四川往前线送了几十万壮丁了,都说他们在前线勇敢得很,把我们川军打出名了。不给安家费,他们能安心在前线打仗吗?能这么心甘情愿地去跟鬼子拼命吗?”
“那倒是。”
张一鸣点了点头。
一个十六七岁,脸上稚气未脱的少年问道:“长官,你跟鬼子拼过吗?”
“傻儿,说啥子傻话,”旁边有人接口说:“人家是将军,用得着亲自去拼吗?”
“他没说傻话,”张一鸣在少年的肩上拍了拍,“我跟鬼子拼过,还差点丧了命。谁也不是生来就当将军,我也当过兵,受过伤,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才打拼成了将军。你们到前线只要英勇作战,多立战功,说不定将来也一样能成为将军。”
另外有人见他外表像个文弱书生,有些不相信。“是不是哦?”
张一鸣见他不信,打量了一下周围,正好看到天上有一只老鹰在盘旋,他迅速拔出手枪,拉开枪栓,还没等众人看清楚,枪响了,老鹰一头栽了下来,那个少年飞跑过去,把它拣了起来,大叫道:“好凶哦,打到脑壳。”
大家围过去一看,子弹果然击穿了老鹰的头部,都心服了。“看来人家这个将军确实是打出来的。”
那个少年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将军,你是哪个部队的?我将来到你那个部队去行不?”
张一鸣笑了一下:“我是117军的。你将来能不能到我的部队,那得看安排。”
“117军是不是中央军?我大哥说过,要当兵就要去中央军。”
“你大哥在中央军吗?”
少年摇了摇头,脸色突然变得忧伤起来,没有说话。旁边的杜教官替他说道:“他大哥在川军,去年10月在湖北阵亡了。他家弟兄3个,本来按照‘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政策,他家不用再出壮丁,可他说要给他大哥报仇,非要来报名不可,他爹妈拦都拦不住。”
“我大哥是个好人,”少年阴郁地说:“他当兵,一有钱就往家里寄,第一次得军鞋,没舍得穿,寄回来给我,说留给我相亲的时候穿,穿好点人家才看得起。大哥死了,听说死得惨得很,我要上前线去杀鬼子,多杀几个,给我大哥祭灵。”
张一鸣说道:“你真是个好弟弟,你大哥泉下有知,也该感到欣慰。”
少年得到他的鼓励,胆子大了起来,说道:“将军,你的枪法真好,教我行不行?”
他喜欢训练新兵,只要有兵带,什么都不顾了。听了少年的话,当然乐意,一口就答应了。“行,把枪拿过来。”
他脱下大氅递给白曼琳,接过一支老掉牙的步枪,开始认真地讲授射击要领。有些壮丁本来不习惯和当官的打交道,见他平易近人,也慢慢地围了过来。白曼琳抱着大氅,站在一旁含笑看着。杜教官见了,跛着脚亲自到祠堂里拿了一条长凳出来,放到她身后,说道:“白小姐,你请坐吧。”
她惊讶道:“你认识我?”
“你们家在这里买房子几个月了,你不认识我,我早就认识你们了。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你们家,连你家人是做什么的都知道。”
“你们的消息传得可真快。”
“这里以前从没有下江人来住过,大家都很好奇。”
他看了张一鸣一眼,后者正在兴致勃勃地指点着两个壮丁如何肉搏。“白小姐,可不可以问一下这位将军是谁?”
“你对他感到好奇了?”
“我离开军队一年多了,这地方消息又闭塞,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虽说退了伍,我还是很想了解军队里的事情。小姐,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他是117军军长张一鸣。”
“我以前跟着11师在罗店打仗的时候,跟新25师配合过,我记得新25师师长也叫张一鸣,不知道是不是他?”
“就是他。”
“真的是他,果然名不虚传。”
白曼琳得意地笑了一笑。等了不知道多久,她看了看手表,已经快要12点了,忙站起身叫道:“表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听了她的话,他醒悟到自己一看到训练就什么都忘了,竟然把她撇到一边这么久不管,不知道她会不会不高兴,忙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如常,放下了心,答应道:“好。”
回到梅园,客厅里已经摆好了酒菜,大家都在那里焦急地等着他们。看到两人回来,白少飞说道:“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大家要出去找你们了。”
白敬文问道:“你们去哪里了?怎么去这么久?”
