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魔法 > 孝恭仁皇后 > 第十二章 箜篌别后谁能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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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仪仗便起程离开山东,玄烨特意取道黄河视察河工。这次在黄河边上的巡视,让玄烨十分高兴的是,靳辅、陈潢的治河工程,有了很大的进展。原定于七年完成的第一期工程,只用了六年就已全部完工,皇上的龙船,可以经运河、黄河直抵江南。而第二期开挖黄河中河的工程,也已经开始了。一路之上,玄烨时而催船前行,时而停船私访,又接连处置了几件大事。玄烨所到之处,荒原客栈,乡野小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倒也不少,放眼皆可见红顶子的大官或坐轿或骑马迎接而来。

    这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江宁。为迎接圣驾,已故的两江总督于成龙和江宁织造曹玺考虑到府署合一的“织造府”中的下人等不得住此,故将“操江衙门”改建为新的“织造府”,为康熙南巡驻跸的行宫。

    皇室包衣正白旗曹玺从康熙二年便任江宁织造之职,曹玺之妻孙氏又是康熙的乳母,其子曹寅十六岁时入宫为康熙御前侍卫,因此康熙对曹家一向恩宠有加。这一次康熙到了江宁,曹家在接驾事宜上做得十分用心,吃穿用度都应了皇上的心意。宁德在行宫里安排好了行李,到底舟车劳顿,又有些困倦,便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天色竟有些昏暗,于是她立刻起身去太皇太后那里服侍,哪知自己去得还是有些晚了,满室的脂粉飘香,皇上带来南巡的后妃女眷几乎全在那里了。她有些踟蹰,不知今天为何人到得那么齐,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想着自己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向来清净的太皇太后这里就变得这般热闹了。

    只见太皇太后和太后的下首还坐着一个穿汉人服饰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一管旱烟,四顾无人地吧嗒吧嗒地抽着,宁德心中微微惊诧,不知这个汉人老太太是什么人,好大的架子。

    苏嘛喇姑眼尖,见宁德在门外徘徊,便向太皇太后悄悄示意。宁德见太皇太后望过来,心知躲不过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恭敬地朝众人请了个安。等级低下的嫔妃们忙站起来回礼,佟贵妃、荣妃等坐在椅子上略微点了点头示意,至于太皇太后和太后及那个布衣老太太却是稳稳地坐着不动。

    宁德听见太后指着自己对那个老妇人笑道:“这个也是我媳妇,倒是个清净的人,不像那些年轻人成天到晚的胡闹。”

    宁德见太后当着众人的面夸她,有些脸红,又不好打断,只是局促地站在当中,便看到太后又朝着自己道:“德妃,这位是皇上的乳母,曹玺的夫人,一品太夫人曹孙氏。

    宁德听皇上多次提起过,按当时宫中规定,不允许亲生母子同居一宫,故皇上从呱呱坠地时起,即由乳母抱走,交由内务府挑选的乳母喂养。后来,顺治爷又借口皇上“未经出痘”,令其与乳母别居于紫禁城外——即福佑寺内。皇上远离皇宫,长期见不到皇阿玛、额娘,而孙氏对皇上关怀备至,因此皇上不知不觉中就把孙氏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早已超越了主仆关系。皇上两岁那年,他又患上了天花,而孙氏没日没夜,不辞辛劳地细心照料,终于使皇上从天花的魔掌中挣脱出来。这段经历,在皇上年幼的心灵中留下了不灭的烙印,宁德如今还时常能听到皇上提起孙氏,念念不忘孙阿姆的好处。

    因此宁德也跟着皇上喊她孙阿姆,她恭敬地福了福,唤道:“孙阿姆吉祥!”

