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魔法 > 孝恭仁皇后 > 第十三章 满眼春风百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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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宁德起身时,身子还有些酸软,脸颊荡起一丝红晕,似乎还沉浸在昨夜的温存中。

    不知怎么,思绪忽然飘到了纳兰性德的那一句词,宁德嘴角不由得浮现起自嘲般的笑容,“薄情转是多情累”,情到深处情转薄,自己眼前的那个良人到底是薄情还是多情人呢?

    若说多情,世上怕是再没有一个能像他这样多情的人了,后宫那么多的女子,他有多少情可以分给这三千佳丽。自己冷眼看着,后宫那么多的女子,无论初进宫时多么不乐意,但是最后还不是都折在他的手里了吗?每个人都奉承着他,讨好着他,诚然就像他昨夜所说的,或许真的只有自己才把他往外推吧,但是这只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大家彼此都知道没有人敢真的拒绝他,毕竟他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自己今天拥有的一切,吃、穿、地位、孩子,都是他给予的……若说薄情,还能有谁比他更薄情,刚刚还在和你谈笑,转眼间便漠然相对。宁德不敢问他,宠幸过那么多的女人,他还能记得住几个人的名字。

    “主子。”琉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宁德抬起头看她。

    “佟妃娘娘请主子过去。”琉璃跪在一边回道。

    宁德不在意地唔了一声,她站起来,弹了弹衣角上浅浅的几道褶皱,准备走出去。

    琉璃起身跟上,一边帮着整理宁德头上的流苏,一边补充道:“来传话的小李子似乎脸色瞧着不大好,一开始奴婢问他话也不肯说,奴婢只好又吓唬,又使银子,那个小崽子这才丢下句话,接了银子匆匆跑了。”

    宁德停住脚步,回头望向琉璃,蹙眉道:“什么话?”

    “叫主子您小心,具体的他也不是很清楚,似乎是和昨天皇上吩咐的事有关。”她轻轻地说道,依旧蹲下细心地理了理宁德的裙角这才罢手。

    青色的花盆底在地上随意地画了一个圈,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没有留下一点儿印记,宁德只是吩咐道:“看来小刘子也是个乖巧的人,若不是家里没有一点儿困难也不会接你的银子。你去看看吧,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就多替他担待些。”她看着佟贵妃住的方向,看似无心地道,“佟姐姐那里事多,自己宫中的人未必顾得到,能帮的总归帮她一下吧。”

    琉璃了然微笑道:“喳。”

    宁德点了点头,走到门边又想起什么扭过头来道:“琉璃,我给你的银子还有吗?不够自己从橱子里拿,宁可自己穷酸点儿也不要克扣下人的。”她笑了笑,眼中有一丝温暖弥漫,“我不比她们几个主子,家里都是大户,阿玛就那么一点儿俸禄,那些‘冰敬’‘炭敬’,我又特意嘱咐了不让他拿,那么一大家子的人就靠他那点儿银子。我这个做女儿的,说起来还是在宫里做主子娘娘的,怎么说也要从自己的月钱里贴补他些。宫里的打赏、传话,都是要花银子的,难为你替我管了那么多年的账。”

    琉璃笑道:“主子,您就记得出项了,永和宫出项多可是入项也多啊。两个小主子每月也有那么多的月钱,他们现在人小,也用不了那么多。隔三岔五的皇上、太后那里又有打赏。再说了,不是奴婢说您,整个宫里就您穿得最朴素了,便是荣妃娘娘前些日子还做了一套金丝芙蓉锦的袍、褂、裙、氅衣、坎肩,哪个主子身上不是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可是您呢?”

