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魔法 > 孝恭仁皇后 > 第九章 小院闲窗春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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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凝自然不知道一夜之间承乾宫里就流言四起,把她传得如此不堪。

    她照例去佟妃娘娘那里请安,佟贵妃的神色淡淡的,不像往日那般亲厚。出来的时候,佟妃娘娘的宫女珍珠还不阴不阳地拿言语来挤对自己,很是扎耳,一时不明白哪里得罪了她。行到各处,总是听见背后有人窃窃私语,打量她看不到,望着她的也是一脸的鄙夷。福凝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一时心中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与自己昨夜侍寝有关?第一次侍寝回来,佟妃娘娘还是很热心地派人探视,又是进汤送药的,每个人望着自己都是乐呵呵的,哪里像今日这番表情怪异。

    她想起阿灵宝在东偏殿里住着,应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大家错疑她,叫过洛儿就往阿灵宝的房中去。

    才到回廊,就被秋杏拦了下来,往日里见到她最是喜笑颜开的丫头如今却是一脸的生疏,“小主,我家主子身子不适,吩咐奴婢今天来人一概不见,还望小主见谅。”说完她福了福身子,转身便要离开。

    福凝急了,顾不得仪态,伸手就将她拉住,放下身段,柔声央求道:“秋杏,为何连你也与我生分,往日里,我们……”

    秋杏冷冷地打断她,“小主僭越了,奴婢是低贱的下人,不敢和小主称‘我们’,让管事姑姑听见了,怕又是一顿苛责。小主,您还是请回吧!”

    福凝攥在手里的衣袖被秋杏一扯又带了出去,只是望着秋杏离开的背影默默不语。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月前,她和阿灵宝一起用凤仙汁染的指甲在自己的掌心掐出一道深深的紫印。当时的欢笑犹在,为何现在却连一面都不肯见自己了呢?

    福凝一时迷茫、无助、委屈、不解,被抛弃的愤怒一起涌上了心头,只是憋在心头难受得很。入宫以来,都是和阿灵宝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玩闹,只是心底偶尔闪过微微的遗憾,何时才能得到圣上的宠爱,可是如今?为什么被皇上青眼相看了,原来无忧无虑的日子反而远去了呢?

    “我不哭,我不哭。”福凝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道。她理了理纷乱的心绪,“不管怎样,我今天都要和阿灵宝说清楚。”她想了想,在空荡荡的回廊里又站了一会儿,终于抬起脚步向阿灵宝的屋子走去。

    她刚到了窗下,正要出声招呼,就听到屋子里隐隐传出阿灵宝的声音,“她可走了吗?”

    秋杏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满是厌恶之情,“还能不走吗?这样没脸没皮的,打量小主好性子,得了宠还要到小主这里来炫耀不成?”

    阿灵宝轻轻地叹息道:“随她去吧。只是你自己千万小心,不要再去惹怒她。枉我和她做了几年的密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连我都越发看不透了,万一她计较起来,连我都护不了你。昨日的一切倒像是一场梦啊,难怪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如今这个梦也该醒了。”

    秋杏接口道:“小主,您这个梦还是早些醒得好,也不至于昨日白白就被她欺了去,这样有心机的人我们还是离她远些,别又被她算计了。还是德妃娘娘精细,连她送的桃仁也不吃,定是不齿她的为人。听说昨日福凝小主离开后,德妃娘娘一个人在窗前长吁短叹了许久。连德妃娘娘那么好气量的人都被她气成那样,可见此人有多不堪了。昨日在永和宫里头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这样的狐媚,让皇上当夜就召她侍寝了。”

    阿灵宝也感叹道:“是啊,德妃娘娘那么好的人,待我们这么好,她这样做也太过分了吧。”

    福凝站在窗下,一时听得手足发冷,虽然还在三伏天里,但是仍旧止不住地颤抖,原来自己在她们心里竟然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那么,德妃娘娘也是如此看自己的吗?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被全天下的人所负一般,茫茫人海再也得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慈仁宫。

