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去！有什么事，等等再说吧！我先想办法把你大侄子哄着了再说！一会儿我给你电话，咱们找个地方先说说！”
不等马年来再说什么，马旺来已挂断电话。不多时，外面有人轻轻地在敲玻璃，马旺来在窗外朝马年来勾动手指叫他出去。马年来扭头看看假装没看到的马解放，慢慢站起身朝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马解放终究还是忍不住吼了一声，马年来稍停了下脚步，又迈开腿走出去，只听到马解放在背后哼哼着，“你们都翅膀硬了，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出了门，马旺来扯着他就往院外走，离开房门马年来站住脚，问：“到底怎么回事，他又跟谁发这么大的火？”
马旺来掏出烟递给他一颗，点着火才说：“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我觉得主要还是在生我的气。前段时间超市周转上有点紧张，我寻思着这院里的杨树也长了二十年了，能够卖几个钱，就找人给伐了。老爷子这就不高兴了，说什么败家子，总之他就是不愿意卖树，说这是败家业。这不昨天天华带着孩子回来了，今天说回去，不知道什么话又冲撞了老爷子，就吵吵起来，硬是一个电话把我从县城喊回来，要我给他一个痛快话，是要媳妇还是要老爹，你说这是哪跟哪的事啊？”
马年来狠狠地吸着烟问：“那妈哭的死去活来的又是怎么回事？”
马旺来扭头看看自己的屋，叹口气说：“这不是话赶话吗？天华那张破嘴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哄孩子的事上，说你们要是能给我哄孩子，我也能出去挣份钱，那个超市她自己就能守住了。总之，都是一团糟，妈也就吃了这话，怎么劝都劝不住，跟着寻死觅活的。这都嚷嚷半天了，你回来这才歇。”
马年来这才发觉院子果然只剩下一排木墩子，上面是新鲜的锯口，还散落着几片枯萎的树叶，再抬头，看见马旺来一脸的沧桑，鸡窝似的乱发下扭扭曲曲的淌下两道汗印子。这个弟弟虽然比自己小两岁，可是现在看上去却显得苍老很多。他叹口气问：“你这脸上的血印子怎么回事？爸还动手了？”
马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天华挠的！这个女人也要不得，脾气倔的跟驴似的，我说让她跟老爷子去陪个不是，就算过去，她非说我——烦死我，她们愿意干就干吧！我也看出来了，从有了这个孩子，两边都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处撒，这不折腾折腾也安宁不下来。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等败了兴就能安分过日子了。”
“这些年，爸妈还是老干仗啊？”
“他们吵得少了，老爷子现在的目标是我们。你不在家里是不知道，老爷子岁数越大这脾气越孬，芝麻大的点事都能折腾没完。反正是看见我就不顺眼，我也习惯了。”马旺来好像有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说了几句就住了嘴，反问马年来道：“你不会真的因为打架的事回来的吧！是顺道回来看看还是住几天？你要是不回来，过些天我也寻思着想跟你说说，妈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前段时间我就听天华说有的时候她会大小便失禁，可是去问吧，他们两个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我想着等天气凉快一点后，真的要带她去北京大医院检查一下，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你也看见妈的模样了，从春天到现在，我觉得至少也要瘦了二十斤，以前什么时候这么瘦过？”
马年来垂下头，想了良久才说：“你的超市最近怎么样？”
“刚有点起色，每天差不多流水能有一两千，赚百八十块钱没问题，这得慢慢的积攒人气，等周边的小区都建好了，有了固定的客户和供货商，买卖就好做了。我也发现了，着急也没用。”
“你不是说现金周转紧张吗，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那里还有点小钱，也能帮你一把！”
“算了吧，从你哪拿了那么多的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呢？”马旺来突然把目光转向马年来身后的大门问，“是不是找你的，我看门口好像有人。”