叶寒枫笑道:“姨父您就别问他们了,热恋中的人,哪还有时间概念,就算有,也只嫌时间过得太快了。”
白曼琳说道:“这跟我可没关系,大表哥别冤枉我,他是去练兵了,一练兵就什么都忘了,更别提时间了。”
众人都觉得奇怪:“这地方练什么兵啊?”
白曼琳把事情说了一遍。白少飞说道:“表哥,你难得回来,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不要老想着练兵、打仗的事情。”
姚太太笑道:“表哥,这么美的妹妹不陪,怎么去跟那些壮丁混在一起,还好曼琳妹妹好性儿,换了其他女孩子,恐怕早就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啊?”
白曼琳看着张一鸣笑道:“我倒觉得他做得很对。”
四目相对,他也笑了,笑得很自豪,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的深明大义和善解人意。 叶寒枫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羡慕,笑道:“难怪人家说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嫁呢,就已经是一幅夫唱妇随的样子了。”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桩不幸的婚姻,心里一阵发烦,他已经写信回上海要求离婚,可麦雅娴不知是没收到信呢,还是根本不理,至今也没见她回过只言片语。 听了叶寒枫的话,看着满脸红晕的心上人,张一鸣心里乐开了花。
日子一天接一天的过去,白天,两人手挽手逛街,吃西餐,下馆子,晚上看电影,听京戏,快乐得几乎上了九重天。日子过得虽然愉快,但时间也在不知不觉地流逝。一周的时间对他们来说实在太短暂了,在这一周里面,两人都拼命记着对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他们清楚,短短的欢聚之后,那令人黯然神伤的长久离别也就来了。分别的那一天早上,大家都有离别的感伤,早饭虽然丰富,但谁也没有胃口来吃。桌上的气氛沉闷,大家明白和张一鸣的分别与一般的分别不同,也许就是死别,心里都有说不出来的难受。他们很想表达自己的关心,但说出口的也无非是一些老生常谈。“远卓,在前线的时候千万要当心。”
“表哥,天气冷,要注意保暖,在潮湿的地方睡觉一定要放火盆,可不要生病了。”
“远卓,人不是铁打的,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白曼琳没有开口,勉强拨了几下面前的一碗饭,觉得实在难以下咽,借口不舒服离开桌子,默默地来到张一鸣房里,看到他的皮箱已经放在了门边,心里顿时痛得犹如万箭穿心。他要走了,又得回到前方,回到充满血腥、死亡的地方。门外传来了他的皮靴声,她回过头,他已经站在了门口,眼睛里同样含着离别的痛苦。他看着她那张紧张而苍白的脸,阴郁的眼睛,心被刺痛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才好。 他终究还是得说。“琳儿,我得走了。”
她依然没有开口,走到他面前,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倚在他怀里,眼泪流了一脸,仿佛他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也一把将她紧紧搂住,很久都没有放开。过了好一会,他在她的泪脸上吻了一下,从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替她擦掉眼泪,作出轻松的样子,说道:“琳儿,不要这样好吗?你这样子,好像我是去上刑场挨枪毙。笑一笑好吗?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希望你能笑着送我走,给我一个愉快的回忆。”
她的嘴角动了动,终于没能笑出来,反而失声哭了起来。他听见她的哭声,叹了口气,摸着她的一头柔发,说道:“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不要哭了好吗?你把我的心都哭痛了。”
她越发哭过不住,他心里也很难受,但他必须得走,他狠了狠心,掰开她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使劲拥抱了她一下,然后提起皮箱。“琳儿,再见了。”
她呆站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走出房门,走出她的视线,走向她未知的战场。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许多话没跟他说,跌跌撞撞地追到大门口,可是晚了,他的汽车已经开出很远,她只能看到后座上他模糊的身影。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但她的心,却比这还要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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