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跟他哥？卫展黎怎么也没法将他们两个联想到一起去。
秦姑娘外表看似柔弱，内心却无比的坚韧，而他哥，除了对首司大人百依百顺之外，其他时候其实固执像只牛，这样两个人碰在一起，真的合适吗？
卫展黎对眼前这个极有可能成为自家大嫂的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后，方才开口道：“秦姑娘，这边请。”
桑柔自然是没有忽略卫展黎偷偷扫过来的眼神，她嘴角抿了抿，最终还是将心中的那点不快给压了下去，点头道：“多谢卫大人。”
她一脚刚踏入门槛，便听到里面传来萧辰羽的声音，言语中带着些许的惊讶：“你要带她一起去？”
她微怔了一下，有些不确定是否能进来，可停了那么一息，里面始终没有再传来声音，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她没有再迟疑，拐过屏风走了进去，朝着里面的两个人作揖行礼道：“桑柔见过两位大人。”
“不用多礼。”萧辰羽回了个答礼，桃花目扫过她依然有些苍白的脸色道：“听闻秦姑娘得了风寒，现在可好些了？”
“有劳萧大人关心，辛大夫医术高明，桑柔已经好多了。”
萧辰羽眉梢微扬，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道：“听说辛老头准备让秦姑娘你做他的试药童，真是可喜可贺啊。”
桑柔微垂着翦水双瞳：“听大人的语气，似乎对这试药童之位很有兴趣，若真是如此，待下次桑柔见到辛大夫时，可将您引荐给辛大夫。”
萧辰羽被将了一军，他想起辛大夫那些像各种屎味的药，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赶紧阻止道：“不用不用，我方才是在跟秦姑娘你开玩笑，秦姑娘你什么都好，就是凡事太爱较真了。”
桑柔内心一声冷笑，明明是他故意刁难自己在先，诚心看她的笑话，这会还反过来倒打一耙。
她声音冷清回击道：“之前桑柔就跟大人提过，桑柔生性愚钝，无法跟上大人的九曲心肠，还望大人以后莫要再跟桑柔开这种根本不好笑的笑话。”
萧辰羽：“……”
议事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萧辰羽讨了个没趣，脸上颇有些尴尬，转过身子去逗弄正在鸟笼里打盹的秦吉了，秦吉了被吵醒，很是不爽，乌黑的翅膀一扑腾，两只利爪就往萧辰羽的脸上招呼去，幸亏他眼疾手快，在秦吉了的爪子挨上来前将笼门关上，否则这会脸上准得多几道红痕，到时候可就要成为真正的“花花公子”了。
萧辰羽看着整对愤怒怪叫的秦吉了，心中忽然有些戚戚然，他怎么突然有种万人嫌的感觉？
穆寒合上卷宗，抬头看着桑柔道：“我要去妙春堂一趟，你跟着一起去吧。”
桑柔微微一怔，方才进门时，不小心听到他们的对话，猜到萧辰羽口中的“她”应该是自己，可当时他并没有指明要去哪里，这会听到“妙春堂”三个字，心还是窒息了一下，他们怀疑徐大夫，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无论是明察暗访，她都无话可说，只是为何要带上她呢？
她在心中转了几遍，依然没有咀嚼出这话背后的目的，感觉到萧辰羽投过来的探究眼神，她赶紧敛了神色，点头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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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了那么多天的雪，今天终于放晴了，天空碧蓝如洗，清透干净，屋顶树梢上的积雪这会已经消融得差不多，凝结在枝桠上的冰水闪耀着阳光的七彩光芒，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
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马车内，一片肃静。
穆寒微阖着双眸在闭目养神，桑柔微垂着眼眸，一直盯着眼前的锦缎地毯，仿佛想将它看出一个洞来，萧辰羽“哎”了一声，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可惜跟前面几次一样，这气犹如放出去的屁一样，马车上的另外两个人，置若罔闻，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萧辰羽不甘心自己这样被忽略，又不敢拿穆寒来开刷，于是他把目光最终落到桑柔身上，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笑道：“秦姑娘真是人见人爱，车见车载，棺材见了也开盖。”