马年来也看到韩冲从门口闪过，便转身走过去，打开门，说：“路过回来看看爸妈，没想到赶上了这事儿。”说着又抬头朝韩冲招招手，喊过来给马旺来介绍一番。马旺来的两只眼睛就像钉子一般死死钉在鲜艳的黄色跑车上，很失态，傻笑的连带着脸蛋上的三条血印跟着一直颤动，显然韩冲在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嫂子，这就是那个变形金刚吧？”马旺来毫不吝啬的喊着嫂子，让韩冲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你要不要试试？”韩冲一边打开后备箱拿出准备好的大包小包的礼物，一边把车钥匙递过去。马旺来慌忙摇手说：“看看就好，看看就好，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碰，划个印子都比我的小超市值钱，我可赔不起。”
“你真的进去？”马年来一边接过礼盒，一边靠近韩冲低声地问。
“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不是？没关系，什么样的场面我都见过，习惯了。”
马旺来围着车转了两个圈，才赶上他们两个，从韩冲手里抢过礼物袋子，一路领引着他们进屋。进了院，他先朝着自己的屋里扯着嗓门喊：“赵天华你快点出来，看看谁回来了？妈，你们快点出来，我哥带着嫂子来看你们了！”他这一嗓子，高亢有力，就像一口洪钟撞破晌午的沉闷，不光屋里听得真真的，四邻八舍也是清清楚楚。
何香草磨蹭到屋门口时，马旺来已经掀起门帘迎候着。看到扶着门框的何香草，马年来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向韩冲介绍道：“这是我妈！”韩冲笑吟吟的也跟上来伸手扶住何香草另一边的手臂，喊了声：“伯母！”
何香草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肿着红眼泡，扭头朝屋里喊：“老马，快点出来，儿子带着客人来了。”
马解放从里屋探了探头，走出来，忙不迭地说：“就在这屋里坐吧！里屋太乱了！”这时候，赵天华也从他们那边过来，居然眼眶子也是红红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头发稻草一样的散乱着，靠近马旺来小声的问：“这是谁啊？我听见你喊嫂子了？”马旺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扯着她一同跟进来。
“水井里还有西瓜，赶紧的挑个上来！”马解放吩咐着，马旺来转身拿来瓜，赵天华含着泪帮忙用水洗了又洗才在案板上切开。一家人团在有些昏暗的屋子里，除了一些客套话，却又真的没什么话可说。何香草则在一直偷偷地打量韩冲，韩冲相对则大方许多，坐在她的身边问寒问暖，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吃了一角西瓜，马年来出面说，他们也是忙里偷闲的过来看看，还要赶着回去，晚上那边还有别的安排，急着要走。何香草挽留几句，看儿子要走的意志坚决，也就不再说什么，一家人一起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车，扬尘而去。
马解放悄悄地问马旺来：“这是跑车吧！”
马旺来点点头说：“大黄蜂！”
马解放神情凝重的看看身边的几个亲人，叹口气，背着手先回去了，一家人则等着街上的尘土落下，彻底没了踪迹才重新关上铁门。赵天华跟在何香草的身边，扶着她的一个胳膊，低声地说：“妈，我不是故意的要说的，你就别往心里去了。你也跟我爸说一声，别生气了，你看你这大儿子也出息了，你们老俩儿就等着踏踏实实的享清福呗！”
何香草站住身子说：“我生什么气，还不都是被这老头子气的，跟你们没关系，这一辈子他就没让人消停过。你们两个也收拾收拾，等凉快点了就赶紧带着孩子回去吧！这店里少开一天门，得耽误多少买卖啊，多赚点钱，等将来也给咱们大孙子买辆这样的车！”
“你自己回去吧，我在家里住两天，把地里的活儿收拾收拾。你回屋里洗把脸，这就回去吧！”赵天华扭头对马旺来说。
“这大晌午的你要晒死我？歇一天，就歇一天吧！午饭都没吃呢，你又轰我走，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召之即来，一个挥之即去，我不走，赶紧做饭去。不是妈他们也没吃吗，一家子人一块吃顿团圆饭，我看见井里还有几瓶啤酒呢？”
家里安定了，可马年来坐在风驰电掣的跑车里却不踏实。自己的家庭状况和韩冲家简直是天壤之别，老一辈常说婚姻讲的就是门当户对，虽然现在没人在台面上提，可事实上还是一个道理。韩冲能够满脸笑容的进家门，能够在连他都有些嫌弃的破凳子上坐下，能吃了一块用切菜又切肉的菜刀宰的西瓜，他已经万分感激，可是要强求这样一位千金小姐接受他的家庭，估计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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