    宁德忍不住笑了,除了用来固定发髻的点翠流苏和左腕上戴着佟贵妃给的玉镯子,自己周身倒还真不见什么首饰。

    因为在行宫里,大家离得并不远,宁德带着人也没走多久便进了佟贵妃住的小院。一进门便觉得气氛静得诡异。宁德起初有一丝疑惑,难道佟姐姐真的要对她下手了吗?原先有些担心风头会指向惠妃,但是经过昨夜和皇上的一夜深谈以后,便知道惠妃之事其实矛头在明珠,和后宫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她隐隐地预感到,索额图自十九年解任后只怕不久就又要复出了。

    这原本是价值黄金万两的消息,只不过到了宁德这里却一文不值,她一直告诫自己的阿玛远离权贵,虽然做着护军参领,其实却是有名无实的职位,更兼这几年她做了正妃,乌雅氏一家反而更加低调,连官场上大小宴请,红白喜事都不参加。虽然如今去讨好索额图是一本万利的事,他从炙手可热的朝廷重臣、太子舅爷一下变为闲散大臣,权势滔天的明相的眼中钉之后,索府便门可罗雀,清冷至极,若此时向索额图投诚,不怕他日后复出不会投桃报李。只是宁德却仍旧记着昨夜玄烨谈起这二人时,眼神里掩饰不住的阴鸷寒意。索额图和明珠无论谁有多风光,这风光都是来自一个人的给予,这个帝国真正的主人,生杀予夺,也只是弹指间。

    知道她来了,佟贵妃亲自到门口迎接,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往里走,“妹妹,今天来得可真早,她们人还没有来齐,不如我们先坐一会儿等大家都到了再说吧。”

    宁德自然没有异议,她点头微笑,进了内室的门却看见万琉哈氏当众跪在地上,泪光盈盈的样子。

    宁德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不免还是吃了一惊,万琉哈氏怎么说也是佟贵妃的人,不知道今天佟姐姐是要唱哪一出?

    佟贵妃见她面露惊异,忙拉过她的手,柔声细语道:“妹妹,少安毋躁,待会儿请你看场好戏。”她双眸中一抹亮光闪过,转眼便又不见了。

    宁德见佟贵妃这样说,也不好再问,只是在一旁坐了,自顾自地饮茶,心中仍在暗暗思量。

    片刻,众位宫妃后嫔陆陆续续都到了,无一例外看到直挺挺地跪在正中的万琉哈氏不禁相顾询问,却不得要领。只是难得看到一贯和气的佟贵妃今日却是正襟危坐,满脸寒霜的样子。

    见荣妃到了,宁德忙起身相迎,她在宁德边上坐了,这一次却轮到荣妃来问她所为何事了。

    宁德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听佟姐姐的口气似乎是和昨日皇上大发雷霆的事有关。”

    荣妃皱了皱眉头,不知是褒还是贬,“佟姐姐办事可真是迅速。”她顿了顿,又问了一句,“皇上陪着太皇太后和太后今日去孝陵了吧?老祖宗就爱四处走动。”

    宁德笑笑,说道:“是啊,不过等皇上回来这里也该有结果了。”只是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戏也该演完了。

    荣妃像是了然地一笑,然后转头和姗姗来迟的惠妃寒暄起来。宁德端起茶盅轻轻地抿了一口,明前的龙井泡得刚刚好。

    章佳氏是最后一个到的,她匆匆跑进来的时候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见她如此失仪,众人的脸色大多不太好看了,只有佟贵妃依旧面容不改,既不见怒色,也无包容之意。

    宁德却暗暗替她担心。自从这丫头搬到自己宫中居住之后,脾气倒没有大改,一样的快人快语,爽直利落。只是不知怎么的渐知人事起来,每日打扮得光鲜亮丽,皇上南巡这几个月来召她侍寝的日子比谁都多。她原先就颇得皇上首肯,容貌姿色亦是出众,更兼胜在年轻新鲜,一点儿也不落于江南那些莺莺燕燕。敬事房的侍寝记录本是这后宫里的风向标,按照受宠程度她也该是个新贵,只是可惜进宫这么些年了,皇上却依旧没有动过晋封的意思,仍旧顶着个无名无分的庶妃帽子,论身份还比不过不是正经秀女出身的几个常在。福凝处在这个不伦不类、不痛不痒的尴尬位子上,又不懂得收敛,别人也拿不准该用哪个宫阶待她,这一年下来也生了不少的龃龋。

