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展风第三次拿眼悄悄看了看身边脸色煞白的人，掩盖在浓密的络腮胡下的下巴动了动，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他有些烦恼地挠了挠额头，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才会导致她在听到之后，顿时煞白了脸色不说，之后便一直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把自己的话反反复复想了一遍，可刚才他总共不过说了三句话，一句介绍自己，一句让她不要多礼，最后一句是转述首司大人的吩咐……哦，对了，她好像是在听到最后一句后才变了脸色的。
只是，这话有什么问题吗？卫展风在心里把这话反反复复咀嚼了十几遍，依然没找出问题来。
他再次拿眼看了一眼已经走到他前头去、拿着包袱、只顾垂头赶路的桑柔，在内心深深感叹了一句：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我欺啊。
在卫展风的心里，已经悄悄将女人和麻烦两个字画上了等号。
而此刻走在前头的桑柔，内心就跟打翻了调味瓶一般，各种滋味，完全不知道她无意的行为，居然导致了本已经不喜女色的卫展风打定主意，决定以后对女人更加地退避三尺。
她应该是第一个被审察司选中的女仵作，不过很快的，她也将会是第一个被审察司赶出门的仵作。
而她到审察司不过才八天的时间，这要是传出去，只怕会成为整个盛京、乃至整个天启国的笑话吧？她在内心自嘲道。
她不怕别人的眼光，也不在乎别人的嘲笑，只是这势必会影响到她之后的差事。
她被京兆尹府辞退，或许还鲜有人知，毕竟她不是吃朝廷俸禄，而且京兆尹府远没有审察司有名，可被审察司辞退就完全不一样了。
审察司的一举一动被天下人关注着，肯定有不少人已经知道审察司招了女仵作的事情，而同样的，今天她被审察司辞退的事情，很快便会被天下人知晓，到时候她要再找一份仵作的差事，只会难上加难。
可她不能没了这份差事，因为除了当仵作，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由于接触过死人，大户人家是根本不可能要她的，在他们看来，像她这种摸过死人身体的人，是十分的晦气，往日里，碰到了，也不愿意跟她多说一句话，更何况是让她入府当丫鬟？
琴棋书画，她无一通晓，刺绣纳鞋，她的针线活粗糙得上不了台面，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不可能去给人家当奶娘或者厨娘，换句话说，除了当仵作，她其他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桑柔沮丧地咬了咬唇，既痛恨自己的无能，又懊悔自己一时的任性冲动，若不是此刻有其他人在，她真想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其他人？
她脑子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跟她同行的卫展风来，她转身抬眸一看，这才发现，卫展风被她远远地拉在了后面。
不远处，梅花开得正盛，寒风袭来，粉□□白的花瓣飘落枝头，犹如下起了满天的大雪。
走廊里，不时有小厮路过，一个两个行色匆匆的样子，只是他们时不时往这边扫过来的眼神，早已经出卖了他们真正的动机。
桑柔在内心叹了一口气，等卫展风走过来后，开口道：“卫大人若有其他事要办的话，可不必送我过去，去议事厅的路我晓得如何走。”
卫展风愣了一下，接着摇头朗声道：“我没有其他事情要办，我也不是特意送你过去，因为我本来就是要回去复命的，我只是刚好顺路而已。”
而已！
这话说得好像她很自作多情一样，可在众人面前信誓旦旦的人是他，害她被众人看笑话的人也是他，也如今他却一副无辜的样子，桑柔有股朝天翻白眼的冲动。
她想起何妈的话，又想起萧辰羽等人的态度，她嘴巴张了张，心里正踌躇着如何将这个事情说明白，不管他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心属于她，她都没法接受。
虽然说姻缘这事，向来都是父母之意，媒妁之言，可她一想到，要跟眼前的人白头到老，她就忍不住浑身哆嗦，不是他不好，只是……只是什么她也说不明白，反正她心里就是不乐意。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卫展风粗犷的声音传过来道：“秦姑娘，在下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姑娘，在下在这里给姑娘你赔个不是，还望姑娘海涵。”
她抬眸，看着眼前一脸耿直的男子，斟酌了一下，委婉道：“卫大人，你是个好人，只是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不知我这样讲，卫大人你可能懂？”
卫展风脑海里是一团浆糊，感觉眼前有一团线在不停地绕，她的每个字，他都懂，可是合起来就不是很懂了，她干嘛无缘无故跟他讲起人生的大道理？难道她还有为人师的爱好？