    孙氏起了半身算是让过,也道:“德妃吉祥。”满人素来敬老,更兼她是皇上的乳母,半个额娘的身份,地位又不一样,因此倒是满可以受了宁德这一福。

    行完礼,她在荣妃边上的位子坐了,见众人不再注意她,这才凝神去听太皇太后的话,“这事等皇上回来,佟贵妃你再好好问问皇上吧,不要一味地以为顺应皇上就是贤惠,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

    佟贵妃听了有些失神,一点儿不见平时的气度,倒是有些畏首畏尾的样子,只见她犹豫了一阵才极不情愿地回道:“太皇太后说得是。”

    孙阿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年轻的时候在宫中也混得人精一般,早就看出佟贵妃面上的难堪,于是出来打圆场,“皇上年轻气盛,如今太平盛事,出去看看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宁德听着她们的对话,摸不着一丝头绪,又见满场的人个个神色不定,站在边上的贵常在眼眶还微红,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悄悄地拉了拉荣妃的袖子,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荣妃看了她一眼,悄声道:“你还不知道呢?不知谁得了风声说皇上去游秦淮河了,哪个又那样没有脸色的,竟把这件事捅到了太皇太后那里。当时那个曹孙氏也在,太皇太后面子上未必挂得住,如今就这样了。”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和德妃的窃窃私语,又说道,“妹妹,你来得晚,还算好,我们一早得了信,都被拉过来陪训,在这里足足听了一个时辰了。”

    宁德初闻此讯也被唬了一大跳,她皱了皱眉,不可置信地问道:“不会是搞错了吧?如今就这样大张旗鼓的怕不好吧?”

    荣妃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就听到门外太监禀报道:“皇上驾到。”

    众人忙跪下接驾,只是太皇太后和太后还端坐着不动,佟贵妃和孙氏站起来福了福。

    就见玄烨踏着轻快的步子进来,朝太皇太后和太后熟练地打了一个千,见孙氏也在,便亲自走过去扶起她,笑道:“孙阿姆原来在这里陪着皇祖母和皇额娘说话呢,朕今天特地去了曹家本来就是想见见孙阿姆的。”

    看得出来他心情尚好,犹自带着笑意道:“都起来吧。”等他在位置上坐了才发现气氛有些奇怪。

    玄烨咳嗽了一声,依旧笑着问道:“孙阿姆,你在这儿陪着皇祖母、皇额娘说什么呢?说来也让朕听听吧。今天楝亭(曹寅的字)陪着朕去了夫子庙,明儿朕还备下了要去祭孝陵,让朱元璋也看看朕的太平天下。孙阿姆明天和朕一起去吧。”

    孙氏还没回答,太皇太后便先向孙氏问道:“曹家的,听说那夫子庙和一条什么河靠得很近啊?”

    孙氏脸上讪讪的,又不好不回答,见皇上还提到了自己家的孩子曹寅,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道:“是和秦淮河挨得近。楝亭这孩子这么不学好,带着皇上去那种地方,老奴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玄烨双眉不觉攒了起来,心中明白定是哪个又在背后乱嚼舌根了,一定要生些事出来。只是他素来孝顺,断不肯为这事和太皇太后、太后闹生分。何况孙阿姆也在这里,不能叫她难堪。

    玄烨压下心中的不快,只是心里却恨那个通风报信的人,他脸上依旧带着笑,“皇祖母,这可就是冤枉儿臣和楝亭了。儿臣是由地方的臣工陪着,大队人马一道去的,别说进窑子了,就是秦淮河的水星子都没沾到一点儿,就在夫子庙逛了逛就回来了。孙阿姆要是不信,回去问完璧(曹玺字完璧)吧。朕可听说完璧见了阿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朕就是借给他胆子他也不敢陪朕上秦淮河啊!”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乐了,孙氏更是指着玄烨笑道:“这个猴孙,连我都编排上了!”适才的阴霾被这一阵说笑一扫而空。

    众人又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了一阵家常才散,众人从房间里出来就见玄烨立刻沉下了脸,头也不回地向前快步走去。皇上不叫散,众人也不敢走开,只得咬牙跟上,突然皇上停住了。后面几个跟着的小妃子一个不察还差点儿撞上,玄烨见了表情更难看了。

    玄烨转过头来冷着脸,问道:“是谁在太皇太后面前乱嚼舌头根子?”