    经过这几年的岁月磨砺,端嫔青春不再,虽然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人家不说可是自己心里也明白,单凭自己的美色和人家二八芳龄的小姑娘争风太难了,无论自己怎么节食,身上的肥肉还是像春天里的野草那般疯长。今天太后这里宴请,她特意用了勒带把自己的小腹扎紧了,又穿了件蜜合花纹的锦绣袍子,倒也显得有些风姿绰约了。

    路上碰到了刚从储秀宫里出来的成嫔,于是两人一道弃了轿子走过去。本来她是不太愿意搭理这些与自己平级或者比自己小得很的妃嫔的,只是这几年沉寂了许久,连皇上都好些日子没有召她侍寝了,于是不免低头,和成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远远地看到长春宫惠妃的步辇,两人便让到了一边,惠妃见了她们二人,索性也把步辇停下,笑着招呼端嫔道:“妹妹今日瞧来好精神,远远地看见,我还以为是宜妃妹妹,如今这样一打扮,走近了发现竟比她还光彩些。”

    宜妃的风姿是宫里有目共睹的,听到惠妃这样说,端嫔忍不住轻笑起来,对于眼前这位惠妃娘娘她还是极为看重的。不单是在朝廷里有炙手可热的明相在背后撑腰,她还是大阿哥的生母,论资辈也是和自己一起进宫的老人了,原先便是众嫔之首,现在在几个妃子里头也算是个拔尖的。

    端嫔脸上是一抹恭敬和善的笑容,似乎惠妃这话安在她身上也是极为受用的样子,但是心底却冷冷地估算着眼前的惠妃。自康熙七年就和她一起进宫的惠妃那拉氏,如今也年近三十了。只是她生下了大阿哥胤禔,背后又有那拉氏家族撑腰,让她坐上了妃子的位分。当年论才貌,论皇上的宠爱,她处处不如自己。谁知十几年过去了,自己唯一的一个女儿也在康熙十二年的时候就去了,反倒是那个刚进宫来唯唯诺诺、柔弱成性的那拉氏做了妃子,而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后嫔,连个盼头都等不到。

    成嫔站在一边听了,见惠妃拿端嫔来比宜妃,心中亦是不自在,只是面上仍少不得虚应着,反而是笑呵呵地陪衬道:“惠妃娘娘这话说得极是。”

    谈笑之间,三人走走停停,已经到了慈仁宫外面。进了殿中三人先给太后告了安,这才发现宜妃娘娘早就到了。生五阿哥胤祺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嫔位,所以胤祺从小便养在仁宪太后的慈仁宫里,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见见,此时见了却也生分得很,宜妃望着躲在太后身旁的胤祺只是微微地叹气。

    见她们几人进来了,宜妃坐在一边的瓷墩上朝她们笑了笑,“太后刚进去换衣服,怕是待会儿连皇上都要过来。”

    端嫔凑到宜妃跟前,喜滋滋地道:“当真?刚才惠妃姐姐还夸我走在路上像妹妹呢!今天倒是得了个好兆头,欢喜得很啊!”

    宜妃挑了挑画得细细的眉,问道:“这是为何啊?”

    成嫔上前一步笑道:“还能有什么,赞端嫔姐姐今日打扮得漂亮啊!”

    宜妃听了薄薄的嘴唇向上翘着,略显刻薄,“为什么我听了却一点儿也不开心?”

    成嫔故作不解,“姐姐,我又听不懂您说的话了。”

    宜妃摆了摆手,仿佛玩笑般说:“要是我像端嫔姐姐这般,皇上只怕就看不上我了!”