    整个厅堂里纱帷重重,恍若深潭静水般寂寂无声。鎏金异兽纹铜炉内燃着清雅的百和香,氤氲的淡烟若有似无地悠然散开,铺在半透明的纱帷之上,袅袅婷婷,更是恍若置身瑶台仙境之中。只是众人灼灼的目光都聚集在章佳氏的身上,更显得此时气氛诡异。

    佟贵妃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众人的目光便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只见她红唇轻启,却气定神闲,“今日,本宫请众位妹妹过来,是想交代一件事。蒙皇上信赖把这件事交给本宫来办,本宫自然不能辜负皇上的厚恩,幸皇天庇佑,昨晚终于查出些头绪,所以请大家过来,一道参详参详。”

    听到佟贵妃说查出了事头,众人都仰着头等着佟贵妃说出下一句关键来。

    只听佟贵妃声调平淡如水,倒也没有显出威仪来,“这件事是由我宫里的人惹出来的,就让她自己来说吧。”

    宁德回首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万琉哈氏,心中有些不忍,见她嘴唇也有些发紫,怕是从昨晚开始就跪在这里了。她心中略微叹了口气,不知何时,佟姐姐变得如此心冷了。

    阿灵宝面色惨白,恍惚了一阵才回过神来,断断续续地禀道:“回娘娘的话,昨天奴婢初到江南之地,觉着一切都新鲜,因此错过了用午膳的时辰,还在园子里游玩。偶然间就听见花丛边似乎有几个丫环在窃窃私语,奴婢也不是存心要偷听,只是见她们提到了皇上才略微留心了一下。”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些不自然,“听她们闲言碎语的,好像外面的小子在说……是……皇上要去……秦……河的事。”她不好意思直言风月窟,只好隐去,连带秦淮河三个字都不敢明说,只是在场的人却都听明白了。

    惠妃忍不住问道:“我们宫里的人怎么会和外头的小子扯上瓜葛,宫女见了男人那是避都来不及避的,莫不是这些丫头片子出宫了心也野了不成?”

    佟贵妃在一旁细声解释道:“那是曹大人听说这一次宫里带来的人手不够,特意从江南选了几个标致的丫头,送过来暂时伺候着的,没想到此番竟会惹出这么多的事来。”

    惠妃吃了一惊,一甩帕子,叹道:“那些汉人女子果然事多,姐姐不如趁早回了皇上,还是让她们早早回去罢。”

    此言一出,倒是有许多人纷纷点头称是,她们大抵也是久闻艳名,生怕皇上贪着新鲜,自己就把自己给吓怕了。倒是有几个汉军旗宫女出身的常在、答应一脸的不自然,低了头不敢言语。

    佟贵妃宽厚地一笑,“到底也是曹大人的一片心意。我们毕竟还是客人,这件事容后再议吧。”

    宁德在心中一叹:这些汉女怕是留不长久了,也罢,对她们来说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是没想到佟姐姐连这些丫头都计较上了。

    她胡乱地想着,荣妃见她有些出神,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襟。宁德立刻醒悟,向荣妃报以一笑,凝神又去听万琉哈氏的话。

    “奴婢一听,心急了,虽然不信,但是也知道事关重大,因此只想着要赶快回来找佟妃娘娘拿个主意。奴婢见识浅薄,不知道利害关系,心里一发慌又害怕,路上遇到了福凝妹妹,便一并都对她说了。”听到此言,众人的目光无一例外都聚集到了章佳氏的身上,她此刻方才有些急了,脸上顿时变得惨白,可能是来得太突然,她一时忘记辩解,只会目瞪口呆地望着众人。片刻,她似乎有些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句,“我……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啊!”

