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你就别哭了。人已经没了,再怎么哭也哭不回来了。这后事该怎么安排我是一点都不懂,你也要拿个主意啊!”马年来把他从地上搀扶起说。
“还有什么后事啊,你们马家都已经家破人亡,就剩下你一个,以后跟这个家也没有多大关系了,什么后事不后事的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了。你先给120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个车直接拉火葬场算了,然后给这村里的支书打个电话,算是报丧,让他安排几个挖坑的,趁着今天早晚的就下葬算了。你身上还有钱吗,要是没有我让成旺过来的时候捎点钱,这事就是今天了。”何大树站起身,又围着马解放的头前转了一圈,伸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向下一捋,盖上了眼皮。
“这样行吗?”马年来小心的问,现在的他彻底没有主意,关键时刻还是要指望这个娘亲舅,这也就应了那句老话,娘亲舅大。
“还有什么行不行的,既然他都走上了这条路,还有什么行不行的?赶紧打电话吧,趁着还不晚。”何大树扶着桌子角咬咬牙,抬头看着头顶上脏兮兮的天棚,脸上堆满愁云,仿佛一瞬间就苍老十岁。
村支书唐文忠的电话记在一个破旧的笔记本中,很快他就和村主任一起匆匆忙忙的赶过来,进了屋看到横躺在桌上的马解放,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惊诧。村支书问这是怎么回事?马年来便把事说了一遍,村支书与村主任面面相觑,一起出了门,嘀咕了两句又回来,把马年来和何大树叫到外面,说:“按说这种非正常死亡是需要报案的,不过你们家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大家伙儿也都清楚,报不报案你们爷俩个掂量。如果要是不报案,那么我们还是建议早点让他入土为安,火葬场那边我们可以联系人,能够赶得上烧。当然,你们要是不打算去烧也行,我们一样的不建议过夜,这里边还有那么一点点说道,老人们可能会更清楚。”
“不烧也行吗?那就不用烧了,只是要今天下葬,连棺材之类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不能就这样把他埋了吧!”马年来有些懊丧的说。
“行了,剩下的你就别管了。把120的车退回去吧!去把街坊四邻的喊一喊,让人们都过来帮着忙乎忙乎,知道怎么喊吧?就是见人就磕孝头,人家就明白了!”
村支书从屋里搬了把椅子坐在房檐下,掏出手机开始安排里里外外的事情。村主任选棺材回来,把不同的价格报出来,马年来索性要了个最贵的,马上打电话让对方送过来。何成旺七点多才开着面包过来,一进门就被何大树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何成旺耷拉着脑袋也不吭气,偷偷地贴近马年来的身边,把一个纸包塞给他,里面是他好不容易才凑够的两万块钱现金。
晚上十点钟,一切都准备就绪,在门口放了一挂鞭,送棺材的炮车又拖着棺材出发,马年来披麻戴孝的扶着棺材一路前行,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很快就到了坟地中。坟坑刚刚挖好,跟来的人把炮车从拖拉机头上卸下来,改成人力推拉到坟坑上就位,几个人拽住了炮车两边的四条大绳,缓缓放劲,实木棺材便徐徐的降落到坟坑之中。招魂幡一直搭在棺材上,马年来两手提着的两盏引路灯一起丢进去,便开始埋土。马年来依照嘱托,趴在地上磕了头,扭头便往回走。跟来的人都要再重新回一趟业主的家,然后从大门口的一道烧纸的灰线上迈过去才能回自己的家。
村支书拿着一沓子鲜红的钞票,叼着烟卷站在大门外,马年来趴大门内侧,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条灰线。每一个人出去,马年来都要实实在在的磕头,村支书则发放一张红票,整个过程就像是一部无声电影,谁也不说一句话。全部的人都送走了,村支书也迈过灰线又迈出来扬长而去。马年来爬起来,回了屋,这个大门是要整宿都敞开的。
村支书提前给镇上打了电话,晚上送过来二十张大饼和一百个烧饼,还有几斤猪头肉、酱牛肉、各种火腿肠之类的东西,在柴火锅里稀汤挂水的煮了一大锅方便面却没有几个人吃,如今还剩在那儿,倒是六七件热乎乎的啤酒被喝的干干净净。马年来一口都没吃,他只觉得心口堵堵的,整个人都是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屋子不能打扫,何大树把被人们踩得脏兮兮的两条棉被翻过来叠铺在地上,把人们吃剩下的烧饼簸箕拿过来,从里面挑了个肉多的朝马年来递过去说:“什么也别想了,吃点东西吧!”马年来摇摇头,何大树扭过身从柜橱里端出一盘烧鸡架子和半瓶多西凤酒,墩在三个人的面前,盯着马年来说:“看见了吧,我就喝了不到一杯,你爹也喝了半杯多,我怎么就睡着了,他出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呢?说实话,上午的时候他提出来想要喝点酒,我就提防了,特意的买了瓶高度点的酒,就是打算把他灌多了,让他踏踏实实的睡一觉,免得找事。他怎么就把我给灌多了呢?”