    端嫔原本还是乐呵呵地听着,及至宜妃此言一出口脸上很是难堪,想要发作,奈何宜妃不仅身份地位如今比自己高了,而且又是在慈仁宫里,好歹还是要给仁宪太后的面子,不能在她这里闹事。便是说起来,宜妃也可推说自己是在开玩笑的,别人怕是还会计较自己为何自己如此小气,连一句玩笑都开不得。想起当年敬嫔之事,她恨恨地压下怒气,反而笑着自嘲道:“那是,我一个残花败柳的老婆子哪里能和正春风得意的宜妃娘娘相提并论呢!都说是花无百日红,这衰败那也是早晚的事。”

    看似是在说自己,落在宜妃耳中却又是一番味道,凤眼一眯,就要反唇相讥。却被惠妃拦住,“罢了,罢了,都怪我不好,何苦要拿端嫔妹妹和宜妃妹妹做比较,看我嘴笨的,你们再这样计较让我这张老脸往何处放。”

    宜妃虚假地笑了笑,原本亲生儿子和她闹生分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如今索性都发作了出来,“惠姐姐哪里嘴笨了,要说姐姐嘴笨了,我们都该是烧糊的葱饼子了,前头那个良贵人可不是姐姐调教出来的吗?那么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们可都折在她的手下了。如今这番话还不知道姐姐说了是什么意思呢,怕是早就想到了的吧!”

    宜妃在宫里原是出了名的泼辣,如今见她说得这样粗鄙竟然没人敢出来劝。宁德一早就到了,坐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这样的舌战她自然懒得去掺和,也知道这事不能搅,越搅和越麻烦。见她忽然扯到了良贵人的事,也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不过好在大家都知道她是个没嘴的葫芦,只是全当个摆设似的供着。

    宁德有些无聊地看着她们斗嘴,转首却瞥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朝她招了招手,于是悄声走了进去。

    太后的内堂里供着佛龛,淡淡的阳光照进来泛出些静谧,和外头争论不休、话中藏锋的场面恍如两个世界。

    太后的面前是一尊观音像,褪尽繁华,在袅袅的青烟缭绕中悲天悯人地注视着滚滚红尘中的世人。

    感觉到宁德进来了,太后并没有回头,只是用沉凝的语调问道:“你说这观音菩萨是在笑还是在哭呢?”

    宁德静静地盯了这尊观音片刻,道:“皇额娘看她在哭,她便是为了天下的世人在哭,见她在笑,她便是为了天下的世人在笑,佛心亦是人心。”

    太后恭敬地对着佛像深深地稽首,而后才慢慢转过身,“皇上又动了去五台山的心思,你知道了吗?”

    宁德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诧异,“皇上不是年初的时候刚去过吗?”她想了想,“而且刚从塞北回来,才歇了一个月又要出行了吗?”

    “这是老祖宗的意思。”太后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道,“皇上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既然老祖宗都开口了,皇上即便再累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去的。”

    宁德心中突然动了动,进宫前也隐隐听说过大行皇帝并不是死了而是去了五台山出家,原来她是不信的,认为那不过是无稽之谈,但是如今……听说年前去五台山的事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现在没隔多久又要出幸五台山,这不能不让她心生疑窦,只是这等宫闱内幕之事,还是少知为妙,于是她摇了摇头道:“并不曾听说过,想来也是刚定下的。”

    仁宪太后点了点头,“你是个老实的丫头,并不知道这里面藏的花花肠子。如今贵妃、你、宜妃都是有身孕的人,且都是跟着皇上出游途中怀上的。所以这一次出巡就有人动了心思,多少人都想和皇上一起去。佟丫头今天早上来我这儿请安的时候连眼睛都是红红的,想必也是为这事给忙的。”

    宁德浅笑着劝慰道:“这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皇额娘要是怜惜佟姐姐,便和皇上提一提,皇上心里头自然就明白了。”宁德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明白皇上最不爱在后宫这些繁琐的事上操心,转身定是又甩手交给了佟贵妃,以佟贵妃是不愿意得罪人的性子,便是受了些委屈也是有的。况且又要权衡得失,连带着宫外那些沾亲带故的人的脸面,这事怕是不容易。