    佟贵妃依旧是慈眉善目,却不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缠,只是柔声问道:“刚才见妹妹走得一身大汗,不知去了哪里啊?”

    福凝自一病之后性子也改了不少,亦不是当初的那个懵懂少女,只是刚才来得太突然才会有一时的失态。此刻她落落大方地站出来,福了一福,方才禀道:“回佟妃娘娘的话,奴婢来江宁前就听皇上说起过江宁的雨花石漂亮,因此得了空闲,就命几个丫头出去捡了些精细的雨花石,正带着奴才们在庭院里细细地洗刷一下,希望能给皇上一个惊喜。”

    佟贵妃温言劝道:“好一副灵巧的心思,不过妹妹也须牢记玩物丧志的道理。”她顿了顿,“既然妹妹说没有和别人说过,那就没有和人说过,妹妹那么聪慧,想来也不是一个多嘴饶舌之人。我们不妨再听听万琉哈氏怎么说吧。”

    宁德为福凝捏了一把冷汗,她刚才几乎以为佟贵妃要朝她发难了,谁知佟贵妃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带过了,一时更加狐疑。

    阿灵宝觑了一眼福凝,飞快地又把头低下,垂着手小声道:“嗯,说不定是一旁的宫女耳尖嘴杂听了去也是有的。”她嗫嚅了半晌,又悄悄地偷看了一眼佟贵妃,继续说道,“别过福凝妹妹,我就回了佟妃娘娘这里。不过听珍珠说娘娘还在照顾太皇太后一直不曾回来,刚好布贵人也来找佟妃娘娘,所以奴婢也告知了布贵人,想着她年纪大,经世也多,必然能拿个主意。布姐姐得了讯以后,只叫我切莫声张,她便匆匆离开,后来就听到佟妃娘娘传我们去太皇太后那里,以后的事奴婢就和大家一样都不知道了。”

    见阿灵宝提到她的名字,布贵人才是真的吓傻了,表现得连刚才福凝的一半都不如。皇上说要严惩的凶神恶煞的样子尚在眼前回荡,怎么一转眼这屎盆子就扣到自己身上来了呢?

    这个布贵人兆佳氏,是皇五女端静公主的生母,一向是老实本分之人,大概也知道自己争宠无望,只能盼着皇上能施点儿雨露。在生下端静公主之后,她一直居住在长春宫,依托昭仁皇后和现在的温贵妃两位宫主的庇护,一直恪守本分,相安无事,所以旁人也以为她是钮祜禄氏一脉的人,不敢相轻。这一次温贵妃没有亲自来,但是仍旧遣了她陪皇上南巡,一来她年纪渐长,红颜易枯,并不怕她惑主争宠;二来她又是端静公主的生母,辈分又高,皇上顾念旧情,但要她开口求佟贵妃,佟贵妃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又因为她是个无害的必然获准。她也自以为此番出来不敢像端嫔那样希望能与皇上重拾旧好,只是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孰知还是被人算计上了。

    布贵人慌忙跪在地上,瞠目结舌地辩解,“佟妃娘娘,臣妾……臣妾也没有向太皇太后多嘴啊,您……您是知道臣妾为人的!”她有些语无伦次,眼中流露出的绝望令人心酸。

    众人都怔怔地望着佟贵妃,心中多少也有些明白她和温贵妃之争,只是来得那么突然。只想着章佳氏说起来也算是德妃娘娘的人,而德妃又与她素来交好,两人不会因此而心生芥蒂,抑或是德妃娘娘也对章佳氏最近频频获宠,心生不忿,因此和佟贵妃联手欲要除掉此人了吧?她们心中多少对布贵人是心生同情的,更多的是希望此次告密的是章佳氏,不仅是因为布贵人无害,更多的还是忌惮温贵妃的秋后算账。毕竟办了布贵人,只怕就会挑起一场无形的后宫力量角逐,会不会波及自己那可就不一定了。