看她望着自己，一脸的严肃，卫展风心里一抖，生怕她继续给自己讲解人生的大道理，连忙点头：“懂，姑娘讲的，在下都听懂了。”
桑柔闻言，松了一口气：“大人海量，桑柔佩服，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起了，大人觉得如此可好？”
怎么会不好？看到她脸上晴转多云，卫展风内心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要是继续刚才那副表情，被首司大人看到了，只怕会殃及池鱼。
卫展风以为她指不要再提起今天的事情，忙不迭地连连点头，两人见到彼此的反应，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这一幕在走廊的小厮们看来，两人是在眉目传情，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漪丽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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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柔走进议事厅时，穆寒和萧辰羽一眼便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大包小包。
萧辰羽勾唇戏谑道：“秦仵作这大包小包的，之情的人知道你是要跟着去东茂县查案，可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不得以为秦仵作你是准备跑路？”
桑柔闻言一怔：“去东茂县查案？”
萧辰羽看她表情，眉梢微挑：“你该不会真的被我说中吧？”
穆寒扫了她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毛笔蘸了蘸墨汁，淡淡道：“展风没跟你说清楚吗？”
她脸一红：“说了。”
不过卫展风当时只是让她收拾包袱，并没说明是去东茂县查案，而她那时候又正好陷在自己的情绪中，一心虚便以为他准备辞退自己。
他的长眸幽沉如水，扫过她红粉的耳根，心中便了如指掌，只是表面并未说破：“你先下去，一盏茶后出发。”
桑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应好退了下去，赶紧回暖香斋，将多余的东西放回去，可是直到上了马车，她的脸一直都是烧着的。
萧辰羽看了一眼那窈窕的背影，转头看着穆寒道：“为什么要带上她？”
穆寒没有抬头，继续批阅着卷宗：“这还需要问吗？随时都可能发生命案，她是仵作，带上她，自然是为了验尸？”
萧辰羽挑眉：“真的只是为了验尸？”
穆寒停了手中的动作，抬眸，长眸盯着萧辰羽：“要不然你以为呢？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顾老先生当仵作时，他出远门时，并未将其带在身边，可却将秦桑柔带上了，这其中的反差不得不令人好奇。
只是他的目光幽沉迫人，萧辰羽自然没胆直说，他摸了摸鼻头，打哈哈道：“还想什么、没想什么。”
穆寒长眸扫了他一眼，合上手中的卷宗，将它放到一边，神色淡漠道：“不带顾老先生，是因为顾老先生的身体不允许，你有时间在这里乱猜，不如多花点时间在案子上。”
萧辰羽闻言，桃花目闪过一丝失望，他还以为有什么特殊原因呢，不过也是，素有厌女症的穆寒，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秦桑柔而改变呢？他要是这么容易动心，也不会成为未婚老男人了。
“我已经让人盯着何大牛和徐大夫等人，放心吧，不会误了你的正事。”
“这两天你亲自去盯着红梅”
萧辰羽愣了一下：“红梅？薛张氏的丫鬟？”
穆寒一边点头，一边转动轮椅向门口行去：“对，就是她，盯着她，这两天他们应该会有所行动。”
红梅原来也有问题？怎么之前没听他提起过？如果红梅有问题，为何没有一开始便令人暗中盯梢？还是说他也是刚刚才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萧辰羽蹙眉凝思了一下，抬眸却看到穆寒已经行到门口，眼看着就要消失在眼前，他赶紧张开问出心中的疑虑：“这红梅有什么问题？他们有什么行动？”
看到穆寒走出来，站在门口的卫展黎走上前去，替他推轮椅，直到他的人消失在自己眼前，都没有等到他的答复，萧辰羽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没想到过了会，他低沉的声音从外头慵懒地飘过来：“答案在案头上。”
萧辰羽闻言，几乎是扑到台案上，摸索了好一会，才在一个雕刻着逼真兰花的砚台下方找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等你去了便知道。”
萧辰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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