    众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他。

    玄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站在庭院里冷冷地望着众人,一时空气凝滞。皇上的目光虽然不凶狠,但是眸子里透出的那股冰冷的寒气,也让众人发慌。虽然皇上领着一群嫔妃站在园子里,被下人们见了成何体统,更何况还是在宫外。可是一看到皇上的脸色,宁德喏喏地不敢开口,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是懵懂的,从突然聚集在太皇太后房间里的众人,再到荣妃告诉她事情的首尾,还有皇上突然闯进来,几句玩笑话就哄得太皇太后不去计较。已往宁德大概都能猜到发生了些什么,只是这件事来得太古怪,一时竟理不出一丝头绪,到底是什么人那么大胆会跑到太皇太后那里告状,看来不惹出一点儿风波是不会罢手的。

    她还在想着,就听见玄烨不耐烦地说道:“怎么还要朕陪你们这么干站着吗?自己站出来,朕这次就算了,若是被朕查出来,决不轻饶。”

    有些妃嫔害怕地抬了抬头,见四周无人动弹便立刻又低下头去,一时又是静得可怕,人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仿佛青石板的地上忽然开满了绚丽的鲜花。

    宁德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有佟贵妃在场,她也不好挑头出言劝解,一时见玄烨脸上连一丝怒意都不见了,知道皇上定是气急了,动了真怒。他要是结结实实地骂你一顿,骂过也就算了,只是这样气不发出来才真的可怕,那必定是恨到心里去了。果然听到玄烨淡然道:“既然如此,佟妃,如今这里你最大,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回宫前务必给朕一个答案。”

    他顿了顿道:“德妃跟朕过来。”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宁德叹了一口气,只得连忙跟上,怕是自己身后的那一帮的小主又该嫉恨上了,一心想要避忌,结果走的还真是招摇。

    玄烨进了门,宁德赶紧招呼着让人给皇上更衣,梳洗。今天玄烨在外面走了一天,回到行宫又遇到这么一件乌龙事,在太皇太后那里被数落了一顿,还夹杂着外臣。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孙氏不说,行宫里那么多宫女、太监难道就不会乱传吗?这一次下江南,朝里已经有很多反对的声音,此事一出,到时候,自己别又落着个“游幸江南,效隋炀帝之举”、“风流皇帝”的名声。

    他越想越气,随手举起一个宋代青瓷刻花瓶扔到了地上。

    满屋的人吓得立刻都跪下了,宁德从里间出来,望着玄烨笑道:“皇上,那个花瓶可没惹着您,这可不比在宫里,砸的是曹大人的心头肉啊。”她朝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赶快把地上的碎片给整理了,方才走过去挽着玄烨,温言道,“皇上,臣妾试过了,水温刚好,皇上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砸,臣妾也好让管事太监找几件经摔的,响起来又好听的物件来啊。”

    玄烨难得露出了微笑,横了她一眼,“朕出来再教训你。”

    宁德掩嘴笑过,知道他气是暂时消了,看这天色皇上今晚是要自己侍寝了,于是等玄烨进去后也去准备。只是不敢让皇上等,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立刻回来。一会儿,她就见玄烨换过衣衫出来了,一套日常的小衣,抛去平日里让人不可仰视的明黄色,如今一身月白色的衫子倒有几分儒雅的味道。

    玄烨在一张梨花木的福字椅上坐了,宁德上去乖巧地替他揉着肩,靠近了宁德才看到他疲态尽露,额头上也有了深深浅浅的皱纹,早就不是初遇时那个英姿勃发的皇上了。

    “德儿,给朕唱首歌吧,朕想听你唱歌。”玄烨突然闭着眼睛,软语央求她,宁德的眼睛不知怎么地竟然有些酸楚。她本来还想开玩笑打趣说:“是不是今天见到秦淮河的艳姬唱歌了?没有听够,到我这里来打饥荒来了?”一想到刚才闹得不快,一时也咽下了,只是正经道:“臣妾唱歌不好听,皇上要是想听臣妾去宣章佳氏过来,她的嗓子不错,歌也唱得极好。”