    暖意融融的阳光照在擦得锃亮的大理石地砖上,透着一种静谧的气息,一时之间整个大堂之中突然静得可怕。

    宁德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都说秋季最易缺水,没想到在江南这等湿热的地方也会如此。她苦笑了一下,望着场中的这场闹剧只觉得越来越有看头了,佟贵妃哪那么容易就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只怕是一边打压福凝和布贵人身后温贵妃的气焰,一边还要拉拢她们呢,不过结局倒是要看这两个人的表现了。

    她端起茶盏又轻轻地喝了一口,只是端坐着不动,任凭下面的人窃议个不停。

    福凝已非当初那个青涩无知的少女,这些日子她虽然行事出挑,却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犯了规矩。因此宫中虽然薄有微词,但到底在佟贵妃仁慈和睦的管理下并没有惹出什么大的风波,即使稍有意见或嫉恨的也只能隐而不发,毕竟皇家本来就是粉饰太平的高手,哪里容得自家后院争闹不休?众人皆知皇上深以悍妒为恶,又怎么敢率先跳出来做这个刺头呢?

    她上前一步,盈盈拜倒在佟贵妃面前,言辞义切地赌着狠咒,“佟妃娘娘,众位姐姐,我,章佳氏福凝敢对天发誓,绝不是那个多嘴乱嚼舌头,包藏祸心之人,不然便让奴婢口脚生疮,流脓而死,即便死后也不得安葬!”她言辞恳切,望着佟贵妃泪光莹莹。她这毒誓发得狠了,一时众人也都被她恍住,只是宁德多少听出了些端倪。

    她含着笑,想福凝真是长大了,多少了解了佟姐姐的心思,独独把佟姐姐叫在最前面,其余的众人只是一声姐姐就算略过了。又在“乱嚼舌头”这四字后面生出个“包藏祸心”,那才真是把自己撇清了呢。宁德舒了一口气,随意地转动了几下腕上凝如春水碧透的镯子,看来是不需要自己开口了。

    相比于福凝的含蓄示好,布贵人却惊慌多了。不比章佳氏,她原先便算是佟贵妃的人,后来出了一点儿小误会,另投新主,可是这个新主也算得上是佟贵妃的心腹,又是宫中温和无争,素有威望的德妃。这样千丝万缕地联系起来,佟贵妃不过是对章佳氏小惩大诫,顺便又替嫉恨福凝的人出了一口恶气,收买人心而已。而对自己则不同,她是侍奉过孝昭皇后和温贵妃的人,当年孝昭皇后与佟贵妃之争,自己地位低下,又没什么主见,哪里轮得到她来说话,可是现在的温贵妃……她虽不知温贵妃在佟贵妃心中的地位,但是即便再无知,多少还是能想到佟贵妃不可能不对温贵妃无所顾忌的,更何况自己是此次南巡之中唯一能和钮祜禄氏扯上关系之人,佟贵妃不拿自己开刀还能拿谁开刀,一时之间她慌了手脚,张着嘴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此番她却想岔了,佟贵妃并没有真的想拿她开刀,她只不过一来是如宁德所料要借这两个人之手恩威并施,向所有人立个威信。二来也是试探,试探的就是温贵妃的反应,以及温贵妃有多大的能耐来化解此事。若是温贵妃为了保全自己丢开兆佳氏不管,她不怕兆佳氏不倒戈相向;若是温贵妃管了,她大可再做个顺水人情。毕竟此案还多有疑点,再找出一个替死鬼结了便可,还能在皇上心目中留下一个顾全大局,谦和仁顺的名声。

    佟贵妃叹息道:“如今我也没有办法了,事实就摆在眼前,只是这状到底是谁告的,本宫也十分头疼,还想听一听众位妹妹的意见。”言罢,她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惠妃,跟来的三妃之中也只有她并不像荣、德二妃那样与佟贵妃交心。