    宁德转念又想到,皇上在外头为了家国天下劳心劳力,后宫里却为了这些承宠的蝇头苟利之事钩心斗角,自己想想便觉得可怜可悲,一时无语。

    此趟出行,她自然是不会去的,不仅仅是因为对五台山有了阴影,有了心结,更因为如今身子即将足月,自己推算日子怕是不日就要生产,不宜长途远行颠簸。

    九月己卯,上奉太皇太后幸五台山,跟着皇上去的是佟氏皇贵妃一边的宫人,而温贵妃、宜妃、德妃俱留在宫中待产。本来这样的安排是最正常不过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宁德却闻出了些许硝烟味。

    她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些纠结的事甩到一边,不愿再去深想。如今已有将近九个月的身子,双腿又浮肿得厉害,每日只是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再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别处的闲事。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孩子,你就要来到人世间了吗?可惜了,不能让你一出生就见到你皇阿玛。”

    宁德抬头看了看窗外,秋日肃杀,染得永和宫里也是一片枯黄。

    不知此时皇上在五台山干什么呢?

    她有些怅然地想着,眸子中闪过一抹异色。

    九月壬辰,德妃乌雅氏于永和宫中诞下皇九女温宪公主,因为还等着皇上回来给她赐个名字,宁德按着满人的习俗,就先叫她乌玉齐(满语:九的意思,相当于汉语里“九儿”,温宪只是封号,并不是她的名字)。她不仅是在九月里出生的,按齿龄又是排行第九。宁德想着九九归一的意思,又叫着顺口,便只唤她乌玉齐。

    宁德出了月子,听前头人的回报,皇上和太皇太后已经准备起驾回宫了。乳母抱着乌玉齐去睡觉了,这个小家伙和她四哥一样不爱睡觉,夜里闹得慌,反而到了白天才能稍稍安生些。好在乳母得力,宁德又有了经验,总算不至于像养着禛儿时那么辛苦。

    这些天,宁德精神不济便没有去计较后宫里的事非。如今佟妃娘娘陪着圣驾出游,后宫的主掌是温贵妃。对她不过寒暄过几句,她倒也乐得甩手不理,只是宫里的闲言碎语仍旧会传到她耳中。

    这一天,她便听到廊下的几个小宫女悄悄地在嚼舌头根子。历来后宫的风言风语都是宫女闲暇之余的最爱,自己虽然三令五申地想在自己宫里煞煞这股风气,但是仍防不住底下人偷偷地传了取乐,于是她索性也丢开了,只是别太过分,又有琉璃看着,也就罢了。

    宁德原本不愿去理会这等闲事,正要走开,却听到“承乾宫”三个字,不由自主地凝了神。听她们说到承乾宫里的一位小主病了好些时日,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似乎从皇上起驾前就开始病体缠绵了,一直都不见好。

    她又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说来那位小主还真是可惜了,听敬事房的崔公公说,皇上离开前的几日都是召她侍寝的,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陪皇上出幸五台山怎么可能没有她的份儿呢?”

    宁德听了默然,她们口中的那位小主指不定就是章佳氏了。可惜前几个月自己的心思都在乌玉齐身上,连自家的事都顾不上,更别提能提点些福凝了,于是她唤了琉璃进来。自从翡翠走了以后,琉璃便是个顶事的,也不像过去那么贪玩了,行事越来越像年轻些的翡翠。如今得了权又掌了势,就算自己不去打听,多少也会风闻,更何况她又是个爱热闹的,不比翡翠寡淡,知道的也一定比那些窗下乱嚼舌头根子的小宫女强。

    那边琉璃听见德主子寻她,立刻匆匆地赶来,怕有什么要紧的事,到了主子的内院,见宁德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才松了一口气,请安道:“主子吉祥。”

    宁德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问道:“承乾宫里病的是哪一位小主啊?似乎有些时日了吧。”