桑柔蹙眉，终于抬起了眼眸，看着萧辰羽问道：“萧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姑娘昨日得了风寒，应该有所不知，昨日周书吏和卫展风二人为了秦姑娘你，差点大打出手，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得美人一笑，今有审察司卫周二人，为抱美人归，拼死一战，就不知道秦姑娘心属哪一位？”
桑柔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她微咬唇，双眸燃烧着怒火，瞪着萧辰羽不语。
萧辰羽看到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之前他偶尔“刁难”，拿她开玩笑，她或反唇相讥，或忍气吞声，但都不曾见过她生气，她坚强得几乎让他忘记她的性别，忘记眼前的女子再怎么坚韧，她还是一个女子，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这次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正要开口道歉，便听到她开口喝道——
“停车！”
马嘶叫了两声，在路边停了下来，桑柔撩帘准备下马车，却被萧辰羽一把拦住了：“秦姑娘，方才是我失礼了，我向你道歉。”
桑柔回头看着他，两只黑亮的眼瞳闪着炙火的眸光：“萧大人你身份高贵，而我出生贱籍，干的又是被归为贱业的仵作，跟大人比起来，我们有如云泥之别，大人你可以高高在上，但这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肆意践踏他人的尊严，就是再低微的人，他也跟大人你一样有尊严，一样渴望被人尊重！”
“古往今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知道周书吏和卫大人为何会做出那样不理智的举动，我从不期待大人为我辟谣，可我也不曾想过大人居然会助纣为虐，跟着散播谣言，这会儿还当面询问我心属哪位男子，且不说这传出去该如何损我闺誉，而大人您，又将我看成什么人？”
“先是质疑我是杀人凶手，如今又暗讽我是红颜祸水，没错，你是身份高贵的镇国候世子、高高在上的审察司二把手，我一个低贱的仵作奈何不了你什么，我甚至应该忍气吞声，连一丝的怨言都不应该有，可如今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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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辰羽瞪大着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炙火，双颊通红，让她看上去犹如涅槃的凤凰，散发着无所畏惧的孤勇，绚丽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他母亲身份低微，是镇国候府的侍妾，他从小因此看透了人情冷暖，他以为自己懂得、尊重贫苦的百姓，而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做的，他不觉自己身份高贵，高高在上，更不曾打骂过府中和身边下人。
可如今，眼前的女子声色俱厉地谴责他践踏她的尊严，他内心受到的震撼不是言语所能描绘的，她的一番话犹如一把铁锤敲在他的心窝处，让他不得不反省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从来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可如今反思，自从在西郊小树林发现她行踪诡异后，自己的行为的确称不上君子。
“秦姑娘，我为我的无礼真诚地向你道歉，我无意看秦姑娘你的笑话，更不认为因为我的身份便可以高高在上、肆意践踏他人的尊严，实不相瞒，我的母亲，跟秦姑娘你一样，也是出生贱籍，她曾是镇国候府的一名丫鬟，所以我又岂敢瞧不起贱籍的百姓？因为我若是瞧不起贱籍的百姓，就等同于看不起生自己母亲。对于我这几日的失礼，我无意辩解，也不知从何辩解，只能用秦姑娘你的话来说——我脑子被门夹了，希望你能原谅我一时的失礼。”
萧辰羽说着，向桑柔行了个揖手礼。
桑柔黑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以为她那番话说出去，必死无疑，以下犯上，这是天启王朝的大忌，那番话一出，她便做好了被赶出审察司，甚至被杖打的准备，可没想到萧辰羽非但没有责罚她，而且还跟她道歉。