    惠妃慌乱地看了一眼佟贵妃,立刻低下头,只是柔声禀道:“臣妾没有意见,一切单凭娘娘做主。”

    见连位高景厚的惠妃也无话可说,还有什么人敢多执一词,也纷纷学着惠妃的样子一起打起了马虎眼,表示唯佟贵妃马首是瞻。形势大有一边倒之势,此时宁德和荣妃也不必再开口说话了,她们悠闲地喝着茶,静静地等待着佟贵妃最后的决定。

    茜纱窗滤下了明澈如水的阳光,金兽熏炉的口中徐徐飘出了几缕淡色轻烟。佟贵妃淡然一笑,笑容恍如窗外优美翩跹而过的鸾鸟,颔首道:“既然如此,再审也审不出什么了,此事还是等皇上晚上回来,本宫回禀给皇上之后,让皇上圣裁吧。只是要先委屈你们三个了,都到自己房中面壁思过吧,没有旨意就先不要出来走动了。”

    佟贵妃站起来,道:“散了吧。”

    她现在是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天又闹了这一出,眼前生生跪着的就有三人,众人亦被她弄得没了脾气,见她起身叫散,俱都起身跪安。

    见佟贵妃的背影看不到了,荣妃邀了宁德也欲离开,宁德一转身恰好迎上福凝期盼的双眸,她朝福凝点了点头,示意安心,转身离开了佟贵妃的住所。

    晚间皇上回来,本是欲召福凝侍寝的,谁知在佟贵妃那里得了消息,便在她那里歇下了。第二日传过话来,却是皇上听了佟贵妃的回禀,昨日还是立下规矩要喊杀喊打的,最终却只是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家丑不必外扬了。不许惊动了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老人家,一切都等回宫再说吧。”

    这样正中佟贵妃下怀,她仍叫人软禁了三人,只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并不叫她们受一点儿委屈。因此也无人敢说什么,反倒是皇上不知是从哪里得了风声,终归也觉得行宫里留着那几个江南女子无用,叫她们回去了。

    康熙在江宁尽兴地玩了六天,把粉饰太平,满汉一心的文章做得漂漂亮亮。尤其是皇上祭拜孝陵的这一举动,令整个江宁沸腾,百姓齐集街头,万人空巷,争着要来看皇帝的排场,更有不少前明的遗老们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十一月二十六日,圣驾回鸾,路过山东曲阜时,康熙去了孔庙,以九叩,行臣子之礼拜孔子,瞻先圣像,观礼器。又赐衍圣公孔毓埏官助教,以次日讲诸经各一。免了曲阜明年租赋,书“万世师表”额,留曲柄黄盖。一时之间连天下儒生亦对康熙心悦诚服。

    皇上一行人终于回到宫中。玄烨似乎已经把尚在软禁中的三人忘记了,埋首于浩繁的公务中。玄烨不提,佟贵妃自然也不提;佟贵妃不提,似乎后宫之中也无人记起了。这样又拖了一个月,眼看着年关将近,除夕将至,布贵人之女端静公主一直养在太后身边,她虽然和生母不亲,但总归血肉相连,得了消息也是十分焦急。随侍的精奇嬷嬷明白方寸,听说皇上在江宁的时候已经为这事闹得不快了,定是看牢了不让她向太后求情。那一日,宜妃恰好来慈仁宫向太后请安,她抓住机会便拉着五阿哥胤祺一起向宜妃求助。

    这事原本不干她的事,只是自从上次太医风波之后,自己虽然仍旧是堂堂的宜妃娘娘,可是背地里似乎又差了点儿什么,温贵妃那里她是撇清了,可是佟贵妃似乎也不大买她的账,并没有另眼相待的意思,连皇上那边也不曾因为产下九阿哥而大赏。一时倒也有些孤家寡人的意味了,眼看着自己面前粉雕玉琢的两个小人苦苦哀求,一个还是自己日夜挂念的亲生儿子,她不觉动了心思。告密的事,那是发生在南巡路上,和自己没有一点儿关系;被囚的三人,两个是佟贵妃身边的人,一个是温贵妃身边的人,若是自己能放了她们出来,无疑是向她二人示好,而且谁也不得罪,更能在宫中博个名声,又能让自己的儿子见着额娘,这样算下来倒是一件只赚不赔的买卖。更何况她虽然心胸狭窄,但是到底本性不坏。