    琉璃跟在宁德身边多年了,心中揣摩了一下便知道自己的这位主子必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怕是一时心慈要插手了,于是想了想劝道:“主子,那确实是福凝小主,倒是病了多日了。不过贵妃娘娘已经派了太医去诊治了,主子您不必忧心。小主福薄,若是挨不过去那也只是她的命,主子犯不着去蹚承乾宫里的浑水,佟妃娘娘和您一向亲厚,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不相干的小主子和佟妃娘娘闹了罅隙。”

    宁德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地说:“休得胡说,佟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侧头想了想,站起来缓缓道,“只是,如今佟姐姐不在承乾宫里我也不好去拜会。”她顿了顿,“说起来,乌玉齐出生后,因为皇上不在宫里还未请大家来吃过满月酒吧?先备些红蛋给各宫送去,只是承乾宫那里你亲自送去,拿上等的鹌鹑蛋,用橱子里的那个心形珐琅食盒装上,只说是见福凝小主病了,给她补补,也不必忙着送回来。”

    琉璃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为何主子连食盒这种事也要操心起来,只是她素来敬佩宁德,知道她心中必有计较,于是不再多说,跪安退了出来,照着宁德的话去办。

    承乾宫。

    琉璃不愿张扬,因此也只是把食盒送到了承乾宫外,叫过洛儿把食盒送到章佳氏手中,自己却折了回去。

    那边福凝病了一月有余,原本的风姿绰约如今只剩下了骨瘦如柴,目光浑浊。她这也是心病,一时想不开,又没有人来劝解,郁闷难当,连一直引以为姐妹的万琉哈氏也跟着佟妃娘娘一起陪着皇上去西巡了。偌大的承乾宫只剩下自己病怏怏地歪倒在此,就只有贵妃娘娘职责所在遣了几个嬷嬷来瞧过,也只是坐坐就走,怕是沾染上自己的病气还是霉气似的。日子久了连自己身边一直带着的洛儿也服侍得越来越不精心,只当她是个还会出气的活死人,有时候连热汤热水也接应不上。

    人情冷暖,这种事她原先也在宫里听说过,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到自己身上。她阿玛也是从三品的参领,虽说京里红蓝的顶戴一抓一大把,但是她从小也是衣食无忧的格格(满语中为小姐的意思,并不单指公主),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挫折?她一时想不开,只是自暴自弃,越发想弃了这身子去了,也好过在这里受懊糟气,遭人白眼。

    见洛儿回来,福凝只是喘着粗气,也不去理她,把头别过了一边。洛儿看到了她的脸色,便有些使气似的把食盒拍在桌上,冷冷地道:“这是德妃娘娘命人送来的,小主现在要吃吗?”

    福凝听闻“德妃娘娘”微微动了动心,只是又记起月前听人说起过德妃娘娘自她离开以后又把自己送去的桃仁赏给了下人吃,不由得生出些疙瘩,继续侧着头,不去理她。

    洛儿见她依旧爱理不理的样子,不由得也有些生气,提了食盒又出去,只是不轻不重地留下句话,“小主既然不吃,我好歹也要收起来,不然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您和德妃娘娘闹别扭呢!”

    咯吱一声,福凝听着洛儿开了门出去又轻轻地关上,心里不由得一酸,眼眶里憋了许久的眼泪似乎又想落下,只是哭得次数多了,似乎就再也哭不出来了,心中堵得难受。

    自从命琉璃送了鹌鹑蛋和食盒过去,宁德便以为凭着福凝的玲珑心思大概能猜出自己的意思,可是从承乾宫里传来的却是章佳氏病笃的消息,非但不见好而且听着更加凶险,怕是撑不到皇上和佟妃娘娘回来了。

    冬十月,上至五郎河行宫,已经有消息从五郎河先传回宫里,皇上不日就要奉太皇太后还京。这一去,算来也有一月有余了,温贵妃听说皇上和太皇太后诸人要回京的事,便立刻在皇宫里张罗起来。正巧那日袁氏过来请安,便提起了承乾宫里还有一位和她一同进来的章佳氏如今正病着,怕是撑不过这几日了。