马年来接过酒瓶闻了闻,对着灯光看了看酒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低声地说:“他干过化肥厂的技术员,懂些简单的化学知识,想要把你搞倒不是难事。大概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在你的杯子里面加了什么佐料,这是他早就想好的,你再怎么提防也拦不住他了!”
爷三个在堂屋里凑合了一宿,第二天太阳出来后,才把屋里屋外彻底的打扫一遍。不过马解放也走了,马旺来也不会再回来,这里打扫的再干净又有什么用处呢,马年来是再也不想回来了。村支书和村主任上午十点多才过来,跟马年来把所有的花销核对一遍,把剩下的八百块钱交回来,马年来回了里屋,拿出来两千块钱,一人一千,说是给他们买烟的烟钱。两个人格外的高兴,又聊了几句天,问起马旺来的事情,马年来只好编个瞎话说还在上诉。
马年来里外转了一圈,告诉何大树如果他不嫌弃,就把这里有用的东西挑拣出来拉走,不然也是被人偷走了。何大树也不客气,把几间房子彻底的翻腾一遍,把个面包车堆得满满当当的,何成旺有些看不下去,跟何大树吵了两句,只能无奈的依着他。把何大树送回家,何成旺又返回来接上马年来回了县城,马年来顺便取了三万块钱给他,其中两万是还钱,一万是何成旺结婚的礼钱。从此以后,马年来在这个世上能够数的到的至亲也就所剩无几,但是表弟结婚他不会回来了。
马年来索性在县招待所住下,如今媒体已经人去楼空,这里大部分的房间又都空余出来。他给自己法院的同学打个电话,让他帮忙安排一次同马旺来的见面,对方痛快的答应了。现在马旺来还在看守所中,还在他的权利范围内,等转到监狱后就要走正规的程序了。
终审已定,马旺来必死,就算是黑社会也明白不能过于激进,所以马年来才有机会见到马旺来。哥两个隔着一道铁栏杆,马旺来现在是死刑犯,带着全套的刑具,手铐脚镣一应俱全。两个武警战士端着枪站在走廊中,透过另一层铁栏杆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的情景。两个人足足的沉默三分钟,马年来才咬着牙说:“爸,走了!”
马旺来抬头看看他,轻声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马年来低低的吼着说:“我说爸爸死了!”
马旺来嘿嘿的干笑两声问:“被我气死的?”
马年来点点头。
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单子上批的探视时间只有十分钟,可是马年来在进来之前又找到这里管事的塞了个红包,时间便自动延长到三十分钟。
“我也快死了,咱们老马家就剩下你自己了,好好地活着吧!”马旺来突然冒出一句话。
马年来有些后悔来探监,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们居然已经无话可说。
不到十分钟马年来便要求离开,马旺来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高声地说:“这一辈子我都在跟你比,故意的跟你对着干,果然还是不行,上天已经注定你是个好大哥,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弟弟,我输了。以后这个地方你不用来了,等到枪毙的那天花两个钱把我埋进祖坟就行了,我要到地下去跟他们团聚了,而你还要活下去,这次我算是领先了一步。”
马年来站住身,吃惊的盯着马旺来,马旺来被从后门带走,耳边只传来哗啦哗啦的脚镣蹚在地上的声音。
圆了坟,马年来一刻也不停留的让何成旺把他送到火车站,买了最近的一趟车票离开这个伤心地方。
回来后他谁也没有说,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埋头到工作中。实验室要管理,他自己的课题也要推进,时间变得越来越不够用,他甚至有要搬到单位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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