    四日后,皇上翻了她的绿头牌。宜妃到的时候,玄烨还在前头批折子,她自在一边坐了,随意地打量着四周。皇上南巡一走三月有余,她也已经有几个月未能侍寝了,再来乾清宫,看到还是往常不变的摆设,不知怎么的心底竟生出许多感触。几年前,自己还是任人打压的新人,当时多么希望自己位高权重,多么羡慕高高在上的静妃,而如今,尽管自己不愿承认,可是得手了之后才开始怀念起自己年少葱茏的岁月。那时自己艳冠后宫,圣上几乎日日召幸,就和今日在自己眼前乱晃的那些青春靓丽的新人一般。她想着想着不由得紧紧抓住了自己桃红织金飞花锦袍的边缘,似乎要把皇上也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我不能输,我不能输,我不能输给这些女人。”她在心中像着魔般默念,似是发誓,又似承诺。

    突然她看见炕上的矮几上摆了一个小火炉,炉上还有一锅汤,香气扑鼻,暖意融融。她怀着好奇心轻轻地揭开了一角,食欲大动。皇帝寝宫一草一木,一纸一笔摆放都有规矩,不能乱放,因此见了这多出来的汤,她不由得感到奇怪。

    宜妃挥了挥手,叫过一个一旁侍立的小太监问道:“这汤是哪里来的?”

    小太监跪下禀道:“回宜主子的话,这是端主子叫人送来的,说是天冷,她特地请教了御医,亲自给皇上熬的太子参百合瘦肉汤,最能滋阴润燥,趋寒保暖。”

    小太监还没说完,宜妃心中已是不忿,只是脸上却平和地微笑着。等小太监退到一边了,她忍不住心中冷笑:端嫔,好一个端嫔,这几年几乎要把你忘了,如今可好自己送上门来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的眼中渐渐有寒光渗出,丝毫不亚于门外的冰天雪地。正想着,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果然门外有人轻轻地拍了拍手掌,宜妃知道是皇上要到了,立刻下了炕,听见内廷太监在喊:“皇上驾到。”

    宜妃来不及披上大氅,直接迎了出去。玄烨见宜妃单衣而出,跪在门口的雪地里接驾,免不了一时心疼便亲自扶她起来,怜惜道:“小心着凉。”宜妃美眸中隐现泪光,“臣妾谢皇上体恤。”她的声音柔媚动人,丝毫也不像是两个孩子的额娘,便是那些明媚的少女也自叹不如。

    玄烨瞧了她一时不禁心猿意马,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搂着她进了内殿。看到炕上的红炉小锅,冒出阵阵香气,玄烨也不禁奇怪,问道:“你这个小妮子又在做什么呢?”说着就要去揭那锅盖。

    宜妃赶在玄烨前面揭开了锅盖,一边软语道:“这是太子参百合瘦肉汤,听太医说冬天喝最好,滋阴润燥,趋寒保暖。臣妾记着皇上日夜勤政,免不了心疼,就自作主张让人熬了这锅汤,怕冷了不好喝,特意让他们在这里摆了个小炉子,皇上不怪臣妾造次吧?”

    一旁的小太监听了宜妃这样的话,害怕地垂下了头,连看都不敢往前看一眼。

    玄烨没有发觉,倒是笑了笑,道:“朕哪里会怪你,可见朕的宜妃真是有心。”他顿了顿,唤过梁九功,“叫人去备下汤匙、筷子吧,朕和宜妃一同吃。”

    汤很快驱散了深宫中的那一点儿凉意,热气腾腾的烟雾四下飘散,雾里看花倒是分外美丽。宜妃吃到一半,见玄烨心情正好,免不了和玄烨说起了正题。

    “皇上,前几日臣妾去了慈仁宫,见到五公主哭得像个泪人,一旁的嬷嬷们怎么劝都劝不住。”

    玄烨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下人们是怎么伺候的!五丫头向来懂事,怎么好好的会哭?”

