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响了,张小山第一个冲出教室。他站在院子里,一只手拎着书包,歪着头瞅着从教学楼里跑出来的学生。同学们看到张小山站在那里,都感觉很奇怪。每天放学后,张小山一放学就往家里跑,可是今天,他却站在这里不知要干什么。
张小山终于等到了自己想找的人,他把手里书包往后背一轮,朝着刚刚从楼里出来的几个学生喊:“学明,你干吗磨磨蹭蹭的。我等你半天了。”
刘学明从几个学生中跑了过来,扬起笑脸,说:“真倒霉,今天轮到我值日,我扫完地才出来。”
张小山说:“我晌午和你说的事,你敢不敢去?”
刘学明说:“有什么不敢去的?反正也没有人管我,咱们这就去。”
张小山和刘学明都在一个村子,张小山平时胆子就大,上山、下河,哪儿都敢去。刘学明的父母在他三岁时遇到车祸都死了,这些年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他有一个哥哥,比自己大8岁,在城里打工,几乎不管自己。
张小山和刘学明都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两人虽然不在一个班级,却处得非常好。平时上山打鸟、抓兔子,下河抓鱼,两个人从来不分帮。前几天,张小山在村外的山上看到一个獾子洞,发现里面有一只獾子,就把这事告诉了刘学明。两人一核计,决定利用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的机会,上山逮獾子。
两人往山上走的时候,正好遇到张小山的爸爸张老坎。爸爸问他:“小山,你不回家又上哪儿野去?”
张小山冲着爸爸一乐,说:“我和学明商量好了,今天放学上山拾柴火。”
张老坎一楞,看了孩子一会儿,有些怀疑地说道:“你他妈地什么时候学会干人事了,还想着拾柴火了?行,我今天就看你能干出什么人事来,快去快回,别在山上呆时间长了。”
张小山扬着小脑袋瓜,笑着说:“爸,你擎好吧。”
张小山说完,拉着刘学明的手就往山上跑。两人边跑边往回看,跑了一段路见没有人了,这才放慢了脚步。
刘学明问道:“小山,今天就我们两人,能抓住獾子吗?”
张小山从篼里掏出一盒火柴,说:“能。我打听明白了,獾子这东西怕烟火。我们俩拾上几抱柴火,堵在洞口,点着火不怕它不出来。”
刘学明说:“它要是跑出来我们能逮住它吗?”
张小山说:“你真笨。我们平时用绳子套狗、套猪都玩过,今天我们就用套子套它。”
刘学明问道:“怎么套?”
张小山说:“我看好了,它的洞两口。我们在一个洞口把套子拴好,在另一个洞口点火。它呛不住就往有套子的洞口跑,一钻出来不就套上了吗。”
“行,我听你的。”刘学明直点头。平时,刘学明就听张小山的,张小山说什么,他信什么。
两个小学生边说边往山上走,很快就来到山坡上一个土坎下。这个土坎正好骑着一个小山梁,靠着阳坡的土坎一面有一个洞。张小山发现的那只獾就藏在这个洞子里。
东北的獾又叫狗獾、獾八狗子。狗獾体重大约十来公斤,体长四、五十厘米。头扁、鼻尖、耳短,颈短粗,尾巴较短,四肢短而粗壮,爪子有力善于掘土。獾喜欢在洞里生活,背毛硬而密,基部为白色,近末端的一段为黑褐色,毛尖发白,体侧白色毛较多。獾头部有白色纵毛三条,面颊两侧各一条,中央一条由鼻尖到头顶。獾的下颌、喉部和腹部以及四肢都呈棕黑色。
狗獾主要栖息在丛林、荒山、溪流湖泊,山坡丘陵的灌木丛中。这几年,山林得到了保护,獾这种很长时间不见了的动物也出现了。
张小山从小在山上玩,对各种动物都很熟悉。他性野,胆大,经常跟着父亲上山偷着打猎,学会了不少本事。刘学明虽然比张小山小一岁,但野性和张小山差不多少。只是身体弱一点而已。
两人来到土洞前,张小山趴在地上往洞里看了看,又侧耳听听,说:“这东西在洞里,咱俩赶紧下套。”
两个孩子把书包扔在前洞口,然后跑到土坎的另一侧。张小山早就准备了一个钢丝套,这是他爸爸在自己家地里为抓野猪做的套子。这个地方的野猪多,经常下来祸害庄稼。山民没有枪,却都有一手下套打猎的本事。
张小山虽小,却早早学会了下套子。两人跑到土坎另一侧,发现土坎另一侧有一棵碗口粗的小树,小树下面就是獾洞的另一个出口。张小山把套子拴在树上,用力试了试,已经拴牢固了。张小山把套子布置在洞口处,用一根小木棍把套子别在洞口上。这种套子是一个活扣,动物一旦钻进去,就会越勒越紧,最后窒息死亡。
张小山见套子布置好了,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说:“走,整柴火。多整点,烟不大,它不会跑的。”
眼下已是秋天,到处都是柴草,小哥俩不大一会就拾了很多柴草堆在前洞口处。
刘学明放下手中的柴草,擦擦额头的汗,说:“小山哥,老师说现在是防火季节,我们敢点火吗?”