    玄烨摇了摇头,抓住宁德的手,“朕今天只想听你唱歌。”

    宁德想了想,问道:“那皇上要听什么?”她又笑了,“只是臣妾要是唱得不好,皇上可不许笑。”

    玄烨的嘴角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好,朕不笑,无论德儿唱得好唱得差,朕就绷着一张脸成不?”他顿了顿,又恢复了刚才的懒散,慢慢地说道,“不要听那歌功颂德的,捡那有趣的小调唱一个吧。”

    宁德有些为难,自己本来就不太会唱歌,在宫中的这几年除了听戏也没有新学过什么歌,如今皇上指明了要听小调一时不由得踌躇,愣了半天终于想起额娘小时候教给自己的一首歌谣,只能拉来充数了。

    天顶哪哩落雨仔呀弹呀雷啰公伊呀

    溪仔底哪哩无水仔呀  鱼啰这个乱呀撞啰啊

    爱着哪哩阿娘仔呀不呀敢啰讲伊呀

    找仔无哪哩媒人仔呀  斗啰这哩牵呀空啰啊

    大只哪哩水牛仔呀细呀条啰索伊呀

    大仔汉哪哩阿娘仔呀  细啰这个汉呀哥啰啊

    大汉哪哩阿娘仔呀不呀识啰宝伊呀

    细仔粒哪哩乾乐仔呀  较啰这哩贤呀翔啰啊

    她红着脸唱着,越往后歌词似乎就忘得越多,东拼西凑地又瞎编了一点儿终于唱完了,也憋出了一身的汗。

    玄烨果然没有笑,只是缓缓道:“唔,果然够难听的。”

    她啐道:“说我唱得难听,那皇上自己唱呗,臣妾倒要听听皇上唱得有多好听!”

    玄烨笑了,“朕唱就朕唱嘛,包管唱得比你好听。”他清了清嗓子,“哥哥呀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那哥哥的手,送到哥哥大门口。送哥送到大门口,小妹妹我不丢手,有两句知心的话说与哥哥记心头。哥哥呀你走西口,万不要交朋友,交下的朋友多生,怕忘了我,有钱时他是朋友,没钱时他两眼愁,唯有那小妹妹我天长又日久……”

    玄烨一开口宁德便已经笑趴下了,听他捏着嗓子扮女声,还唱得有腔有调的,又是“哥哥”又是“小妹妹”,宁德直接就倒在玄烨怀里笑得直不起腰来。一曲唱完,宁德撑着笑,连声赞道:“臣妾果然没法和皇上比,皇上这歌唱得简直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话未说完,她又是一阵猛笑。

    玄烨横了她一眼,“你这个丫头,朕惯得你越发无法无天了,朕唱歌给你听,那是你前世修来的,这世上朕还没给几个人唱过歌呢,你还笑朕。”

    宁德忍不住笑道:“皇上,您这哪是唱歌啊,简直是要臣妾的命了,您要是再唱下去,臣妾就该岔气了。”

    玄烨静下来,点了点头,把玩着茶几上摆放的如意,信口道:“好了,不闹了,德儿再为朕唱首安静些的吧,再闹下去门口值夜的太监又该坐不住了。”

    宁德侧头想了想,忽然记起在惠妃那里见到的一首词,于是起身挣脱玄烨的怀抱,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取下老红木的五弦琵琶抱在怀里,轻轻地抹了几声,琵琶音质本来就清脆,如今夜深人静之际听来更觉凄凉孤寂。

    只听宁德轻轻地哼道:“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她的歌声不比宜妃清丽多娇,朴实平凡之中反倒是唱出了那几分凉薄之意,伴着如水的琵琶声更添了几分寒意。一曲罢了,玄烨若有所思道:“这是纳兰的词,‘薄情转是多情累’。”玄烨顿了顿,像是在咀嚼这词中的深意,良久叹道,“他不愧为我满人中的第一才子,可惜了……”玄烨站起来,大手一挥,似是要将刚才的悲伤阴霾之情一扫而空,“词虽是好词,可惜太多愁善感,儿女情长了,以后不要再唱了,不吉祥。”