    听了袁氏的话,温贵妃这才想起承乾宫里住着的福凝,她素来是个精细之人,且不说福凝在皇上走前就已颇为得宠,而且又住在承乾宫里。佟贵妃日后要是回来见到自己身边的人病成这样,面子上未必好交代。而且佟贵妃对她一直有心,总不能在这件事上让她抓到些什么说辞,因此便想亲自去承乾宫里看看,也好落个口碑,知道自己不曾薄待她。

    只是心念甫动,肚子便有些隐隐作痛,她是第一次怀胎,自然紧张。想了想,她记起永和宫的德妃是个老成之人,而且又和佟贵妃交好,如今送个人情给她,若是能说动德妃去揽了这一筐子的事岂不是更好。于是她唤过自己的贴身宫女芙蓉,知道她是宫中的老人,在后宫之中也吃得开,便让她亲自去永和宫说辞。

    宁德得了消息,正中下怀,于是唤过几名宫人,命人备了轿子就往承乾宫里去了。

    宁德不欲张扬,因此嘱咐了人特地从小门抬进去,在承乾宫里辗转几次才看见回廊后面有一间小房子,却是在承乾宫的阴暗潮湿处。

    琉璃见宁德微微蹙了蹙眉,忙上前一步轻声道:“原先是在西厢的,但是她这病老是不见好,承乾宫里的管事姑姑就怕这病传染给别人,因此报了温贵妃娘娘移到这里来了。”

    宁德听到这话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叹了一口气,只是自顾自地往里走去。

    到了门口,她却隐隐听见一阵嬉笑声。

    原来是两个太监蹲在门下的角房里推牌九,身边堆了几个铜板。知道这里是个躲懒的好去处,平时鲜有人走动,就住着那么一个病着的小主也不会吭声。

    宁德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们,一时竟气不起来,只觉得可笑,宫里规矩大,查得严,也难为他们还能把牌九这类东西私带进来。

    想起前一段自己坐月子的时候怕吵,整个永和宫里没有一个人敢高声喧哗的,都是屏气凝声,连传膳都像是在讲悄悄话似的,更别提自己轻轻一咳嗽,琉璃就要领着人去宣御医来瞧。两相比较,一时只能感慨世态炎凉。

    琉璃见宁德面色不善早就有心动手了,只是宁德一个眼神,她便挥了挥手带着身后的几个小太监立刻把那两人拖到一边,死死地按在地上。

    他们一时吓懵了,只是突然被架起来还浑浑噩噩的不知怎么了,抬头一看却对上宁德冰冷的双眸,吓得立刻浑身乱颤。

    琉璃却不放过这个机会,挥手就是一个巴掌,喝道:“见了德妃娘娘还敢抬头,哪里来的肮脏东西,我看也不必回你们的管事公公了,直接拉出去赏你们一顿板子就好了。”

    两个小太监并不是见惯世面的,听着要挨板子扑上来便想拉住宁德的衣襟求饶,嘴里一个劲儿地只是哭念着:“德主子饶命,德主子饶命,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宁德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像福凝底下的宫女那样软弱,哪里容得他们两个靠近宁德,早就一把拖开了。

    宁德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扭过头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琉璃立刻上前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里好多天没有人来清理,透着些霉味,宁德掩了帕子进去,看到福凝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地躺在床上,早就没有了当日的神韵。

    琉璃赶忙清理了一下,找了把还算干净的椅子用锦帕擦了,又用白绫覆在上面才敢让宁德坐下。宁德注视着躺在床上的福凝胸口起伏,许久不语。福凝不好再装睡着,作势要起来却被琉璃先按下了,只得喘着气道:“德妃娘娘驾到,奴婢章佳氏未能出门远迎,还请恕罪。”

    宁德听到她语气中带着一股怨气,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良久才缓缓道:“那天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些暖意,“你若还当我是姐姐就听我一句劝,身子是自己的,不要作践自己,那样没人会可怜你。如今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别说你我这样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便是那些中堂、皇眷家里出来的格格们,进了这紫禁城也都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的道理。佟姐姐如今能做上皇贵妃的位子可不仅仅是因为她姓佟佳,在你进宫前先头的平嫔论家世那是绝对不输给佟姐姐的,可现在你还有没有在宫里见过她?”