刘学明虚岁11岁,个子大约有140公分,身体较瘦弱,有些发育不良。两只眼睛大大的,皮肤颜色较黑,这是常年在室外接受阳光照射的原因。一头乱发,像是杂乱的鸟窝。脸上有几道黑印,这是刚才出汗后沾上的泥土。他不错眼珠地看着张小山,等他说话。
张小山的个子比刘学明高半头,身体也壮一些。两只小胳膊伸出来像是两根小棒槌。他剃着小平头,漆黑的头发密密实实地,像是被剪过草地,非常整齐。他的脑瓜门有些发亮,额头眄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长着一幅圆脸,脸色黑红,一双小眼睛又黑又亮,滴溜溜地转着,一看就是一个心眼特别多的孩子。
张小山说:“没事。咱们这里是一块大庄稼地,庄稼刚收完。离有树的地方远着呢。”
刘学明看看了周围的情况,树林确实离得挺远,便点点头,说:“看样子真没有什么危险。”
张小山掏出火柴,他抽出一根火柴,用力擦在火柴盒的侧面。火柴头“哧啦”发出一小团耀眼的火苗,在山风里很快就灭掉了。小山一下子抽出来好几根火柴,蹲下身来,拽了一把干草,放在眼前,他用身子挡着风向,用力在火柴盒上一划,很快就点着了火。张小山把燃烧着的干草放在柴草堆的下面,不大一会儿,火苗渐渐地窜了起来。张小山抱起一捆半青的草投在火堆上,火苗一下子压了下去,冒起了浓烟。小小的洞口处很快就被烟雾笼罩了,洞子里立刻有了动静。张小山和刘学明在洞口处又加了一些柴草后,就往土坎哪边跑。他们刚刚跑到山梁上,就听到土坎那坡的洞口发出“唿隆”一声,那棵小树便剧烈地摇晃起来。
两个人站在山梁上,看到一个身上大部分黑黄,头上有几条黑白色条的、长得像狗又像猪的东西在小树旁边挣扎。这个野物被钢丝套子套住了,越挣扎套子越紧,渐渐地就没了力气。
小哥俩站在山梁上不敢下去,直到那只獾不动了以后,才慢慢地试探着往下走。走到獾的跟前,张小山用手里的一根棍子捅了捅躺在地上的獾,那只獾没有反应,两人这才走到小树下。獾的颈部已经被钢丝勒得很深,流出了一些血也已经干涸了,身体也有些发硬。
张小山拉了刘学明一把,说:“哈哈,终于整死了,解套子。”
说着,两人开始动手解套子。把套子从树上解下之后,便抬着獾往山梁上走。这时,山梁那边浓烟滚滚,不知洞口那里有多少柴草,火竟然越烧越大。
当张小山和刘学明爬到山梁上的时候,一下子傻了。洞口处的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可是远处的山坡上却燃烧起了大火。原来,张小山和刘学明离开烧火的洞口之后,山坡却因洞口的火加热了空气上升的原因形成了一股旋风,一下子卷起了着火的柴草刮到山坡的枯草上,风吹火旺,火借风势,立刻把山坡燃烧成一片火海。
村里的人们发现山林着火了,立刻组织人员上山灭火。两个惹祸的孩子抬着獾从另一侧山坡溜下山,悄悄地回家了。
这场大火烧毁了村里的1000多亩松林,村集体直接经济损失100多万元。这场火还把山脚下的王占东家的养猪场烧毁了,大大小小的猪死了100多头,直接经济损失十几万元。幸运的是,这场火没有造成人员伤害。
公安机关立刻对火灾进行调查,终于发现了是两个孩子惹的祸。由于一个孩子12岁,另一个孩子才11岁,公安机关没有办法处理他们,只好让村里自己处理。
村长召开了村民大会,讨论山林的损失问题。村民们非常激动,纷纷谴责张小山的父亲张坎离,大家都管他叫老坎,批评他教子不严。
村民刘林对张坎离说:“老坎,不是我说你,你家的山子是村里出名的淘孩子,他一年到头惹的祸都赶上猪身上的虱子了。可是你从来不管教。他这一下到好,把村里最值钱的这片林子全毁了。我看你拿什么赔。”
刘林的话音刚落,村民们便纷纷跟着指责张坎离,一下子把张坎离给弄火了。他站在会场中间说:“我赔什么赔?祸是孩子惹的,也不是我让他干的,该我什么事?你们不是要赔吗,那就让他赔吧,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还不管了。”
王占东正窝火呢,他听了张坎离的话,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到地上,说:“老坎,你别不讲理。孩子懂什么事,你没管教好,就得你赔。村里的树我不管。我家的猪场毁了,我亏那么多钱,你说怎么办吧?”