    宁德放下琵琶,浅笑道:“臣妾僭越了,这是偶然间在惠妃姐姐那里见到的词。虽不吉祥,可是写得却真美。惠姐姐倒是和皇上一样的心思,不怎么喜欢纳兰公子的词,臣妾那时还不明白,如今才知道自己小家子气了,原来还是皇上和惠姐姐想得深远。”

    玄烨嘴角带着一丝刻薄的笑意,“好了,你也别为她戴高帽子了。惠妃是怎样的人,朕还不清楚吗?上一次宜妃、温妃太医之争也是你替她出的主意吧?”

    宁德心中一惊,低了头,绞着手绢嗫嚅道:“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啊,臣妾知错了,求皇上责罚。”

    玄烨见她有些窘迫,又不忍责怪,哼了一声,“算你还老实,朕念你也是一片好心,这次就算了。”他顿了顿,瞧着宁德道,“朕知道你的心事,今日不妨也和你透个底吧。”

    他把宁德拉过来,慢慢说道:“佟妃和温妃两人,朕不说你也知道,她们都是出自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朕的朝廷需要这两个大家族的支持,朕的后宫也需要她们的平衡,就算佟妃和温妃没有本事,朕也得把她们当成一个摆设给供起来,更何况佟、温二妃都是安守本分,贤良淑德之人。朕知道,你和佟妃走得近,康熙二十年她是铆足了劲要做这个皇后,但是你说朕能让她做吗?”

    玄烨长叹了一口气,“胤礽从小就和你亲,朕也看得出来,你是拿真心待他,所以这话也不怕对你说。赫弦的姑姑是朕的亲额娘,在宫中的力量自不必说,娘家在朝中又是举足轻重,朕立了她,赫弦年轻,日后若是生了孩子,那胤礽怎么办?胤礽从小没了额娘,又心思敏感,难道朕还要再让他失望一次吗?朕不能负了赫舍里啊!自古君子抱孙不抱子,朕如今放下话来,这整个后宫那么多的阿哥、公主,朕就抱过胤礽和你的胤祚!”

    玄烨的话说得掷地有声,宁德心中默然,她明白皇上的话说得没有错,一时有些为佟姐姐感到悲哀,她一心想做皇后,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徒劳无功,因为无论她做得怎样出色,皇上都不可能立她,反而会因为她的出色更加心生戒备。

    玄烨继续说道:“所以,那一次大封,朕不但没有让佟妃做上皇后的位置,更在她的下面立了海澜珊做贵妃。她是个聪明人,明白朕的意思,所以有些时候和佟妃做对,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由她们去了。抛开下面那些常在、答应,你和荣妃是这宫里最没背景的人了,朕信得过你们俩啊。荣妃不说了,自从朕亲政她就开始陪着朕,最老实本分不过了。你嘛,识得大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皇祖母和皇额娘喜欢你,朕在你这里也舒心,有时候甚至离不开你。”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随即表情又沉寂下来,“不过惠妃的事,你不觉得管得有些过了吗?惠妃本性不恶,不过一般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多少有些小性。明珠家的几个孩子只是容若行事还算周详。”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可惜是个痴人。”

    “卢氏过世后,朕瞧他精神头就不如从前了,整日神情恍惚,年前去古北口狩猎又染上了风寒,因此朕此番南巡也不敢带着他,盼他能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可是你看看,朕派去探望容若的几个太监回来说,他在家中还是整日杯酒不离身,借酒消愁,还半夜跑出去赏月!”说到这里,宁德有些难过,她看得出来一向将感情藏得很深的玄烨是真的在为容若着急,今晚的皇上有些失常,他也许是憋得太久,抓住自己忍不住要倾诉一番。