她更惊讶于他忽然坦诚自己的身份背景，在来审察司之前，对于审察司两位大人的身世背景，她听过不下三次，可从来都只有赞美之言，所以在这之前，她以为他出身高贵，不懂人间疾苦，所以才会如此随意践踏他人的尊严，可没想到原来他的母亲也是出生贱籍。
她虽不是出生在朱门修户，可也深知，一个丫鬟所生的孩子，想要在侯门里生存下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少吃断喝的委屈，那都是小事，更恐怖的是，从出生一刻开始，便紧紧相随的杀意。
桑柔看着他的眼眸，没有在里面看到任何讽刺和玩弄的神色，有的是一片赤诚的歉意。这一刻，她相信他是真心道歉，两人身份悬殊，若非有心道歉，他不必坦诚自己的身世，更不会向自己反过来行揖手礼。
她抿了抿嘴角：“我接受你的道歉，可我依然无法接受跟你同车。”
说着，她准备再次下车，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你不用下车，你下去。”
她回头，看到首司大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凛冽的长眸看着有些呆愣的萧辰羽重复道：“你下去。”
萧辰羽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过来，他看了看穆寒，又看了一眼桑柔，点了点头道：“好，没问题，我下去。”
这次是他理亏，他下车也是应当的，说完，他便撩开帘子，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萧辰羽一走，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穆寒长眸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过来坐吧。”
她“恩”了一声，走回之前的位置，待坐稳后，便听到他再次开口道：“展黎，可以走了。”
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再次轱辘轱辘地行驶了起来。
车内安静得有些连一根针掉下去的声音都能听到，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因子。
桑柔低垂着双眸，他的行为，每一次，每一次都像今日那样让她震惊，上次萧辰羽质疑她时这样，如今又是这样，他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神情冷漠，她和萧辰羽冲突的过程中，他甚至不曾睁开眼睛看过他们一眼。
她从来不敢期待，他会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出头，就是因为不曾期待，所以等到他开口时，她才会那样的震惊。
萧辰羽出去镇国侯府世子的身份，他还是审察司的第二把手，而且是他的好朋友，可此刻，她非但没有责罚于她，还将萧辰羽赶下了马车，她内心的震撼，无法用言语表示。
桑柔拿眼微微斜瞄过去，他又闭上了眼睛，又长又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像一把小小的扇子，衬得他的肌肤更加如玉般的白皙，几乎看不到一丝瑕疵。
他的眉毛又长又黑，可并不粗矿，而是秀丽的恰到好处。他的鼻梁又直又挺，这样英挺的鼻梁，天启人很少有，似乎带了点西域的味道，莫非他祖辈里，有西域的血统？
他的嘴巴菱角分明，薄薄的两片，带着樱花粉的颜色，他的嗓音低沉而有力，每一次听到，她总忍不住惊叹，老天赋予他那样倾城的容颜，还给他这样动人心魄的嗓音，不可不谓得天独厚。
桑柔正偷偷地用眼神描绘着他的五官，不想他忽然睁开眼睛，她偷窥的视线在半空被他抓了个正着，她顿时红了脸，有些做贼心虚地低下头。
穆寒看着眼前的黑头颅，视线最终落在她青葱般的手指上，那双手指此刻正在毫无规律地转动着圈圈。
“你刚才在偷看我？”
桑柔：“……”
没错，她刚才的确在偷看他，可她能回答吗？还有一般人发现别人在偷看自己，不是都会装作没看见吗？他这样直白地问一个女子是不是在偷看自己，真的好吗？
他的长眸依然凝在她的身上，似有的得不到回答不罢休的意味，她咽了口口水，被他这么盯着，脑子似乎都打结了，忽然，她灵光一闪：“……我没有，我只是有句话想问你，但看到你在闭目养神，又怕打扰到你，所以……”
他眉梢微扬：“所以只好一直盯着我看，等我睁开眼睛？”
她：“……”
他：“你想问我什么？”
她：“对不起，刚才我的行为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困扰？”
他修长双眸微微一敛：“做错事才需要道歉，没做错事，又何须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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