张坎离红着脸说:“我拿什么赔?你有能耐把我家房子拆了。要钱没有,要命,老少四条,你拿去吧。再说,这事也不是我家孩子一个人惹的祸,那一个孩子你们怎么不说。”
说完,张坎离把门一摔,离开了村部。
张坎离一走,参加会议的村民都不吱声了,大家把眼光转向坐在墙角的一个老人身上,这是刘学明的爷爷刘田峰。
刘田峰已经68岁了,自打儿子、儿媳遭遇车祸死亡后,刘田峰就和老伴拉扯刘学明。没有父母的孩子,刘田峰老俩口又当爹又当娘,能把孩子拉扯到11岁也真不容易。孩子是一天天大了,可是老俩口却一天不如一天了。从小没有爹娘管,刘学明和张小山一样,天天惹祸,没想到今天一下子惹了天大的祸。如今听张坎离这一说,刘老汉把头低在胸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村民们看着刘老汉,谁也没有再说出指责的话来。
大家都在一个村上住着,对刘田峰老汉家的情况也都了解。本来就十分困难的举债家庭,如今遇上这么大的事情,刘老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半天,他说:“乡亲们,孩子惹祸是不小。可是孩子没爹娘,我一个当爷爷的,也只能管着他饿不着冻不着,眼下这事,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村长也不忍心指责刘老汉,立刻宣布:“散会。这事以后再说。”
几天后,王占东向法院起诉张坎离和刘田峰,要求他们俩家赔偿自己的损失12万元。
法院开庭的时候,村里的许多村民都来到法庭参加旁听。
王占东的律师在法庭上提出:张小山和刘学明在山上燃火引发的火灾将原告的猪场烧毁,造成直接损失12万元,应该承担赔偿责任。因二人都是未成年人,都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在其二人没有赔偿能力的情况下,张小山的法定监护人张坎离和刘学明的监护人刘田峰应该承担对原告的赔偿责任。
张坎离答辩认为:对张小山与刘学明引发火灾造成王占东损失一事没有异议,因事情是由两孩子个人行为造成的,自己虽然是张小山的父亲,但无法防范孩子的违法行为。火灾不是自己造成的,不同意赔偿原告的损失。孩子没有收入,张小山无力赔偿原告的损失。将来张小山长大以后有能力再赔偿。
刘田峰在法庭上说:“我只是刘学明的爷爷,他爸爸、妈妈死得早,我一个当爷爷的也没有什么能耐。孩子虽然是我养活大的,但当爷爷的毕竟不是当爹的,我怎么管呢?再说,我家是低保户,没有能力赔偿原告的损失。”
法院经过审理后认为:本案张小山、刘学明的侵权事实清楚,诉讼各方均无争议。对于张小山和刘学明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没有独立承担民事责任的能力,诉讼各方也无异议。诉讼各方争议的主要焦点是:张小山的法定监护人张坎离是否应该承担赔偿责任?刘学明的监护是否是刘田峰,刘田峰是否应该承担赔偿责任。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十六条规定:“未成年人的父母是未成年人的监护人。
未成年人的父母已经死亡或者没有监护能力的,由下列人员中有监护能力的人担任监护人:
(一)祖父母、外祖父母;
(二)兄、姐;
(三)关系密切的其他亲属、朋友愿意承担监护责任,经未成年人的父、母的所在单位或者未成年人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同意的。
对担任监护人有争议的,由未成年人的父、母的所在单位或者未成年人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在近亲属中指定。对指定不服提起诉讼的,由人民法院裁决。
没有第一款、第二款规定的监护人的,由未成年人的父、母的所在单位或者未成年人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或者民政部门担任监护人。”
根据本案的事实,可以认定张小山的父母是法定的监护人,张小山因侵权行为造成原告的经济损失,其法定监护人应该承担赔偿责任。
经法院委托评估机构评估,确认原告王占东的经济损失为98000元,即张小山的法定监护人张坎离应该对原告的经济负有赔偿责任。
被告刘学明属于未成年的限制行为能力人,其父母死亡,依法应由其祖父母或外祖父母为法定监护人。基于刘学明自小在刘田峰的抚养下长大,因此,刘田峰实际上已经是刘学明的法定监护人。刘学明与张小山共同对原告王占东侵权造成其经济损失98000元,应该由其法定监护人刘田峰承担连带赔偿责任。至于刘田峰抗辩自己是低保户没有能力赔偿的理由,不是本案审理的范畴。如法院判决后确实没有能力赔偿,可以向执行机构申请暂缓执行。
最后,法院判决张坎离和刘田峰共同赔偿王占东经济损失98000元。张坎离和刘田峰接受了判决,没有上诉。
法院判决后,法院只在张坎离家执行了3万元钱,张坎离再也没被执行能力了。因刘田峰家确实没有可执行财产,法院最后下达了执行终结裁定,并给王占东发了一个再执凭证。告诉王占东:将来被执行人有了可执行能力时,王占东可以凭此申请恢复执行。
法院判决之后,村长召开村民大会讨论如何处理张小山和刘学明引发火灾的损失赔偿的事情。
村民讨论之后,认为:连王占东的98000元都执行不了,打官司还得花上一笔诉讼费不合算。村民大会决定:放弃诉讼。但决议要求:张小山和刘学明长大以后,如有能力,要补偿村集体的损失。
张坎离和刘田峰接受了村民大会的决议,并在决议上签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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