    宁德暗暗告诫自己,今天听来的无论是什么,明天一觉醒来都要全部忘记。自己眼前的这位主子可不是前明那些糊涂皇帝。他处事多虑,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也要掰开了揉碎了,想了又想,权衡再三才能放心。太精明的帝皇是不允许任何人去挑战他的权威,去猜测他的用心,即使是自己的枕边人也不可以随便揣摩他的心术。

    “楝亭和容若陪着朕一起长大,朕看着他们一步步从三等虾做起,陪着朕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他们汉人的皇帝自称寡人,孤家寡人啊!德儿,你有没有试过,一个人走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那就是做皇帝的滋味啊!朕也害怕啊,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走上那个金銮殿,下面跪了黑压压一片陌生人,抬起头个个虎视眈眈地望着你,说的全是朕听不懂的话,朕是真的害怕得想哭……嗯?寡人?朕不要做这个寡人,所以朕是拿真心待容若几个,朕是拿他们当做自家兄弟的!”玄烨望着跳动的烛火微微地出神,似乎在回忆过往,虽然危机四伏但是壮志豪情的青葱岁月,又像是郑重承诺着什么。

    “朕自从有了胤禔,方明白为人父母之心啊!你是没见着啊,便是明珠这个小人在朕面前提起自己的这个儿子也是一脸的欣慰。自十九年朕命索额图解任,朝中就是明珠一人独大,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可谓是坏事做尽。他还不知收敛,今年三月又给朕惹出个江南科考的舞弊案,朕当时就想办他,可是一见到容若万念俱灰的样子,又想想明珠当初做的那些实事,朕也狠不下心来啊!都说帝皇薄情,伴君如伴虎,可这是他们把朕逼到角上去了,朕不办他们不行了!朕也有心,明珠为大清,为这个国家,为朕做了那么多的事,朕都记着,但是天下那么多双眼睛在望着朕,朕稍有不慎就被人叫暴君,叫昏君,朕容易吗!办与不办,难啊!”玄烨背着手走到窗边,透过雕花的窗棂,天上那一轮明月正向人间洒下一片清辉。

    宁德默默地立在一旁,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皇上。她轻轻地走过去,像是不想惊扰这个宁静而多愁的夜晚,一只手搭上玄烨的肩膀,半晌,才淡淡道:“皇上夜凉了,明日一早您不是还要去孝陵祭祀吗?臣妾服侍您歇息吧。”

    玄烨点了点头。

    两人在床上躺了,只是今天玄烨竟是特别老实,乖乖地不动,宁德自然也不敢动。她在玄烨面前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过是一个女儿家,哪里肯臊着脸皮主动投怀送抱,于是就在宁德行将入梦的时候,忽然听到躺在身侧的玄烨低沉的声音响起,“德儿,你相信朕吗?朕真的没去逛窑子。”

    宁德小心地觑了他一眼,只是今夜她不欲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于是索性跟他胡闹,“信,为什么不信?只是皇上不去秦淮河,臣妾还以为可惜了。听说江南女子温柔,最会服侍人了。不比我们满人粗鄙,她们个个温柔可人,善解人意。这一次曹玺曹大人听说我们从北京带来的宫女不够用,特地又选了三十个知书达理的江南大户里的姑娘来伺候皇上。皇上现在回去怕是就能见着了,要是瞧上了哪个,随便给她抬个汉军旗不妨一起带回去,如今这一闹,倒是没人敢说什么闲话的。”

    玄烨被她一闹,一下没了脾气,只好佯怒着戳了戳她光洁的脑门,笑骂道:“人家都是求着,哭着,喊着叫朕去宠幸她们,就你可好,非但不拦着朕,还把朕往外头推,到时候朕不来瞧你,可不要哭鼻子。”

    宁德笑得花枝乱颤,“要我说,皇上您就是让人给宠坏的,臣妾不才,但也非得治治皇上这毛病不可,不然皇上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呢。”

    玄烨闻言一脸的坏笑,搂过宁德,“那朕倒要让你看看朕是不是天下无敌了。”

    帐外的红烛爆了几簇,屋内一片风光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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