    宁德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福凝,扶着琉璃的手站起来,继续道:“你是个聪明人,大道理不用我说了你自己也明白,只是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委屈误会,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就算你不为自己争口气,也该想想你宫外的阿玛、额娘还在盼你出息了,他们可以入宫来看你。”

    “阿玛?额娘?”福凝呆住了,自己病了这么多天,每日躺在床上想的只是自己被众人所弃所疑,皇上寡恩,连最好的朋友也冤枉自己,只觉得活着没有一丝希望,人生都是一片灰暗,因此郁郁寡欢,心结沉郁。此刻蓦然听见宁德提起阿玛、额娘,一时又想起进宫前的一日,额娘颤抖着手为自己盘起旗头,簪上钿,泪眼婆娑地叮嘱着。阿玛隔着帘子在外头巍巍颤颤地叩谢皇恩,偷偷往接送自己的公公怀里塞了厚厚的一叠银票……

    她紧闭着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浑身仿佛突然充满了力量。福凝睁开双眼想要去寻找那一抹温柔的影子,可是满室却只见纸窗外洒进来的一点儿亮光,原来不知何时宁德已经悄悄地离去了。

    福凝一下子有些疑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泪水流了下来,可是那一点儿真实感却让她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正巧遇见洛儿推门进来,见自己的主子半躺在床上又是哭又是笑的,吓了一大跳,以为她如今竟是脑子糊涂了,看来竟是要不行的样子。于是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奔到福凝的床边,却被福凝一把拉住,浑浊的眼睛里泛着对生命的渴望,森森的白牙像是要把人吞下去,“你上次说德妃娘娘送来的东西呢?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洛儿被她拽得害怕,却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试着掰开福凝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安慰道:“小主,您先放开奴婢,奴婢这就给您去取。”

    福凝犹豫了一下有些神经质地叮咛道:“快去,快去,拿来给我看看。”

    洛儿见她松了手,忙不迭地跑出去,从后面的耳房里提了心形珐琅食盒进来,只是这次还叫了一个小太监在外面立着,生怕章佳氏犯糊涂了自己拦不住。

    福凝见洛儿提了食盒进来一把抢过,拿了食盒左翻右瞧,连外面的一圈花纹也看得十分仔细,可是连一点儿端倪也瞧不出来。她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德妃娘娘只是送了这个食盒吗?”

    洛儿回道:“小主说笑了,哪有只送食盒的道理,这里面原本装着的是鹌鹑蛋,不过小主不吃,搁着日子久了自然就坏了,奴婢看它都发臭了于是自作主张给扔了。”

    福凝一时失神,口中喃喃自语:“鹌鹑蛋,鹌鹑蛋……德姐姐送鹌鹑蛋来是什么意思呢?什么意思呢?装在食盒里,食盒,食盒,心形的食盒倒是不常见……”突然她惊叫一声,破涕为笑,“是了,姐姐从来没有怪过我,姐姐从来没有怪过我!”

    福凝一把拉住洛儿,指着壁橱激动地道:“那里我放着一笔银子,你拿了银子快去太医院,太医院。帮我请太医过来,我要看病,我要吃药……”

    洛儿一时不解,怔怔地看着面前近似发癫的福凝,又是忧心又是害怕。

    福凝见她还傻站着,不由得痴笑道:“鹌鹑蛋放在心形的食盒里不正是叫我安心吗!哈哈,我真傻,哈哈,我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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