    宜妃道:“臣妾想也是啊,五公主向来知书达理,跟在太后身边最是懂事不过的。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不知是哪个奴才嘴快,说了兆佳氏姐姐被软禁起来了的事,五公主大概是听说连过年的时候都不能放出来见面,一时心急给吓哭了。”

    玄烨想了想,“哦,是布贵人。”他接过宜妃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才道,“朕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给佟妃处理了,怎么她还没有了结吗?”

    宜妃宛然笑道:“这件事原本就是无头公案,佟姐姐仁慈贤德,必不会贸然行事的。只是现在三人各执一词,都不承认,免不了佟姐姐也要头疼。”她顿了顿,似乎在思量着言语,“不过老是把人关着也不妥当,现在连个说法也没有,虽然不至于让她们受委屈,可是除了兆佳氏还见过世面,剩下的那两个妹妹毕竟脸嫩,心性高,若是出了点儿什么意外也不太好看。”

    玄烨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那朕倒想听听爱妃的意见。”

    宜妃沉吟了一下,方道:“布姐姐是老实人,这几年在宫中连个响动都听不见,即便五公主在太后那里养着,也不见她去请安走动,太后那里待她也不过如此。若说是她漏出去的,臣妾是打死也不相信的。章佳氏和万琉哈氏这两位妹妹平日里接触得不多,倒是不敢断言的。不过臣妾看着,章佳氏妹妹却是个知进退,识大体的,应该断不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剩下的万琉哈氏,她跟着佟姐姐住,佟姐姐是怎么样的人皇上还会不清楚吗?有佟姐姐管着,料来也该不会有差的。”

    玄烨拿着帕子擦了手,听了宜妃的话,嘴角滑过一道别有深意的弧线,双眼看着她,“照爱妃这样说,那么消息是自己长了腿跑出去的吗?”

    宜妃笑了笑道:“皇上净和臣妾开玩笑,消息哪能自己长腿跑呀。不过臣妾倒是听说福凝妹妹似乎提到过,她和万琉哈氏交谈之际,身边似乎还有些宫女、太监经过,若说外头人多嘴杂,传到太后那里去也是有的。”

    玄烨站起来,淡淡道:“那些外官送来的汉人女子朕都已经退回去了。难道爱妃还要把事情都归结在她们身上吗?”

    宜妃忽然跪下,不顾一脸惊讶的玄烨叩首道:“皇上,请恕臣妾之罪。事到如今,臣妾非得招了。臣妾今晚是受五公主之托,来给她额娘做说客来了,这原本不是臣妾该管的事,只是臣妾见五公主哭得实在是可怜,一时心中不忍,僭越了。不过臣妾确实是查实了才敢来回禀皇上。”她双眼泛出一丝奇异的光芒,“那些宫女不是曹大人送进来的,而是端嫔姐姐的人。听说太皇太后那里,端嫔姐姐是那天最早到的。”宜妃恰到好处地收声,给玄烨留下无数的回想余地。

    更漏声声,滴在寂寥而安静的紫禁城里久久不愿散去。过了三更,宜妃等皇上睡着后,按例披上衣服起身离开正殿,即便为正妃,她还尚不能整夜待在龙床上过夜的,不过这一次她也没有按照惯例到一旁备下的耳房中休息,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储秀宫。

    夜深人静之际,储秀宫并不常开的角门却悄悄打开了,有些黑影像是深宫中的魑魅魍魉飘忽不定地晃动。

    第二日,便听说端嫔身边的宫女积雪自缢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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